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误会加深

日子一闪忽过，开学第一天，我紧张得不得了，我流浪了这么久，也算见过不少人，阅览过各种各样的眼神，但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忐忑，看见班里的同学，我怯了，甚至觉得匪夷所思，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上学。

        这次机会可谓得来不易，在暑假期间，唐司天天给我补这课补那课，这段日子我过得最开心，虽然短暂，却是我最珍惜的美好回忆。

        由于我的情况特殊，根本报不了名，最后还得去求那个的狐朋狗友，就是被唐司打得头破血流，想要睡我的男生。唐司那么高傲，为了我上学的事居然给他斟茶认错，而至于我在他的呵护里越陷越深。那个男生应该帮忙，我也重返校园了，当然，这件事情瞒着刘老大，他一点儿也不知情。

        放学回去，蹑手蹑脚的我进了房间如释重负，深深地舒了口气，但我的书包未放下，刘老大悄然无声进来了，黑着脸反锁了门，指间夹着一根中华，我心一怔，兢兢业业地叫了声爸。

        刘老大吸了口烟，眯着眼睛看我。“回来了？”

        我唯诺点头，刘老大再嘬了口烟，面露平和说。“你站着干什么，赶紧放下书包，过来坐着歇会儿，你这学上得不容易，也挺耗神，费了不少脑汁。”

        刘老大招了招手，我没敢过去，他将香烟叼在嘴里，不急不徐过来卸下我的书包，毫无征兆地把我的课本全倒了出来，太突然了，我整个人呆住了，仿佛手脚都被綑住了，心里只有吞噬冷静的害怕。

        “刘芊，你的胆子真他妈越来越大。”刘老大随便拿起一本书，横眉怒眼地摇晃着，说道。“上学的事，你是打算先斩后秦吗？！老子说过你不能出这屋子半步，你他妈聋了吗？脑袋长草了？！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没屁用，这件荒唐的事就到此为止，明天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都别去！”

        “我想上学。”

        我一听不能上学就慌了，彻底忘记眼前的男人，人性贫乏如同禽兽，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上学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得好好捍卫，这条得来不易的出路。

        刘老大怒哼一声，拿着书砸到我头上，我的头瞬间嗡嗡作响，在短暂的昏眩中，我听见很痛快的撕声，眼睁睁看着那些书被撕得面目全非，我却像根桩子插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一片空白。

        “老子把你捡回来，好吃好喝供着你，难道你还不满足？”刘老大对着我的脸，喷出烟雾，熏得我猛地咳嗽，他揪着我的领口，犀利地说。“凡事要量力而行，知轻重，出身不好就要本份做人，别总异想天开，老子喜欢听话乖巧，对于那些阴奉阳违的，我绝不会手软，听明白了吗？”

        与其说我愤怒，不如说我因为怯懦，我怕自己的下场和那些撕毁的书本一样，不得臣服于他的威严下，像只被主人训斥的狗，点头说明白。

        刘老大将烟蒂，狠狠扔到地上。“你跟唐司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没有？”刘老大沉着眼睛看我，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以唐司这个无赖的性格，又怎么会跟你调换房间，还这么好心帮你报名上学？你觉得老子是傻子，好糊弄？”

        刘老大面目狰狞，一巴掌挥了下来，我的脸火辣辣地痛，我被他按到床上，钳住我的双腿，用手肘顶着我脖子，威胁我。“你要想上学的话就不要反抗，不然我会更粗暴，如果不小心掐死你，也没人知道，到时候，我就说是你自己逃跑了。”

        我的眼泪破眶而出，心中的懊悔不比恐惧少，我一直认为的大好人，其实就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强奸犯，比那些追着我打的马仔，还要让我惊骇，我甚至痛恨自己因为怕死，放弃了抵抗。

        我想起了我妈，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她为什么不反抗，原来她和我一样，为了保命，任由爷爷肆意妄为地侵虐，哭过了就没事，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继续，就这样年复一年。

        突然一阵敲门声，刘老大的手惊慌失措退了出来，捂住我的嘴巴，他在我耳边命令我把唐司打发走，然后松开手，示意我去开门。

        “你把我搁外面这么久，你究竟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唐司的嘴唇塌了下来，一脸不爽快。

        “我，我，我刚才在洗澡。”我半掩着门，吞吞吐吐说。

        “我怎么闻到烟味？”

        “我吸的。”

        唐司直盯盯着我，眼里的疑惑像一把利箭，他始终发现了我脸上无法隐藏的端倪，他将我推到一旁，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见地上的残书和躲在墙边的刘老大，脸色霍然大变，我估计他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也不会揪着刘老大的衣服。

        我和唐司相处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对刘老大如此不敬，以前他们再怎么针锋相对，唐司也从来没有动过手。“你这只禽兽又对她做了什么龌龊的事？”

        “唐司，你似乎管得有点宽，这是我的家事，我们父女俩联络感情，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刘老大打开领口上的手，拉了拉衣服，理直气壮说。“我们最初的条件是，你住你的，我做我的事，咱俩互不相干，现在你却为了个要饭的大动干戈，你这小子要反口吗？”

        我总觉得刘老大忌讳唐司，只要他在，我就会少受些罪。也许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刘老大的底线终于被唐司冲破了，刘老大没有像以前那样去避开冲突，而是和唐司正面较量，此时的我除了心惊胆跳，还多了一份莫名其妙的担心。

        “你那些作奸犯科，风流韵事，我没兴趣知道，我就喜欢打着日行一善的旗号，施舍要饭的，你有意见？而且每个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你不让她上学，不让她出门，我可以告你非法软禁，难道你想这样？”唐司双手放入口袋里，我都看出来他在故作镇定，同样，他也骗不了刘老大这个老江湖。

        “好，好，堂堂一个流氓之徒，学人家讲法律，有出息啊，希望你日后会为这份正义负责，不要背道而驰。”

        “废话少说，我就问你一句，让不让她上学？”

        “她在这房子之外发生的事都与我无关，你们好自为之。”刘老大冷哼，眼神里尽是怒火，他在唐司那里受的气，似乎算到了我的头上。

        刘老大虽然同意了，但我却高兴不起来，我听明白了他话中有话。

        他们前一句要饭，后一句要饭，我心里全是酸酸的感觉，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文不值的乞丐，没资格和平等挂钩。

        唐司误会了我，那阵子才会对我冷嘲热讽，经过相处，他对我的恶意减少了，以为是误会解开，却没想到皆因他无聊过度大发慈悲而已。

        这层层被剥开的事实，使我对他的好感，一下子荡然无存，也看清自己的价值。

        唐司直勾勾地看着我，痞帅的脸沉了下去，看起来比刘老大还要凶，我害怕得低下头，惴惴不安地扭动手指，紧张得血液急窜，轻微发抖。

        “操！为什么要撒谎，你就这么害怕他？”

        “我，我……”

        “我就不该相信你，你他妈就是犯贱，你连反抗都没有反抗，除了哭，你还会什么？撒谎，装可怜抑或是出卖身体？”

        估计唐司已经被我气疯了，他说的话就像一把把撒了盐巴的利刃，插在我的心头上，现在我说什么都是狡辩，或许对他来说，我就是个处心积虑的坏女孩。

        可是，唐司，你没有经历过被最亲的人抛弃，没有流浪过，没有为了保命像只丧家狗躲避那些马仔，更加不知道饿肚子，冷得手脚僵硬，让流浪汉驱赶，有家不可归的滋味。

        你都没有经历过，凭什么这样看我？

        凭什么？！

        “你自己去找，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你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见到我就装作不认识，我不想丢人现眼。”

        唐司骂我低能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甩到我的脸上，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的世界一下子黑暗了，仿佛回到流浪的日子里，只剩下害怕和孤独。

        纸条上面写的是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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