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式神

通红的火舔舐  着茶壶壶底，壶上的图案在外焰里泛起神韵一样的光——身着甲胄的武士朝着太阳跪拜，大天狗执刀临世；玉藻前酒吞童子同样被刻在那茶壶上，只是极小难得窥其相貌。&1t;/p>

        啪——&1t;/p>

        轻细的火焰炸响把青年的思维拉回现实，他用帛纱衬着恭恭敬敬接过老人递来的茶杯，然后三转茶碗，轻轻抿了口茶，任由那点点苦涩的茶味弥漫唇舌。左侧坐着的男人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然后也接过那盏茶来。&1t;/p>

        三个人一时半会都不说话，弄得顾晟尴尬症都要犯了。&1t;/p>

        深更半夜的，都不困的吗……？他望了望远处那些隐隐绰绰的灯火，心里悄悄打了哈欠。犹豫半天，还是没说话，不知晓面前这老人脾性是否古怪，万一开口触了霉头也不好，何况自己还不会说日语。&1t;/p>

        老人拿着竹筅轻轻搅拌一下，转头看了下顾晟说话。即使奉茶品茶需要的是一个极其苛刻的安静环境，他此刻的出声似乎却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说出的话也是正宗流利的汉语。&1t;/p>

        “我已看了，他没有什么，你可以放了心。这里我自会替你安置，也不需担心的。”老人跪坐得笔直，他朝陈子瑜点了点头，神情忽然有些感概，“执着于此，不问因果，果然如此……”&1t;/p>

        “源くん！（源君）”门外忽然一声喊。&1t;/p>

        那声喊顺便惊起了一只颈下白环的鸟，它体型不大，从门外的树丫上掠下就跳进了老人怀里，那枯瘦的手顺顺那鸟的羽毛，它打老人怀里探起头来小眼睛滴溜滴溜转着看他们两个人。&1t;/p>

        顾晟有点惊讶，脱口而出，“这鸟，是雉？”&1t;/p>

        “麻烦您了啊，”他把视线重新移回老人身上，大方地笑着，只是周身的气势突然凌厉，他转头望向屋外，视线正好对上从外头要走进来神情呆滞的青年，稍稍收敛了些敌意，“那我们走了，还请您能照顾好他。”&1t;/p>

        那鸟转了个头，嗓子里闷出“a-u~”的咕声。&1t;/p>

        不知怎么，那只鸟此时此刻竟看起来有些吓人。庭院外无故一阵阴风吹起，跟冬季的劲风无关，更确切地说刮的像是鬼风，一时间屋子里的灯都暗了下去，顾晟一睁眼睛想要说什么，结果被陈子瑜一个眼神堵了回去。“a-u~”的闷声一波接着一波，阴风荡着转了一轮又一轮，就好像是一种仪式，用来迎接什么似的。&1t;/p>

        老人瞳孔对着别处微微点头，眼睛在光线下显出黯淡无光的灰黑，始终没法照到最深处……已经瞎了很久的样子。&1t;/p>

        “告辞。”&1t;/p>

        “看我干什么？走了。”陈子瑜瞪他一眼扯过就走。&1t;/p>

        看你做什么？当然是笑起来很好看啊！顾晟暗暗龇牙偷笑，又旋即有点气恼，对着自己的时候他永远是那副处处漠然的样子，却能给别人很多笑容，不就因为上回那篇报道的事情得罪了吗？&1t;/p>

        小气鬼。&1t;/p>

        错身而过的瞬间，青年将腰际配的武士刀微微握紧，目光紧紧挨着他们，而陈子瑜没察觉到一样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轻拍他肩头又落下，像是熟识的朋友。&1t;/p>

        顾晟被他那渗人样子有些吓到，赶忙跟着陈子瑜出了庭院，一边走一边皱眉小声嘀咕，“没仇没怨的什么眼神儿啊？……”&1t;/p>

        “……哎呀疼死我了你干……！”&1t;/p>

        当是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来，顾晟捂着头气急败坏，一抬眼差点撞墙上，才看到陈子瑜已经拐过这个弯朝外头走了，也才反应着人怎么会有墙的硬度……&1t;/p>

        ……所以自己到底是在分什么神？&1t;/p>

        “ちょうどあの二人……何者ですか……？”听不懂适才那个青年同老人的耳语，顾晟最后望了眼庭院里的樱花然后急匆匆去追前面的人。&1t;/p>

        “哎你走这么快要做什么？！等等啊我不认得路！”&1t;/p>

        “おもしろい.（有意思。）”目光固定在那个尾随后面跟上去的人，他嘴角挑起感兴趣的笑容，不屑与明媚的张扬同时出现在脸上，而转过头望老人，又是另一个模样了。&1t;/p>

        青年转头望着他匆忙地离开，然后正过身对着老人端端正正摆了个九十度礼，“先輩。（前辈）”&1t;/p>

        摸着那只鸟的翅膀，老人抬起手让它飞走，“座って。”&1t;/p>

        “家の主人は妖刀を調べていることではありませんか？またこっそり出てきました。（家主大人不是在查妖刀之事吗？又偷偷出来了。）”&1t;/p>

        “関係ない.”青年咧嘴一笑然后摆了摆手，那只鸟仰起脖子咕声，又扑棱一下飞了出去，“あなたは知って私はあれらのものは興味を持って、弥生この人はこの様子で、見る人は愛と憎しみ，仕方ない.”&1t;/p>

        （您应该知道我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弥生说我这人就是这个样子，看得人又爱又恨又没办法。）&1t;/p>

        他无所谓地笑笑，端茶一饮而尽，老人的瞳孔跟着他动作朝相反的方向微微一动，用手拨弄了下茶杯。&1t;/p>

        他马上又转了话题，语气里倒满满的好奇，“さっきの二人は何か？（刚才两个人什么来头？）”&1t;/p>

        老人转头沉默，“一个朋友，还有一个关系好像不一般。”接着就轮到青年语塞了。&1t;/p>

        大概是想着这样的年龄差距要是朋友，到底是在某种程度上施恩于是，并不曾想老人的眼盲同此有关。&1t;/p>

        “就是再造之恩那种东西吗？”他嘀咕了一句，转而想从袖子里掏出什么来，表情忽然凝固了，“那柄刀怎么不见了……啊啊啊啊啊那把刀可是——！”眼前突然闪过刚才那个人有意无意的接近，只是不及细想……&1t;/p>

        “楓！”抓狂的神情伴随着飞奔而来然后扑进怀里的影子一起凝固了，老人笑眯眯地望向这个方向一言不。&1t;/p>

        穿着简洁和服的女孩眼睛亮闪闪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道，“纳尼？果然精分的哥哥在这里啊，呐呐呐，欧尼酱有没有想我啊？——”&1t;/p>

        相貌在普通的日本女孩子里算得上出类拔萃了，何况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所以她的样子可以说很出重了，唯一的缺点就是矮了些。&1t;/p>

        “你……”他的眼睛慢慢睁大，“结衣？”&1t;/p>

        女孩把手一别，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哥哥还是这么精分，真是一点没变呢，刚才明明离会走得这么洒脱到这里来倒在乎一把刀。”&1t;/p>

        “那刀是……！”&1t;/p>

        “呐呐呐，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啦，不要打扰源前辈啦哥哥既然不困那就回去陪我说说话吧。”回头对老人作个揖就笑眯眯地拉过他往庭院外走，不忘做了个鬼脸。&1t;/p>

        青年被缠得无奈，看看夜也深了，转头悄悄对老人做了唇语。&1t;/p>

        一直等到那个叽叽喳喳的背影消失，老人一直微笑的表情终于悄悄严肃起来。他叹口气，斟了杯茶把周身空地细细撒了一圈浅绿色，刹那脚底通红的光芒陡然绽开，密密盘成一个阵的样子。阵法甫一出现，猩红色的不明液体就疯狂从地底窜动上来，但是又始终没办法突破那最后一层禁锢，于是那阵骚动停了停，紧接着居然像有个领头的人一样朝另外一个方向努力扑过去！&1t;/p>

        老人皱眉，骂了一句。&1t;/p>

        果然是时间越久越能成精，连那么微弱的青行灯都能感知到，指不定以后还会怎么麻烦。这样想着，院中那只挂在枝头的鸟扑棱一阵又飞了进来，然后在那些挤得头破血流的猩红色前面收拢翅膀伸长脖子闷了一声。&1t;/p>

        急刹，闪退。&1t;/p>

        顷刻间退得一干二净，像根本没生过一样。那只雉收回脖子又扑进老人怀里，尾间幽幽白光闪过，老人难得的笑了一声，顺着它脖子根的毛慢慢道，“戾气都重成了这样，戾桥那边估计也要撑不住了……”&1t;/p>

        “咕……咕咕……”&1t;/p>

        “那妖刀呢……小邪祟作怪罢，又怎么能比得过那殉葬的规模……”鸟掠到地上，老人摸着拿起倒在地上的风灯，把里面那只蜡烛放正，又小心翼翼上了火，一个人冲着空气念叨，“感觉都呆得不安生啊还是去看一下吧，那个孩子也拜托了的……”&1t;/p>

        雉摆了下尾巴，率先跳到庭院里然后往一棵最大的樱花树那儿蹦过去，老人慢吞吞提着灯跟上。&1t;/p>

        它的尾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飘着一团微弱的光，越往戾桥那边走就越亮也越渐渐像个人形，出奇的是，老人好像看得到它一样一直往正确的地方走，而在百里之外的一个人，当从那鸟尾处隐隐飘出一团小人影时，眼神突然凌厉起来。&1t;/p>

        ……&1t;/p>

        “君尘，怎么了？”&1t;/p>

        他摇摇头，往窗户外看了一眼，“没事。”路过的胖子看了那个男的一眼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要离开就被别人喊住了。“季乾，陈子瑜呢？”&1t;/p>

        “啊？……”他眼睛滴溜一转，摸了摸鼻子，“他……他不太舒服，就没过来。”&1t;/p>

        社会我老班，人丑爱吐槽。&1t;/p>

        “等会辅导员要来了，你别走先，开完会记得把安排告诉他。”老班拿眼镜正上方的眼瞎区域看他，胖子挺得笔直，站着像僵尸，“hai.”&1t;/p>

        那个叫君尘的男生，偏头瞅了胖子一眼，若有所思。&1t;/p>

        &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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