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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审判


本文仅在晋江文学城独家表,  请支持正版!  楚襄派书凝来行照顾和保护之职,所以是提过这一茬的,  只是书凝万万没想到印子会在胸口,这才好心办了坏事。不过她甚是机灵,  当即就找来了丹脂,  用细笔在岳凌兮胸口绘了一朵半开的莲花,  既遮了印子又点缀了衣装,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岳凌兮从没这样打扮过,出了殿门就忍不住想遮掩,  直到登上马车被帘子挡住之后才感觉好点。

        车内的另一人却不太好。

        楚襄紧盯着她这副娇美动人的打扮,目光渐趋炙热,尤其是移到连绵雪海中的那朵孤蕊时,  几乎烫得快要烧起来。

        见惯了素面朝天的她,  竟不知淡扫蛾眉的她亦可勾魂摄魄。

        “陛下?”

        岳凌兮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心头不安渐盛,  下意识就去摸那朵莲花,谁知手刚抬起一半就被他抓住了,  掌心的细汗沾上了她的手腕,  湿热又滑腻。

        “既然画好了还去碰什么?”

        “陛下所说楚国时兴的款式……看来并不适合我。”

        岳凌兮微微垂,脸上闪过一丝自卑,  只因这样的遮掩在楚襄这种知根知底的人面前无疑是徒劳,可他只是灼灼地凝视着她,  轻声道:“这样很好。”

        那块丑陋的刺青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岳凌兮只当他在安慰自己,  沉默片刻复又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忽然有兴致去湖上泛舟了?”

        “不是朕。”楚襄勾唇一笑,  徐徐吐出三个字,“是宁王。”

        宁王?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今天终于要见到本尊了么?如此说来,端木筝也很有可能会去,这个猜想顿时让岳凌兮忘记了着装带来的困扰,并且开始期待这次的游湖之行。

        不过……端木筝见到她不会大雷霆吧?

        答案是肯定的。

        四人在渡头会合之后,岳凌兮向夫妇二人逐一行过拜礼,刚直起身子就对上了端木筝的视线,其中夹杂着生气、紧张、着急等多种情绪,只是介于楚襄和楚钧还在场,不好宣泄出来罢了。

        也是,自己留了一封信人就不见了,她不生气才有鬼。

        岳凌兮退到了楚襄身后,借以挡住迫人的目光,端木筝顿时觉得又气又好笑,偏又不能当着楚襄和楚钧的面说她,只好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怎么了,不舒服?”

        揽在她腰上的大掌紧了紧,她扬起脸,冲楚钧温婉一笑:“没事,就是湖边风有点大。”

        楚钧随即对楚襄说:“皇兄,我们上船吧。”

        楚襄欣然颔,率先踏上了细长的栈桥,楚钧夫妇紧随其后,一阵凉风从湖心刮来,吹得樱色长裙泛起了涟漪,两人的身影愈靠得紧了,走在最后的岳凌兮默然看着这一幕,不禁对楚钧生出几丝好感来。

        虽然他神情冷漠又不苟言笑,实在不是个好相处的主,但对端木筝的态度却格外柔软,会关心她舒不舒服,亦会替她挡风抚裙,连岳凌兮这个局外人看起来都觉体贴,也难怪端木筝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如此,她倒是可以暂时把心放下了。

        上船之后,两个男人在船头架起了钓竿,准备在这一望无垠的湖面上大展身手,岳凌兮在旁边候着,不时给他们递一递鱼饵和网子,倒也没闲着,所幸天气凉快,又有微风作伴,身上始终是清清爽爽的。

        不久,游船滑入一条狭窄的水道,长桨划动之间大片粉翠攀上了船舷,滴着露水,晃开清波,晶莹剔透到令人挪不开眼,有几只水鸟在上面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待人声渐近便都扑翅而起,飞入藕花深处。

        轻微的摇晃中,端木筝忽然从舱内探出半截身子,轻言细语地说:“陛下,您与王爷钓得兴起,修仪站在这看着难免无聊,不如放她跟臣妾去采莲吧?”

        楚襄淡淡一笑,抬眼看向岳凌兮:“想去玩吗?”

        岳凌兮点头:“想。”

        “那就去吧。”楚襄回过头继续专注在钓鱼上,尔后又补充了一句,“采几个玩一玩就行了,水边蛭虫多,莫要久待。”

        “嗯,我省的。”

        说完,岳凌兮冲他们福了福身就随端木筝去了,楚钧琢磨着刚才的话,又看了楚襄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

        到了船尾,端木筝刚摘下两朵莲蓬就迫不及待地支开了婢女和影卫,然后把东西往边上一扔,变了脸色斥道:“兮兮,你真是太胡闹了!”

        “姐姐,你别着急。”岳凌兮挽住她的手安抚道。

        “我怎能不着急?你一声不吭就跟着他走了,有多危险知不知道?他是天子,心术难测手段高绝的天子,你又是这种身份,谁知道他把你弄进宫里想干什么!你真是——”

        端木筝心急如焚,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想到岳凌兮日日伴君如伴虎她便一刻都坐不住,只想把她尽快从宫里弄出来。然而岳凌兮始终神态自若,半点儿害怕都没有,并轻声叙述着事实:“他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姐姐且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你自愿……”端木筝噎了噎,越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兮兮,你又不是贪恋权贵之人,为何非要往那种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扎?御前女官不是那么好当的,不小心就会搭上性命,听姐姐的话,趁早抽身好不好?”

        “我只是想报答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更让端木筝提不上气来。

        “他是一国之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世上哪还有他欠缺的东西?你能报答他什么?无非是忙时助他理政闲时陪他玩耍,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在朝女官都可以做,又何须你这个不懂楚语没有背景的人来做?”

        岳凌兮僵了僵,心头蓦然传来钝痛。

        是啊,她如此卑微,又能报答他什么呢?

        端木筝也意识到这话太过现实太伤人了,正想着怎么圆回来,余光里忽然升起大片阴影,她转过头去,还未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只听砰的一声,船身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两人霎时失去平衡朝不同的方向倒去!

        “姐姐!”

        晕头转向的岳凌兮急喊了一声,依稀瞧见端木筝摔进了角落里,安全无虞,随后自己就不受控制地撞到了栏杆上,剧痛传来的同时,掀起半人高的水浪如数洒在了衣裙上,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花坞里视野太窄,有船撞上来了。

        影卫以最快的度泊好了船,然后把甲板围了个严实,船头的楚襄和楚钧也已赶到船尾,瞧见爱妻从凌乱的杂物中爬起来,袖上还染了血,楚钧顿时变了脸色,一个箭步跨过去将她揽进怀中,她却挣扎着转了个方向。

        “我没事,快去看看兮兮……”

        楚钧一边扣着她一边转过头去,那抹颀长的身影已经到了岳凌兮边上,无须旁人操心,于是他收回了视线,开始寻找这场变故的罪魁祸。

        对面船上的人很快就露面了,不过是几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衣衫不整,面带怒色,正准备朝这边痛骂一番,对上楚钧那张布满寒霜的俊脸,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参见王爷!我等一时不察进错了水路,这才不小心撞了上来,还请王爷恕罪!”

        说话这人楚钧认识,是大理寺卿许昌之的儿子许光耀,京中有名的二世祖,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人品烂到家,没想到今天会在这个犄角旮旯跟他撞上,当真是晦气!

        听着身侧略微沉的呼吸声,楚钧不禁怒从中来,当即就准备让影卫把许光耀拿下,谁知对面的船舱中突然跑出几个衣容艳丽的女子,边跑边惊慌地喊道:“公子,不好了!舱底进水了!”

        许光耀心知是刚才那一撞造成的,不由得暗自咒骂了几句,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只悄悄观察着楚钧的神色,盼他能放自己一马,偏在这时,端木筝指着他身后那群莺莺燕燕愤怒地说道:“王爷,您快看!”

        楚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些女子都打扮得较为暴露,风尘味甚浓,显然并非什么良家子,再仔细一看,她们身上都有一块相似的刺青,虽然印在不同的部位上,可楚钧还是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她们都是官妓。

        这已经是比较好听的称呼了,事实上,犯事官员的家眷早就不会被充入官府为奴为妓了,所以她们是拥有自由的,只不过一朝跌落云端忍受不了贫穷,所以自愿沦落风尘换取锦衣玉食的生活。

        更令人不齿的是,因为朝廷已经废除黥刑,所以她们为了证明自己曾是官家小姐就刻意找人刺上这种印记,好招来更多的贵客,获取更多的钱财,而她们确实也比普通妓、女更擅长琴棋书画,格调更高,所以颇受客人喜欢。

        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好风气,在楚襄的严治之下朝廷官员都不敢涉足其中,而这个许光耀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临湖狎妓!

        楚钧怒极,冷声命令道:“将他拿下!”

        影卫纷纷出动,顷刻间就制住了许光耀等人,挨个抵在栏杆上等候落。许光耀见楚钧是铁了心要办他,也不再做小伏低,竟指着楚钧身后吼道:“你也一样豢养官妓,凭什么抓我!”

        刚被楚襄扶起来的岳凌兮猛然僵住,低头看去,那朵粉彩莲花早已被水冲刷干净,露出了丑陋的刺青。

        她竟成了他人眼中的官妓……

        肩背还在持续疼痛,这句话更是如同一把刀插、进了心口,让她瞬间白了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忽然间天旋地转,身子腾空,她被人稳稳地抱在了怀里,宽厚的胸膛挡住所有不堪的视线,将她护若珍宝。

        那边的许光耀仍在不知死活地大喊大叫:“你若敢抓我,我定让我爹去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楚钧尚未说话,楚襄已转过身走到了栏杆旁,那张冷峻而幽深的圣颜出现在众人眼底的一刹那,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人是朕的,你尽管让许昌之上宗正寺参朕一本!”

        军心所向大抵是如此。

        在如此庞大的阵势下,岳凌兮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好在她隐没于人高马大的骑兵队伍中,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穿过狭长甬道的一刹那她抬头望了望暗色无边的天幕,再难掩藏内心的波澜。

        楚国,她终于回来了。

        八岁那年离开的故国到如今几乎变得全然陌生,风格迥异的建筑,格外热情的百姓,一切都让她心潮起伏,还有燕州大营里的女医官,说得一口极好听的吴侬软语,她隐约记得那腔调却再也说不出口。

        十年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挡不住时间的侵袭,她是楚国人,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岳凌兮按捺住内心的叹息,掀被起身梳洗。

        昨夜进城之后她就被影卫领来这个小帐篷了,没去难民营的原因大概是楚军昨日攻下了蒙城,难民大幅度增加以致营中满员,没有她可以住的地方了吧。

        来这之前,楚襄没有再与她有过任何交流,他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中军主帐,那边是军营重地,守备森严,不许任何无关之人进入,她站在高处远远地望了几眼,看见两名身形挺拔的男子在门口相迎,一个似乎身上有伤,楚襄亲手扶了他一把,随后三人就进帐了。

        那句未说出口的谢谢就一直存到了现在。

        岳凌兮放下布巾,冰凉的洗脸水让她清醒不少,她想了想,决定到外面去看一看,新到一个地方把周围环境都观察透彻已经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了。

        走出帐篷,眼前豁然开朗,上有碧空赤晷交相辉映,下有青山伴着关隘城墙连绵起伏不知尽头,营砦林立其中,色调冰冷,肃然生畏,四面八方皆设有校场,一片乌压压的全是玄甲军在操戈演练,场面十分壮观。

        她所在的地方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伤兵,应该是在医疗队这边,想来昨夜刚到营帐便有女医官来给她看腿伤,中间缺了一味药,回去拿来不过半刻的工夫,原来是就近安置。

        岳凌兮默然回想着,身后冷不防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言修哥哥,你不会又让医官姐姐给我熬那又苦又呛的汤药喝吧?我真的没受伤,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孩瘪着嘴,步子迈得极小,像个小尾巴似地拖在夜言修身后,显然对看病喝药这件事极为抗拒,夜言修啼笑皆非地瞅了他一阵,见他实在不愿去,索性停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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