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山试 八

比赵知微所坐的仲裁席更高一层的主席位上，幻云子缓缓站了起来，身材修长，一袭白袍，手里执着一柄碧绿色的长笛，长随风而动，远远望去，颇有一种出尘之感，作为长老，他显得很年青。

        俯视着演武场上的弟子，幻云子清朗的声音缓缓道：“这一曲‘自在游’中，蕴含了我四十岁时在万涛崖边坐观云海变化所悟的一套剑法，其名曰‘浮波’，其意重在云无常形，锋芒不露，借敌之力，以无克有。”

        轻轻的吸一口气，幻云子手按笛孔，举起碧笛，清远悠扬的笛音悠悠而起，笛音时而低若幽泉，时而扬如飞鸿，时而绵绵不绝……

        演武场上的众人，或盘腿而坐或挺身而立，均凝神而听。李青氤耳中听着悠扬的笛音，轻轻闭上双眼，身体放松，将心中一切杂念抛开，思绪随着旋律而动，捕捉着音律中所带的那一股“意”。渐渐地，李青氤的感知中已经没有周围的人和物，身心进入一种空灵，脑海中的音律仿佛一条无尽的丝线在滑动、跳跃，自如的旋转起伏。蓦然的，李青氤手中木剑自然而然的舞动起来，没有什么招数可言，没有什么踪迹可寻，只是随着那脑海中丝线而动。

        此时的李青氤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皆因此时整个演武场参加选拔的诸弟子没有一个人如他一样的动，绝大多数弟子均在凝神倾听，少数人则随着音律比划着断断续续的剑招，而李青氤的剑动起来却没有任何停歇，随着剑的变化，整个人也缓缓的动了起来，进退起伏，浑润自如，始终也没有踏出身周所画的圈子。

        看着这一幕，吹笛的幻云子凝目注视；坐于席间的万云子则和身边的逸云子、白云子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蓦然的，幻云子的身子一顿，身上白袍无风而动，笛音也骤然变化，悠扬绵长的笛音变得清亮激越起来，仿佛从绿意盎然的乡野猛地跃入了杀声震天的战场，一股战斗的意志勃然而起。笛音的这一变化使得演武场上的众人皆是身子一震，有些闭目凝神的弟子讶然睁开了双眼；有的随旋律比划的弟子一口气换不过来，身子不禁一个踉跄。

        李青氤身形亦是一顿，然而手中剑却是没有停下，随着笛音猛地快了起来，劈砍刺削，身体一跃而起，随剑而动，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化，前一刻还是乡间踏青的翩翩公子，后一刻已经成为战场杀戮的大将军！

        随着一声高亢的长音，笛音截然而止，幻云子已是收起碧笛，缓缓的坐了下来。失去笛音的李青氤身形顿住，双眼随之睁开，眼神中闪过一瞬的茫然，显然没明白为什么突然失去了笛音的引领。

        缭绕的余音终于散尽，赵知微的声音打破了演武场的寂静：“幻云长老的‘自在游’已经奏完。香已经点燃，在这柱香燃尽前，诸弟子需将自己所悟展示出来。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遗漏，你们虽然人不少，以掌门师伯和诸位长老所能，自是洞若观火。”

        仲裁席上，一缕青烟袅袅飘起，演武场中，众弟子执剑而起，或快或慢地舞动起来。

        李青氤却呆呆地站在原地，再次闭上了双眼。方才幻云师祖的一曲“自在游”无意中将他带入了一种接近“灵引”的状态。“灵引”是一种奇特的状态，是武道中人梦寐以求的状态！这种状态下的武者神智放空，整个人进入“无我”之境，会忘记自身和身周的一切外物，任凭“灵”的引导，这状态下与万物和元气是最贴近的，能进入“灵引”状态的武者，往往都能明悟强武技心法或者使自身的元气聚炼更上一层楼。而进入“灵引”者，皆为悟性极高之辈，或者是获得某种机缘，学武之人万不逢一，所以，“灵引”状态一直是武道中人渴求的状态。

        李青氤进入的并非真正的“灵引”，他只是完全的浸入了幻云师祖的乐曲中，藉着乐曲的引导而逐步放空了自我意识，是借助外力的帮助摆脱了自我意识的控制。而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所使出的剑招全是耳中听到的乐曲的最直接的潜意识反映，是基于自身剑道基础的“自在游”！

        而幻云师祖的乐曲散去，失去了音乐的引导，李青氤却幸运的没有立即脱出这种类“灵引”状态，虽然没有做到完全“无我”，却也在一缕若有若无的浅浅的意识指引下，欲要将“自在游”中那一道剑之“意”凝聚出来。

        注意到一动不动盘坐的李青氤，主席位上的万云子、幻云子诸人再次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侧面观看席上的方笑薇则是又惊又喜，她虽然从没有进入过“灵引”，但是在青山剑宗这样底蕴深远的大宗门中修行十数年，耳濡目染，她的见识不低，自然看出李青氤现在已经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但同时，她又不免有些担心，因为她同样知道正所谓“福祸相依”的道理，这样的玄妙状态是存在相应的危险的。李青氤目前的元气修为非常低，如果彻底进入“无我”状态却没有强大的元力根基和意志支撑，有可能出现“心神不归”！即彻底失去自我意识，进入长久的睡眠，直至肉体衰亡。如果靠外力强行唤醒，则极可能伤害到灵智，轻则修为有损，重则变为痴呆！

        抬头望了望主席位，方笑薇将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自己都能看出李青氤的状态，师父、掌门师伯和诸位长老自然也能现，有他们在，青氤当无危险。想到这一节，方笑薇转而期待起来，年纪轻轻的氤儿就能进入自己从没达到过的玄妙状态，不知道他能得到怎样的收获。

        演武场中，舞动的身影越来越少，仲裁席上，渺渺的青烟逐渐淡去，插在桌上香炉中的香已经燃尽。赵知微站了起来，朗声道：“一炷香时间已到，请掌门和诸长老裁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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