第十四章 冲突 上

有人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以此来说明对兄弟之情的看重。有这种想法的人，放在三妻四妾、男尊女卑的古代，倒也不算什么。无论是刘邦还是刘备，在兵败的时候，都曾抛弃妻子，用这样的话语来收买人心，这样的人称之为枭雄。从古至今，也只有没有妇人之仁的枭雄才能站到权力的巅峰。

        不过，对于这个世上的大多数男人来说，往往信奉的是“谁动我衣服，我砍人手足”，伯仁更是如此。龙有逆鳞，人有撄之,则必杀人。人亦有逆鳞，撄之者，亦杀之。乌骓之于伯仁，便是逆鳞般的存在。

        因为在战场上，一个武者只相信两样东西——手中的剑，座下的马。对于许多武者而言，武器和坐骑比妻子更加重要。有人想要夺你的坐骑，如同要夺你的妻，这样的耻辱，是任何一个骄傲的武者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伯仁出手了。哪怕眼前的这个人身高九尺有余，长得威风凛凛。哪怕这个人衣衫华贵，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可一世的气息，而这种气息意味着对方必定有着相当的背景。但，伯仁依然出手了。

        伯仁不喜欢警告，更喜欢用拳头来说话，因为只有这样，自己说的话才会被对方重视；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会知道，有些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即使他们得罪地起，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店家在看到伯仁挥拳的瞬间，就意识到此事不能善了了。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但问题是对方乃丁刺史手下心腹、有着虓虎之勇、飞将之称的吕布啊！这个年轻人也真是太自不量力了，也不打听一下夺他马匹的人是谁就贸然出手！

        武力方面店家不太懂，但店家只知道，吕布打遍并州无敌手。伯仁虽然是外乡人，但身高比吕布低了近乎两尺，绝对会被吕布一拳打飞。店家下意识地闭上眼，害怕看到血腥的一幕，同时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不要在自己的店里闹出人命官司。

        但想象中伯仁被一拳打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等店家再次睁开眼，却是看到吕布和伯仁在不大的后院拳脚相向，斗得难分难解！一黑一白，黑的如豹，迅猛灵动；白的如虎，刚猛有力。

        此时身在后院的人都惊呆了，完全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外乡人居然在拳脚功夫上可以与吕布相提并论？！不对，少年在气力上终究吃了亏，所以攻少守多，稍微处在下风。

        但要知道，此时的吕布年近三十，正是一个武者的巅峰年龄，这也意味着武艺已经成型，日后进步的余地其实不大。少年郎却是尚未到二十，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而且，吕布在并州赫赫有名，军队是崇拜强者的地方，整个并州军，有人可能不知道刺史丁原，但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吕布这个飞将。与吕布相比，伯仁完全是一个声名不显、默默无闻的家伙。整个并州军，绝对没有任何一人可以挡住吕布二十招。这就好比自己一直崇拜的强者，被路边一个阿猫阿狗一样的小人物打得节节败退，这其中的惊讶之情，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掩饰的。

        吕布表面依然从容淡定，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但内心却是既惊又恼。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对方的厉害。表面看，自己是大占上风，其实不然。对于自己的拳脚功夫，吕布不敢自认天下无敌，毕竟天下卧虎藏龙，但在这并州，是绝对是首屈一指。想不到，今天就遇到一个可堪成为劲敌的家伙，更让吕布嫉妒的是，对方远比自己年轻。

        要知道，自己早年纵横草原，凭借一人一骑杀出了赫赫威名，随后接受丁原的征召，剿灭黄巾，用无数黄巾贼的性命换来了赫赫战功和在并州军中的无上威望。当一个人斩杀数百人，成为百人斩后，所养成的杀气足以影响任何一个对手——只要对方的杀气不如自己。但对方偏偏在自己外放的气场下游刃有余，进退有度。

        吕布几乎可以断定，对方的手上肯定也沾染了上百人的性命。因为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被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影响。或者说，对方就像一个面瘫一样，无悲无喜，按部就班地防守、反击，给自己制造麻烦。而且，从一开始，对方的呼吸连绵悠长，显然知道节省自己的力气。

        吕布也曾想过示之以弱，引诱对方主动来攻，但对方似乎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就是不上当。自己主动上前吧，对方又后退，保持和自己的缠斗。

        越是武艺高超的人，越是骄傲。在意识到伯仁是一个可怕而冷静的对手，在意识到伯仁绝不是自己可以用权势、武力压倒的对手，更是在意识到僵持的越久，自己无敌的名声越会受到影响后，吕布主动罢手了，跳出了战团。

        伯仁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刚刚的交战虽然时间不长，但却是伯仁生平遇到过的最大挑战。伯仁很确定，在某一刻，对方动了杀机。只是，或许是顾忌名声，又或者摄于大汉王朝最后的一丝秩序，对方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但伯仁很清楚，归根结底，自己可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是自己的实力不容对方小觑。否则，对方完全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自己。这就是这个乱世的法则。坐拥乌骓这样的名马，如果没有实力去保护，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敢问尊驾怎么称呼？”对于这个并不逊色自己多少的对手，在众人面前，吕布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至于其中的真情有几分，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阁下又是何人？”伯仁回答地却毫不客气，很是没有风度。

        在伯仁看来，风度这种东西属于强者，弱者若是讲求风度，那就是自取其辱了。春秋时期，宋弱而楚强，面对渡河来攻的楚军，宋襄公居然讲求风度，让楚军从容渡河、列阵，最终为楚军所败。现在自己在对方的地盘上，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的拳脚功夫不如对方，处于先天的劣势。何况，对方刚刚要抢夺自己的坐骑，产生过杀人越货的念头，自己难道还要假惺惺的虚与委蛇？！

        吕布被呛了一句，有些恼羞成怒，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吾乃五原吕布吕奉先，忝居并州主簿。敢问尊驾如何称呼，师从何处？”

        吕布深信，能够培养出伯仁这般厉害的人物绝对不一般。据自己所知，天下可称之为宗师的人无非童渊等寥寥数人而已。而且，自己并没有与之交手过，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就不得而知了。但吕布很肯定，伯仁的师父肯定是一代宗师。

        “吾乃颍川伯仁伯子孝，籍籍无名之士。至于吕主簿所问师承，请恕在下不能告之。家师不爱理世俗之事，也不好虚名，下山前曾嘱咐在下，不要透露师承。”伯仁不卑不亢地回道。

        吕布悻悻一笑，不好继续追问。伯仁拿出尊师重道这个大义来做推诿，吕布也不能强人所难，毕竟，听从师长也是汉朝推崇的孝道的一种。

        “吾观这匹天马神骏不凡，一时心痒，方才唐突冒犯之处，还请子孝不要见谅。”望着在伯仁身旁亲昵地打着响鼻的乌骓，吕布自然辨出伯仁就是乌骓的主人。

        伯仁没想到吕布会主动道歉，不由一愣。史书上不是说吕布目空一切吗，能让吕布低下头的天下恐怕没几个吧？！不过，伯仁随即意识到，董卓尚未作乱，这大汉朝的秩序还没有被破坏得荡然无存。现在的吕布不过是有些郁郁不得志的主簿，究竟是丁原想要栽培吕布，磨练他的性子还是丁原忌惮吕布的威名，让他不执掌兵权，方便自己掌控并州军，伯仁就不得而知了。

        “主簿言重了，在下虽然远在颍川，但亦是知道主簿的飞将之名。如今相见，果真英武不凡，不负盛名。在下刚才进来，以为是哪个纨绔觊觎在下的乌骓，想要强夺，所以才一时激动，拳脚相迎，倒是冒犯了主簿，还请主簿见谅。毕竟，这乌骓神勇不凡，寻常人不能近身，若是伤及无辜，恐为不妥。主簿有虓虎之勇，自然不妨事。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如果在下知道是主簿这样的君子在与在下的乌骓游戏，必定不会拳脚相向了。”伯仁担心吕布继续打自己乌骓马的主意，将吕布吹捧的很高，赌的就是吕布心高气傲，不愿意做出强买强卖的事情。

        如果换做以前，被一个稍逊色自己的武者夸赞，吕布必然飘飘然。但吕布是骄傲，但不傻。伯仁明显是在吹捧自己，称赞自己有着虓虎之勇，君子、飞将之名，是提醒自己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要强人所难，夺取他的乌骓宝马。

        如果是寻常事物，吕布不介意退让一步，换取对方的好感。毕竟，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尤其是可怕而冷静的敌人。但乌骓实在是吕布生平见过的最神俊的好马，普天下可能没有第二匹与之相比。吕布又怎么愿意如此轻易放弃呢？！（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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