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间退回到一年前的新年时——

        夜晚的天空飘着厚重的鹅毛大雪，不少港口都接连举办了热闹的年夜会，远方响起了忽远忽近的烟花爆竹声。唯独影森管理的深海港口依旧冷清，任由大雪无情地覆盖提督府的屋顶。又是新的一年来了，影森心想，他注视着窗外不断落下的白雪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伸出手试着去触摸一片贴在窗户边的雪花，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他缩回了手，心中又多了一笔无言的惆怅感，他皱了皱眉毛，轻轻地发出叹息，又重新坐回到办公椅上，他的视线停留在办公桌上一张荧光纸写的文件。影森的目光变得深邃、黯淡、又似乎有些焦急，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如果一旦放手去做此事，再也回不到她身边的几率非常的高。

        他的内心在不断的纠结、斗争、彷徨，这件事必然要做出个抉择，没有人能够从中独善其身，他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日历。上面标明着今天是一月十八号，真是美好的一天，他边想边把办公桌上的荧光文件撕成碎片，然后撒在底下的垃圾桶里，最后划了根火柴丢进去，伴随着烧焦的味道传进鼻子里，他愤愤地想，但总有该死的杂碎去破坏这美好的日子。

        提督府有一项秘密规定，只有紧急命令才会用到荧光纸来标明，但至今为止历史上还没有哪次文件用荧光纸来写过。还真是让我赶上了一次历史事件啊！影森嘴角无奈的划过一丝苦笑，不知道现在是该笑还是该哭，想哭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一点吧。

        文件上写着几行用墨水笔潦潦草草写的几句话，可以看出写这份文件的人内心的愤怒、绝望、以及激动，文件的内容十分简单明了，没有多余的描述就简短说明了关于昨晚总督府发生叛变事件。夺权者是掌握政府大部分军事权力的徐书记，他带领着私人军队一夜之间就攻占了总督府附近的深海要塞，要不是总督府边上还留着几位忠心耿耿的提督带领自己的舰娘断后，否则一切早就大局已定。

        此次事件影响的范围非常之广，甚至可以说达到恶劣的地步，一个国家里存在着巨大的分裂势力，没有任何一位军人能够独善其身、置之度外。信中详细说明了此次事件的重要性，并痛斥了徐书记叛国的做法。仅仅是为了一家人的天下，就把所有人的幸福给卷入其中，对于影森来说这是无法原谅的事情。

        目前的局势并不乐观，总督手头能召集的军队非常有限，大部分提督还维持着观望的态度等待事情的转向，徐书记手头上不仅有庞大的私人军队，也有充足的资金来发动接下来的战争。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此事，总督都绝无胜算的可能，如果去参加总督的军队，在大多数人看来和送死无疑。

        影森把目光转向另一份荧光文件，这一份是徐书记给所有提督发的将军令，文件上飘飘扬扬的字迹将写信人的高傲显露无疑，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命令所有未参战的提督立刻带领自己的舰娘们加入她的部下。可恶，到底把舰娘当成什么了？影森气愤地把那份文件握成一团，她们才不是我们手中的兵器，她们不应该被卷入这场由权力演变的漩涡里，我们被她们保护着，不应该利用她们的力量铲除异已。

        这份轻视提督和舰娘之间感情的命令文件，必将遭到所有提督们的反感和讨伐，徐书记不会理他们为何愤怒，她轻视了那种在战火中诞生的友情、亲情、以及爱情。正想着这些事情，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敲，敲门的人很有礼貌，先轻轻地敲了两下，再微微用点力气敲了第三下。影森很快将自己的愁容隐藏起来，他稍微调整下动摇的心态，声音提高了几度做出了回应，“进来吧，罗德尼。”

        “报告，提督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罗德尼打开门，她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容用稍微调侃的语气向影森做了报告，她还是那么美丽，影森想，她是他第一艘战列舰，柔顺金色的披肩短发，天鹅般的脖颈，天空般的蓝眼睛，陶瓷色的肌肤，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

        “都相处一年多了，你的敲门习惯我早就摸清楚了。”影森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语气说，他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罗德尼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那么，提督找我来有什么事呢？”

        罗德尼有点坏心眼的轻笑着踱步到影森的身后，她伸出双手轻轻揉着他有些僵硬的肩膀，“罗德尼，你这是——”影森被罗德尼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嘘，别说话，好好放松一下吧，这可是我平常帮姐姐做的按摩，很有心得呢。”罗德尼边揉边温柔地笑到，从一进门起她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也注意到影森想要隐藏自己的愁容苦面的样子，可惜他真的不适合隐瞒、太不适合了。她想，她感受到在自己的手艺下影森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了。

        “有心事？”

        “是啊！很大的心事呢。”影森苦笑地说道，他把手中握成一团的文件铺张给她看，尽管还有些皱纹，但罗德尼很快就认出纸上的内容，她手中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

        “很痛呢。”

        “呀，抱歉。”罗德尼才注意影森一脸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没事，骗你玩玩。”她忙不迭地想要道歉时，谁知影森突然扮了个鬼脸，这让他的肩膀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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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提督你打算怎么做？”罗德尼试探性地询问低头看文件的影森。

        “你希望我怎么做？”影森抬头注视罗德尼蓝宝石的双眼，想从她眼中寻求到答案。

        “我是舰娘，不应该干涉提督的决定，这是总督府给我们的规定。”

        “已经没有总督府了，你说吧。”

        “我……不想提督你去参加。”罗德尼顿了顿，她沉思了一会后，便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哈……哈哈哈。”影森发出干涩的笑声，这让罗德尼内心感到不安，“请问——”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我说错话了吗？”

        “不，没有——”影森笑着摇了摇头，他把铺张开的荧光文件撕成粉碎，“我和你想的一样，它不值得我去参加。”

        “呼。”罗德尼欲松口气时，影森所说的话再次将她的心吊了起来，“听好罗德尼，我打算只告诉给你一个人听。”影森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轻声说道：“我要加入到总督的军队中。”

        罗德尼心中一紧，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以提督的性格总督府的事情他绝不会坐视不管，自从看了那篇报道后，她一直担心影森会加入军队，无论哪一方军队注定都会死人，她不愿听到影森在战争中阵亡的消息。

        “不要，听我说，不要去参加军队好吗？”罗德尼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尽量控制颤抖的声音，以平静地语气向影森诉说她真实的想法：“无论哪一方军队也好。听我的话吧，就听这回也好，您不要去、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们。”

        影森停下了动作，他没有说话，罗德尼也没有，两人都沉默了很久，窗户外的雪花越下越大，北风刮得呼呼大响，与房间内安静的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直到影森拿起桌子上的早已冰凉的红茶时，两人的时间又开始缓缓流动。

        “我今早去了一次胡德城，那里像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战争，每个人都像是疯掉得在城内抢东西，各种踩踏、抢劫、强奸的事件时不时在我眼前出现——”影森小小地呡了几口，他随后将茶杯放在桌上，他的目光向窗户外飘着大雪的远方望去，“我看到了弗雷德他管理的舰娘们，在一家妓院里打工，你还记得吗？那个老弗雷德，我们曾经和他见过一次面。”

        “记得，他的一只腿断了，是和深海战斗时被炮弹击中的，为了救一艘大破的驱逐舰娘，他用身子撞开了她然后才发生的这场悲剧。”罗德尼很快想起那个老男人，他的脸永远像是皱成一团的包子，让人很难忘记。

        “很难想象一位甘愿替舰娘挡住炮弹的提督会让自己心爱的舰娘们到妓院工作，后来我去询问了妓院里面的一位曾经担任他舰娘的女人，得知他为了反抗缴获令死在了叛军枪下。”影森难受地砸了砸舌，“一位正直勇敢的军人，他没有死在深海舰队手上，却死在自己同胞的枪下，那些人为了侮辱他，把他的舰娘们全部送到了妓院，当然不止他一个。很多、非常多的舰娘在那个臭名昭著的妓院，她们在那儿充当叛军的慰安妇，你能想象那种场景吗？那群可怜的女人哭天喊地的惨叫声就连石神都会流下眼泪。”

        “提督……你。”罗德尼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只能默默地闭上眼睛，她不敢想象同胞们遭受那种侮辱的场景是有多么可怕，她看到了影森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定目光。在那一刻她已经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他了。

        “答应我，请答应我……提督——”罗德尼双手环绕影森的脖子，她把头深深埋进了他的后背，泪水从她眼中喷涌而出，她无法阻止影森，因此只能小声地做最后的恳求。“请你不要死，不要死在荒郊野岭，请一定要活着回到我们身边，回到我身边。”

        过了许久，影森的目光从远方慢慢地拉回来，他慢慢地开口，简短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答应你。”

        第二天，影森告别了提督府的各位踏上了远方通往海峡的列车。

        三个月之后，罗德尼收到了从前线传来的影森在和叛军战争中阵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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