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降爵后续

超过一万人的庞大部队在关中盆地中缓慢地向东推进。

        马相所在的黑色马车被来自刑部、都察院、吏部的官吏、虎豹骑的铁骑、振威军的部队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簇拥着，秦震只能在最外围远远地看一眼。

        有的时候，他甚至连那辆黑色的马车都看不到。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

        这是他入伍以来所接触到的最机密、却也是最无聊的一次护送任务，在行军的过程中，除了身份最为尊贵的官员和将军，所有人都被禁止随意交谈和走动，而未经批准擅自离队之人，所有军士都可以将其当场斩杀。

        甚至连他早晚从不间断的练刀计划都被禁止——在离开长安的第一天，旅长羊宏之便极其郑重地告诫他：如果不想被其他人视为“形迹可疑、意图不轨”，那就不要在大队人马中拔刀出鞘。

        于是无事可做的他只能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内功的调养上。

        往返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便在路上练了半个月的九阳神功。或许是心无旁骛，或许是他真的有一点小小的天赋，在看见长安城墙之际，秦震忽然浑身一颤！

        胸腹间的阻隔被一股磅礴无匹的气流轰然冲开，之前狭窄如同瓶颈的地方被浩荡奔涌的澎湃气流一举冲破，而后一片坦途！原本只能隐约感觉到的丹田气海在这一瞬间清晰可辨。

        或许是心理作用，秦震觉得长途跋涉后的两条大腿忽然倦意全无，蹬地的双脚也愈发有力，却隐隐然有种轻盈欲飞的飘飘然之感。他的腹内如同刚刚燃烧起来的一团烈火般灼热，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够吐出一团冲天而起的火焰。

        谢彪与皇甫赞将两辆马车护送到了长安城西的雍城门外便不约而同地勒住了坐骑，两个人竟是同时跳下了战马，并肩肃立在一名中年将领的马前：“末将参见大将军！”

        他们面前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手握三万精锐的羽林大将军，杜赵。

        相比谢彪与皇甫赞，杜赵的出身堪称寒微：虽然是据说其是开国重臣、美阳公杜畿的后人，但其家族早在百年前便因后继无力而丢了爵位，其本人完全是凭借一己之力从十五年前的武考中脱颖而出，从此历任地方军职，并进一步担任了当时身为陈留王的马盰的贴身护卫，凭借忠诚与能力深得信任。马盰登基为帝之后，身为其心腹的杜赵身份地位几乎是在一日之间提升了百倍，亲手重建了羽林六军，手握超过三万精锐，专门负责皇帝的护卫，是如今兵权最盛的将军之一，甚至当朝太尉贾谧、司隶校尉吕嵩、都察院院长阴晨这三大权臣也不敢与他正面为难。

        “皇甫将军、谢将军，两位一路辛苦，”杜赵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二人随本将军一同入宫面圣，其余将士全部返回军营，今日不得外出。”

        皇甫赞与谢彪毫不犹豫地应诺，各自朝麾下将官吩咐了一句，便急匆匆跟着那两辆黑色的马车进入了雍城门。

        秦震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这道宽阔而深邃的门洞，心中没来由泛起了一丝冰寒之意。

        －

        皇帝马盰与他的兄弟谈了什么，秦震这种级别的小卒子当然不会知道，只是在几天之后，整个军营中都知道了他们会谈的结果：因皇帝宽厚仁慈，顾念同胞之情，对于马相的僭越之罪，除了降为侯爵之外，不再另行怪责，并赏赐京兆府良田千顷，城内侯府一座，城外田园一座，另有安家费用一亿钱，奴婢侍卫五百人，粮谷、衣料、车马等无数。

        果然，官方公告一出，民间对于皇帝的宽仁无不赞不绝口：放在以往历朝历代都是死罪的事情，在本朝竟然如此和谐地得到了处理，谁说皇家最无情？本朝明明就是兄友弟恭、一团和气。

        作为朝廷喉舌的《华夏公报》在转载公告的同时，还转载了马相的《臣陇西侯相拜谢皇命表》，全文都是马相对于马盰从轻发落的感激之词，甚至还新鲜炮制出一篇《陇西侯长安郊游记》，以反映马相在长安优渥舒适的生活。

        这一期报纸，也被刻意流传到军营的底层，几乎每个认识字的将士都看在眼里。

        看完之后的秦震几乎要吐了出来……

        他忍不住将这份墨迹斑斑的报纸揉成一团，用空白处胡乱擦了擦嘴角的白沫，然后扔进了垃圾堆。

        ——他宁愿抱着自己怀中那两本玄之又玄的武功秘籍练上整整一天，也不想再看那些东西一眼。

        －

        此刻，秦震就在校场与马亢练习刀术。

        两人用的都是军中配发的环刀，刀身略宽，刀背厚重，略带弧度的刀刃附近有一道弯弯的血槽，极为适合军士们以蛮力拼杀。

        秦震脚下猛一蹬地，整个人箭一般射向马亢，手中长刀雷霆万钧斩下！

        马亢连忙侧身一个打滚，将这一刀险险避开，不等自己完全站起便挥刀自下而上斜斜劈出，立刻发动了反击！

        然而秦震早有应对，只见他不躲不避，却看准了对面长刀呼啸而来之时，才将刀背迎风砸了上去！

        “哐”的一声脆响，马亢手腕巨震，便再也把持不住，长刀跌落在地。

        “你这蛮牛！”马亢揉着手腕，一脸不甘，“只像你这样凭赖一腔勇猛，在战场上能杀几个敌人？岂能坚持到最后？！”

        秦震收回了军刀，微微一笑：“我记得上次我们在菊花村时，我好像杀了五个鲜卑的骑兵。一场战争……有几个人能亲手斩杀五个敌人？”

        马亢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的大拇指朝自己的胸口一点：“有些人好像只记得自己杀了四五个人，却忘记了谁才是那一战中杀人最多的人？”

        “你只是躲在人群里拉弓射箭，跟我单枪匹马深入敌人内部拼死斩杀……能相提并论？！”秦震有些恼怒地挥舞着砍刀，那一战中马亢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的敌人便超过了十人，从而一举成就了他“振威军第一神射手”的名号，自己从人头数上实在不能和他相比。

        马亢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双手，耸了耸肩：“好啦好啦，不过你原本力气就大，如今练了内功后更是远胜常人，至少我是没办法正面挡住你了。”

        对方既然退步，秦震也不再嘴硬：“其实……你要是凭借速度和我周旋，我估计几十招内都奈何不得你啊。”

        场外忽然又响起了第三者的声音：“两位都是好功夫，但早已经知根知底，用不着站在校场上互相吹捧吧？”

        “拓跋兄弟？”秦震扭头一看，顿时笑道，“这一个多月也不曾见你，似乎黑了些……”他的目光扫过对方左肩上的肩章，略微一怔，“你又提了一级？”

        拓跋烈点了点头：“因护送陇西王，哦，是陇西侯，营里许多兄弟都提了一级军衔，你们步军的赏赐文书恐怕这几天也就到了。咦，”他看了看秦震，也露出了惊异之色，“一个多月不见，你的气息似乎又变得沉稳了一些，难道那套功法你练到第三重了？”

        秦震颇为自得地摆了摆手：“几天前刚刚进入第四重。”

        拓跋烈惊讶之色更浓，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摇头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一名武学奇才！真是多亏了我啊！”

        秦震嗤笑了一声：“明明是秦爷我天资聪颖一学就会，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拓跋烈佯怒道，“若非我不顾河水湍急跳下渡船把你捞上来，你这个天资聪颖、一学就会的武学奇才，早就被冲到海里喂王八了！”

        秦震张了张嘴，终究又合上了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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