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复仇

那是一只猫，通体黑色，却有一条闪电般的白色长纹自额头沿着脊骨到尾部末端，坡脚，而且老态毕露的猫。碧绿色的双眼略显浑浊，就连身上的白色毛，都已经有些稀稀拉拉，看上去，似乎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就连张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只猫——在现在新西兰政府的警察在房间里面来来往往，侦查情况，同时询问他的时候，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却集中在那只呆在屋子外面的墙头上的猫身上。

        真是奇怪。

        警察们例行公事的询问完毕，然后一个个从房间走出——少年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想，明明在现在这个世界，警察已经完全起不到打击罪犯的作用了，但是为什么，他们依然还存在着呢？

        少年并没有把自己身上的异状，以及之前的觉醒，说出来——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

        然而转念一想，少年又觉得，在现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不奇怪？

        然后张海抬起了头，那只猫居然还好端端的站在墙头上，略显浑浊的碧绿双眸，盯着他。

        然后对方轻轻从墙头上跃下——明明是一只这么老态毕露，还坡了脚的猫，但是在动作上，却显得如此轻盈灵巧。

        这只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张海听到了一个声音：“你想要力量吗？你想要报仇吗？”

        少年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尽管早已经有所预感，尽管曾经耳闻过类似的事情，然而当它真的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少年还是忍不住感觉到一阵震撼——就好像他之前的觉醒一样。

        是化为原身的大妖？是披着猫皮的魔物？是被诅咒的强者？还是只是一只单纯的，通了灵智的猫妖？

        然而在嘴上，他已经近乎本能的回答道：“想。”

        燃烧着火焰的纸张出现一猫一人的面前，幽绿色的火焰在上面形成一个又一个奇诡的字体——少年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字体，然而在看到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准确无误。

        这是魔鬼的契约，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凡是在下面签下名字的人，都需要遵守上面的条款。

        “我帮助你获得力量，你帮我杀死徐福。”

        少年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猫的双眼盯着他——下一刻，少年再度站到了门口，而在他的眼前，是那头吸血鬼，而正在被他凌辱，侵犯的——则是他早已经在一年之前死去的女朋友。

        “打败他，杀死他。”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这样说。那是那只猫的声音吗？然而，这同样正是少年想做的。

        于是少年就冲了过去——再然后，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高高抛起，跌出了门口。浑厚的劲力击碎他的肋骨，更在刹那间携裹着无数的骨刺，刺入了他的脏腑之中——少年躺在地上，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还有从胸肺间蔓延开来的彻骨疼痛。

        要死了吗？少年如此想着。无法击败对方，无法杀死对方，甚至连触碰到对方的身体都没有——如此的弱小，如此的无能。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己与敌人之间，那宛若天壤一般的悬殊差距——还有因此产生的绝望与痛苦。

        如同火焰焚心一样的痛苦。

        他呼出了一口气，原本破裂的肺叶正在不断愈合，无形的力量如同细丝般，将其中的骨刺一片一片拉出，重新组合在一起，脏腑再一次开始蠕动，生长。

        原本快要停止的呼吸再一次变得通畅，尽管口鼻之中依然残留着浓郁的血腥味，尽管身体之中还有着阵阵的疼痛——但是这已经，不妨碍少年的动作了

        他再一次站在了房门口——而面前正是那同样的一幕。

        临死前的惨烈和痛苦还停留在脑海中，让他这一次并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依然站在门口。

        “你要放弃吗？”

        “不。”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曾经有过的懦弱，曾经有过的害怕，曾经有过的恐惧，还有那如同火焰一般，不断灼烧着自己内心的羞耻与悔恨，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全部爆出来了。

        张海再一次冲了过去——而这一次，他被那头吸血鬼打断了四肢，好像一条死狗一样扔出了门外——然后那股力量再度冒头，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修补好他的身体。

        一次次被击败，重伤濒死，然后一次次修补好自己的身体，再度冲上去。

        他的脖子被对方捏断，他的心脏被对方洞穿，他的肋骨被对方打断，直接插入自己的肺叶和其他脏器之中，而同时伴随于此的，除了各种各样极端强烈的痛苦之外，还有一点一点修补自己的身体时，从伤口处传来的，酸，麻，痒，苦等各种各样的感觉——以至于张海，都有些麻木了。

        “你到底是在找死？还是想要打败它？”那个声音，又在少年的耳边响起：“你这样做，永远不可能杀死它。”

        “睁大你的双眼，集中你的注意力，捕捉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也许你无法躲开它，但是你可以用你的身体锁住它——你和它的差距，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于是少年冷静了下来。他睁大自己的双眼，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再度向对方冲去——然后重伤濒死。

        一点点修补好自己的身体，再再度冲上去。

        一次又一次。

        然而这一回，在无数次的重复之后，少年却隐隐约约的可以捕捉——或者更加准确说，感觉到对方的动作。他逐渐可以捕捉到，对方是如何击中自己的身躯——更可以越来越清楚的感受到，那凝练而巨大的劲力，是如何透过自己的皮肤，撕裂自己的血肉，震断自己的骨骼，破碎自己的内脏的。

        以及在这之后，那股巨大的力量，是如何一点一点，细致而精巧的修补好自己的身体的。

        用身体去捕捉，用身体去记忆，用身体去感受——还有，用身体去反击。

        更快，更快，我要更快——只有更快，才能躲过对方的攻击，只有更快，才能对对方的攻击及时作出反应，只有更快，才能击中对方。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之中，少年的专注程度，在不知不觉间，不断提高，眼中，脑中，都只有对方的动作。

        细胞与细胞之间的交换，在不断加剧——而带来的结果，则是原本微弱的电信号的加强。然而少年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更快。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隐约的感觉，然后逐渐的，可以模糊的看到——最后，则是能够回击。

        少年的手，第一次碰触到对方的身体——并随后便被对方震裂了全身骨骼，凄惨的死去。然而少年的脸上，却带着微笑。

        然后再度重生。

        现在，少年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有反应与度——还有力量。一次又一次的躲避，反击，在无数次的死亡与重生之中，少年终于感觉到了，那存在于自己体内——不，是存在于世间所有生物体内，在细胞与细胞之间来回流动，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生物电。

        它们凝聚了起来，在少年的意志下，强化，提升，伴随着少年的拳头，狠狠轰出——击打在对方的脸上。

        张海醒了过来，他依然站在房间外面，而在他眼前，依然是那只坡脚老猫略显浑浊的绿色双眸——那好像有十年那么久，在死亡与重生之中不断轮回的日子，就好像根本不存在过一样。

        然而，改变是真实的——心性，反应，度，以及力量，还有那基于自己体内生物电而产生出来，响应着自己意志的力量——以及在一次次濒临死亡的战斗之中，磨练出的丰富经验，与敏锐本能。

        伊迪—霍姆，这位原籍英国，后移民新西兰，现年六十五岁的男人，相比较于绝大多数地球原住民来说，其运气无疑都要好的多——在轮回士出现后，不仅没有在接踵而来的混乱与动荡之中死去，更幸运的被一头吸血鬼看中，转化成为他的后裔。不仅拥有了凌驾于凡人之上的能力，更大幅度延长了自己的寿命，再度回复了自己的青春与活力——而且还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顺利的活了下来。要知道，就连当初给予他初拥的那头吸血鬼，都已经在几年的动荡之中死去——那可是一头已经达到亲王等阶的强大吸血鬼。

        现在，他的身份是新西兰政府军6军部队的一员，军衔是上尉。对于作为吸血鬼的伊迪-霍姆来说，只有人类的鲜血才是最为适宜的食物，尽管有着医院的血库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大量的鲜血，然而那种在储藏过程之中变得干瘪无味的鲜血，对于伊迪-霍姆来说，其口感只能说是堪堪可以忍受的程度。

        对于他来说，从始至终，只有那种尚还热腾腾，连带着人类的生命一同从对方的身上离去的血液，才是最为美味的——单纯的吸食对方血液却又不伤及对方性命，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煎熬，而在过往的战斗之中所遇到的那些能力者，他们的血液对他来说早已经变质，甚至还不如医院血库之中那些干瘪无味的血液来——这也是为什么，每一年，他都会偷偷出门进行打猎的原因。

        反正在现在的新西兰，不，应该说在现在的这个世界，死人，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呢——当然，即便如此，作为保险，这位年轻的吸血鬼依然会在每次打猎的时候，以抽签的方式随机从隔壁的市区之中选择一个——而不是本地。

        相当微妙的是，在前年和今年的抽签之中，他都抽到了同一个地点。伊迪—霍姆将这视为神意，尽管本身是一头栖息于黑暗之中的吸血鬼，但是伊迪—霍姆本身却相当相信神明。

        这位出身自英格兰的年轻吸血鬼，其家庭都是相当虔诚的天主教徒——千万不要以为他的信仰因此而来，实际上，自幼相当叛逆的他，对于自己家庭那种古板的气氛相当反感，也正是因此，实际上直到五十岁之前，他都对神明相当嗤之以鼻。

        然而五十岁之后，伴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命的流逝，这位曾经的无神论者，其态度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而当主神崩溃，轮回士出现之后，他侥幸几次死里逃生，又被幸运的转化为吸血鬼，并从几次动荡之中逃得性命，尤其是看到那头给予自己初拥的强大吸血鬼死在自己面前之后，伊迪—霍姆，却是奇妙的转化成为了一位虔诚的信徒。

        当然，这不妨碍他打猎。而现在，他就在愉快的打猎归途过程之中。

        伊迪-霍姆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少年，一个他在前不久才刚刚见过的少年。

        这位在血族之中还相当年轻的吸血鬼有点诧异的看向面前少年，开口说道：“真是让我感到惊讶，那样的伤势，你居然还能够活下来？”

        “看来你幸运的觉醒了。”金碧眼的吸血鬼感叹着摇了摇头：“虽然大多数能力都能够对拥有者的身体进行一定程度的修复和强化，但是这无疑是有其极限的，能够在觉醒的时候将那么重的伤势都修补完好——老实说，这实在是一件稀有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的事情。”

        “让人好奇你到底觉醒的是什么能力。”

        “不过，无论你觉醒的是什么能力。”膝盖微微弯曲，并在刹那间绷直，强大的反作用力甚至在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埃——这头吸血鬼竟然在话未说完的时候，就径直动了攻击。

        两者之间过三十米的距离竟然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之中，便被迅跨过——就算是6地上最快的生物猎豹，跨越三十米的距离，也需要接近一秒的时间，远远不如这头伊迪-霍姆此刻所展现出来的度。

        然而，让这位年轻但是实力相当强大的吸血鬼感到惊讶的是——面前这位看似看似平凡的亚裔少年，竟然躲过了自己的攻击。

        一击不中，伊迪-霍姆的身影立刻飘远，继续着刚才的话语说道：“就这样在刚刚觉醒的时候，便找上门来，都是一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再度停在距离张海三十米之外的地方。

        然后这个金碧眼的吸血鬼看着对面的少年，感叹道：“不过，你的表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人类的神经反应，在有大脑皮层参与的时候，最快也需要零点一秒——而刚刚伊迪-霍姆跨越两者间不过三十米左右的距离的时候，绝对要低于这个极限值，尤其为了保险起见，在动攻击之前，这头狡诈的吸血鬼还特意用话语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居然仍然可以躲过自己的攻击——尤其是考虑到对方在一天之前还仅仅只是个普通人。

        纵使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伊迪-霍姆也不由心生赞叹——对方昨天和今天的表现，完全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是能够强化战斗本能与神经反应一类的强化么？或者是复合能力？有着丰富经验的伊迪-霍姆这样想着——然而正是因此，才更加不能让对方活下来啊。

        这头狡诈的吸血鬼一边用话语吸引着对方的注意力，一边状似无意的踱着小步子——然而在这看似悠闲的外表下，他的每一条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开始缓慢的绷紧，收缩起来，呼吸，心跳，血液，全都在轻微的调整着，融为完美的一体——随时随地都能动最为强大的一击。

        这位隶属于新西兰政府6军部队的上尉，不仅仅只是一位亲王级强大吸血鬼的后裔，同时其本身还兼修龙蛇体系下的国术，并在数年的动荡生涯之中，将它修炼到距离化劲宗师只有一步之遥的程度。

        然而作为亲王级吸血鬼的后裔，纵使其从转化为吸血鬼到现在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八年，将吸血鬼的寿命折算为人类恐怕还只能算是个婴幼儿，他的身体素质依然远人类，再加上这等程度的国术修为，就算是真正的化劲宗师，也是来一个，杀一个的结果。

        尤其，他所会的，还不仅仅只有国术。

        伊迪-霍姆忽然间叹了口气，其用意，无疑就和之前的话语一样——人的本能，总是会被突兀的现象或者动作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而在这同时，早已经准备好的魔法，也在同时出。

        那是血族的基本黑魔法之一，麻痹。

        纵使缺乏时间的积淀，然而依靠着来自于亲王级的传承，伊迪-霍姆依然拥有着不弱的魔法能力，这个在他调整身心之时，占据了他百分之六十以上心力去准备的黑魔法，即便是一头大象，伊迪-霍姆也有自信将它麻痹。

        而同时，早已经好像一张大弓一样，蓄满了力量的身躯，也紧跟着爆，扑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拳头——张海的拳头。

        细胞在疯狂的蠕动着，每一块肌肉的力量，都被压榨到了极限，数倍于之前的生物电，在细胞与细胞之间疯狂流窜，将肉体的力量，催豁到过身体极限的程度——甚至在少年的意志下，越细胞的限制，越肉体的束缚，化为电流，聚集在他的拳头之上。

        怎么可能？伊迪-霍姆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闪过这个念头——然而再怎么不可能，它都真实的生了。蓄谋已久的黑魔法没有在对方身上挥任何效力，突然的扑击也被对方躲过——反而自己的面部，被对方的拳头，重重的，准确的击中。

        沉重而有力的拳头，还有附着在拳头之上的强大电流——然而这两者加起来，都比不上从拳头之中，透露出来的那股巨大的负面力量。

        至强，至凶，至邪，至霸——存在本身，便如同世间一切灾难，不幸以及恶意的聚集体。其带来的威慑性和压迫感，甚至还要过当初给予他初拥的那位亲王级血族——那强大而恐怖的能量透过面前这个少年的拳头，渗入他的肌肤血肉，好像一头绝世的凶兽张开了它的爪子，将他压在身下一般。

        距离化劲只差一步的武术修为，来自亲王级别血族的强大传承，在这一刻，竟然全都无法抵御面前这股既强大，又霸道，更是凶煞以及的能量。

        在这一刻，这头明明比面前少年强大的多的吸血鬼，竟然是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并在下一刻，被对方穿破自己的胸膛，捏碎了自己的心脏。

        我赢了。张海想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看似简单的胜利背后，自己付出了什么——那是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一次又一次的重伤濒死，整个身体，都不知道被对方破坏了多少次。

        而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栖息在自己身体内的“它”，张海依然无法取得胜利。

        但是无论如何，终究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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