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恩怨（二）

距离静谧之森不足三十公里处的图克平原南部，一座墙体纯白的法师塔巍然屹立。与大6上其他法师塔通体纯白同，这座塔自墙体底部起，零零散散附着着苍绿色的藤蔓。法师塔内部，明亮的魔法灯按照奇异的轨迹悬浮在旋梯内侧，与四面窗棂旁边。顺着螺旋上升的旋梯走到尽头，便是帝国中最为低调的高级法师：阿尔文研究魔法的所在。

        这位实力强大，并且在进战魔法上颇有研究的老法师脸型方正，棱角分明;双眉微微竖起，眼神锐利非常，看起来很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阿尔文的脸上却满挂着慈祥的笑意。他将尖帽放到书桌上，在一旁的扶椅坐下，充满自豪地看着推门进来的黑青年法师，笑着说道:“恭喜你，雷文！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迈入中级法师的行列了。这里是我为了今天这个时刻准备的一份小礼物。收下吧，我的孩子！”说着，右手拿起桌上的一只深棕色的长形木匣，递向面前的雷文。

        十年后在全大6冒险者中闯下极大名声的火鸟雷文，此时此刻不过是一个面目清秀，黑蓝瞳的年轻中级法师。听到老师的祝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听到“礼物”二字，却是猛地抬起头来，双眼中难掩欣喜与激动。上前双手接过木匣，然后抬头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阿尔文。

        “打开吧，我的孩子！”阿尔文笑着说道。

        雷文连连点头，动作顿了顿，然后双手先后在红色的法袍上抹了两下，小心翼翼的打开木匣。顿时，一股浓郁的火元素气息扑面而来。雷文向木匣中看去，现里面躺着一支手臂长短的紫红色法杖。那喷薄欲出的火元素气息，法杖顶端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红**晶石与法杖表面刻画精美的不死鸟图案，使得雷文一眼认出了它的来历。

        “这是！…逆火！老师！这…”激动地捧着木匣，雷文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他手中的这只紫红**杖，正是老师最心爱的两只魔杖中的一只。用不死鸟所栖息的紫月枫做杖身，用其涅槃后留下的灰烬刻画独一无二的增幅魔法阵，以及用只有在高阶火系魔兽食火狼身上才有可能得到的珍贵魔晶打造，这只逆火，与之前送给精灵一族的魔杖——星火一样，是老师使用多年的两只魔杖。可如今…

        思索了许久，雷文终于还是将魔杖连同木匣伸到阿尔文面前，想了想，又从木匣中取出一只用来铺垫魔杖的红色长羽。

        “老师，因为卢恩的事，您的星火已经送给了精灵。这只魔杖…还是请老师拿回去吧。我…我有这根食火雀的尾羽做纪念就够了。”

        阿尔文仍旧是一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青雷文，看着这个自己视若亲生儿子一般的年轻法师，却没有伸出手去拿木匣。他站起身来，枯槁而修长的右手扶上雷文的左肩，对他说道:“这不仅仅是一份礼物，雷文。这是对你的一种承认。我认可了你的实力，认为你有资格去继承这只魔杖！但是…”

        年老的法师双眼注视着自己年轻的弟子，缓缓开口道:“我希望你继承的，不只是这只魔杖，还有他带来的责任。从今天起，我会向你传授近战魔法，战法师的未来，需要你用这支魔杖去守护！”

        吃惊地望着自己的老师，雷文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近战魔法，这是老师所掌握的所有魔法中，真正的精髓所在。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老师会将这种强大的魔法传给他最小的儿子，也是目前他仅剩的后代，那个与自己同岁的红法师卢恩。在他看来，老师已经为此做了长久的准备。无论是对卢恩极为严厉的魔法教导，还是私下里为了卢恩献出自己最心爱的一支魔杖，甚至是暗地里嘱咐自己多多替他指点那个十分叛逆的小儿子，这些令雷文感到有些许嫉妒的举措，都在宣告着老法师法术继承人的归属。但是现在…

        心中的疑惑瞬间便胜过了学习高级法术的激动与欣喜，雷恩不解地看着阿尔文，问道:“老师，可是卢恩…”

        “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觉悟，学到这种强力法术的卢恩，最终只会害了自己！我曾以为对他的要求严格一些，就会使他少走一些弯路，让他更快地成长。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我错了！”老法师将雷文手中的木匣合上，重新推到他的胸前，对他说道:“卢恩现在远未到达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甚至在有些时候，有些过于偏激了。我想将他推到正确的路上。可是，我说的话，恐怕他连一个字都不会听。如果他的哥哥们还在的话，这些事本该由他们去做，可是现在…我唯有将他拜托给你了”老法师轻轻拍了拍雷文的肩膀，眼神中说不清是遗憾，哀伤还是寂寥。

        雷文没有再多说什么，无言地将木匣抱在怀里，向阿尔文行礼后，悄悄告退，只留下老法师一人在扶椅上，望着窗外缓缓流动的云彩，呆呆出神。

        日月更替，八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雷文在反复的学习与练习中，将阿尔文交给他的近战魔法掌握了八九成，剩下的也仅仅是因为经验太少，有些不大熟练而已。但他此刻却并不高兴，因为自从卢恩负气出走，已经过去了近两周的时间。想起他临走那天与老师的激烈争吵，以及与自己交错而过时，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雷文就觉得一阵头痛。他从未想到，卢恩对力量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在卢恩看来，是自己夺走了他学习高级魔法的机会，而阿尔文老师对自己的和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让他含着怒气说出:“你这偷走别人一切的小偷！”这种幼稚的气话。从这以后，不仅和卢恩彻底闹翻，连阿尔文老师，在教导自己时也有些郁郁寡欢。这个在自己小儿子面前严厉非常的老法师，心里终究还是深爱着他的小儿子。所以卢恩的出走，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雷文心想，等哪天卢恩回来了，自己一定要向他解释一部分事实，哪怕会因此遭到阿尔文老师的责备。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下父子间的紧张关系吧。

        抛开这些杂乱的念头，雷文快步向阿尔文所在的房间走去。

        “雷文，你来了。”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斜射进房间里。柔和的金色光芒浸染在老法师的身上，让这个自从小儿子离他而去后就日渐消沉的老法师稍稍增添了几许活力。

        看着座椅上正微笑着望向自己的老法师，雷文心中感慨不已。如果他能够再坦率一点，对卢恩做出让步;如果卢恩能够在宽容一点，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谅解自己的父亲;甚至…如果自己并没有出现，那么老法师会不会变得更加快乐。

        阿尔文从座椅上站起，走到书架前，拿起了一只铁盒中放置的物品。然后他转身对雷文说道：“我有些事想告诉你。伸出你的手来，雷文。”

        雷文照做，然后只觉得手上一阵略带冰冷的触感产生，低头去看时，却现手中多了三块碎裂的水晶碎片。雷文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眼眶湿润，焦急地问阿尔文道:“老师！这…怎么会！命运晶石！怎么会碎掉呢？”原来，这些碎片正是一种叫做命运晶石的水晶破碎后的产物。这种晶石本身没什么稀奇，但因为这是精灵一族备受尊崇的占星大师——兰迪尔在施展“生命预兆”这种推算他人生命长度的魔法后，用来显示预言结果的容器，所以才被冠以“命运”之名。

        而此刻雷文手中所拿着的，正是预兆阿尔文生命得失的那一块水晶。雷文清楚地记得，这是在为卢恩换取改善其体质和魔法天份的秘宝时，精灵王感动于阿尔文的良苦用心，特地请兰迪尔大师做出的预言。而兰迪尔大师还在这一容器上施加了第二个预言魔法——死兆预言。所以雷文很清楚，水晶的碎裂，意味着阿尔文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你先听我说完，雷文。”阿尔文语气平静，似乎并不将这事放在眼里。

        “我之所以让你过来，就是要在时间还来得及的时候，告诉你两件事情。”

        说话间，老法师握住了雷文颤抖的双手，努力使他平静下来。

        “第一件事，我知道你是谁！”说完，阿尔文直起身啦，与雷文四目相对，老法师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已将雷文彻底看穿。

        而雷文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震惊到了。他脸上阵红阵白，语气却是愈加的焦急:“老师，我绝对没有…”

        阿尔文的双手之上，丝丝魔力正缓缓汇聚，明亮的火光逐渐显现出来，将两人的四只手全部包裹在内。

        “我知道，雷文！如果你真的利用自己的命运，生出邪恶的心思，那么这团火，将会燃尽你的心脏，而不是温暖你的双手，我的孩子。”老法师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雷文清楚，这其实是对他的告诫。只听阿尔文继续说道:“我将你看做我的亲生儿子，雷文，我对你的感情，就像卢恩一样。所以我相信，你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走上错误的道路。毕竟，作为一个父亲，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儿子呢？所以我要你在我死后，将这些存有我魔力印记的碎片送到兰迪尔大师那里，请这位先知为你指点以后的道路。”

        雷文听到这些在生离死别时候才会说出的话，想到尊敬的老师即将死去，内心悲从中来。他无力地低下头去，眼泪簌簌地落下，滴落在身前的火焰上，出滋滋的声响，最终气化无形。

        阿尔文将双手放开，用手去擦雷文脸上的眼泪，笑说道:“在别人面前，可不要随便就哭泣啊，雷文！”

        雷文将碎片贴身放好，双手抓住阿尔文的双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老法师，渐渐地，这双枯槁而修长的手掌与记忆中那双拉着他和卢恩一起登上法师塔顶端的有力的大手相重合，而眼前那枯瘦且单薄的双肩，也逐渐变成记忆里那扛着卢恩和自己，在图克平原观察星星的高大臂膀。

        重重地点了点头，雷文忍住悲伤，听阿尔文继续说下去。

        “第二件事，也很简单。我昨天出门去见了一个老朋友，他为我带来了卢恩的消息。卢恩现在正在东北边的洛尔镇。从这里赶到洛尔，需要四天的时间。我预感到，自己还剩下十天左右。你去把他找回来。我有些想他了。”

        雷文知道像阿尔文老师这样强大的法师，大都可以感受到迫近身侧的死亡。所以不疑有他，仍是点了点头，说道:“是！老师！是！我这就去！”

        “带上这个，雷文。”阿尔文从脖子上取下一只火红的护符，戴在雷文脖子上。

        “愿这个火焰护符能助你渡过难关，我的孩子！”

        不再迟疑，雷文向阿尔文行礼后，便匆匆而去。阿尔文慢慢转过身，双手撑在窗台上，望着远方随风而动的几棵矮树出神。

        良久才听到他低声道:“原谅我，雷文…”

        三天后。扯开第四只疾风术的魔法卷轴，雷文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自昨天傍晚他在路过的一个村庄打听到，有一名红衣红的年轻法师，带着一群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朝着法师塔的方向赶去，他便觉得事有蹊跷。听形容，那人分明就是出走的卢恩，可是，他不是在洛尔镇么？那一群黑衣人又是谁？直到今早，看到路边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上前用魔法查探后，雷文心中的疑惑终于变成了极度的不安。“死神面具！那群黑衣人，一定来自于死神面具！”一个极为恐怖的推断在脑海中形成，雷文当即扯开一只封印有疾风术的魔法卷轴，朝着法师塔的方向狂奔而去。

        终于，熟悉的法师塔就在眼前，但是，周围枯死的植物却似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心急如焚的雷文狂奔进法师塔，看见十几具穿黑衣的蒙面人尸体散落在楼梯上。其中几人的面纱脱落，露出了里面带着诡笑的黑色面具来。

        但这些尸体完全不能消除雷文心中的恐惧，一向爱干净的阿尔文老师，又怎能容忍自己心爱的法师塔里有这些污秽？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撞进了顶层的房间，雷文却看见了令他感到绝望的一幕:

        红衣红的卢恩手中，被抓住脖颈高高提起的阿尔文老师早已死去，漆黑的火焰正从他的眼窝和口鼻中不断涌出，在他的周身熊熊地燃烧。

        “不！”雷文出一声夹杂着愤怒与绝望的呐喊，狂暴的魔力疾凝聚，疯狂地自他手中的法杖喷涌而出，朝着卢恩倾泻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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