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拍卖行里的名剑

“我出一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

        万龙拍卖行内，群雄云集，出手阔绰的大爷们比比皆是，端的是生意兴隆！“好，这一口紫金鱼鳞剑就以三百五十两卖给推云庄的邓二爷！”主人“包罗万象”何知底笑逐颜开，高声宣布。

        座上有人打个哈欠，道：“何老板，你老人家叫了老半天，也应该把今天的主角拿出来吧？万龙拍卖行每年都有一两件奇珍异宝公开拍卖，今年也不会例外吧？”

        何知底哈哈笑道：“赵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好，今天的主角是当今武林十大神兵之一的‘紫青龙凤剑’中的青凤剑！”此言一出，四座震惊。赵公子问道：“莫非是十年前，‘双剑秀士’公孙楚打遍天下的‘紫青龙凤剑’？”何知底赞道：“赵公子好见识！没错，正是此剑！”

        邓二爷问道：“不知比起我这口紫金鱼鳞剑来又如何？”

        何知底笑而不语。赵公子冷笑道：“你这口烂铁，如果能够挨上名剑一击而安然无恙，我情愿赔你黄金万两！”

        邓二爷怒道：“既然如此，何老板，请你把青凤剑拿出来，好让大家开开眼界。”何知底微笑着，道：“秦方，将宝剑拿来！”秦方乃何知底的第一副手，人称“翻天龙”。何知底一共有六名副手，合称“六条金龙”。当下，何知底接过青凤剑，左手拿剑鞘，右手朝天用力一抽，铿锵一声，宛若龙吟，震得众人耳边嗡嗡作响。.yxxxxl

        邓二爷把紫金鱼磷剑抛过来，何知底便把双剑运力一交，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鱼鳞剑应声而断。众人齐声喝彩。何知底笑道：“可惜了邓二爷的宝剑哪！”邓二爷哈哈大笑道：“不可惜，不可惜，输给如此好剑，我心悦诚服！”何知底道：“大家对此剑还有疑问吗？”

        赵公子道：“青凤剑原是公孙楚的宝物，却不知如何落到你的手中呢？”

        何知底叹道：“十年前，公孙楚与姜云在雪峰上一战，多少年来没人知道其胜负。只是从此以后，一代风liu剑客公孙楚就成了一个疯子。一个疯子当然没有资格拥有如此好剑了！”言下之意，此剑很可能是强抢豪夺几经周转而到手的。众人想到名剑的衰落，都唏嘘不已。何知底道：“现在，我们就开始拍卖此剑，价高者得！”

        “我出一千两！”何知底话音刚落，就开始有人叫价了。

        “一千五百两！”

        “三千两！”

        “五千两！”

        ……

        “一万两！”此价一出，全场鸦雀无声。何知底高声叫道：“还有人出更高的价钱吗？”

        独孤劫余一饮而尽，他万万没有想到公孙楚的宝剑竟然被糟蹋到了这种地步，只觉胸口苦闷之极。他这次入关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复仇，二是与当世豪杰较量。

        下山前，山上来了一位客人拜访师父。独孤劫余原本只当是一般的老牧人，谁知此人谈吐不凡，阅历广阔，独孤劫余深深佩服。问及当世豪杰，老者捻须微笑，道：“大地卧虎藏龙，英雄豪杰如恒河沙数，老夫岂能一言概之？更何况老夫隐居塞外多年，早已不问江湖中事，只是清楚记得十年前倒有两位青年才俊可以称得上人中英杰，相信这十年来江湖中也难有人可以逾越他们。”

        独孤劫余问道：“是哪两人？”

        老者道：“此两人与你年纪相若，但已经名满天下，许多武林名宿也自愧不如。他们一刀一剑，纵横天下，短短几年便称霸中原。他们的名字是姜云和公孙楚。

        “姜云，人称‘破刀十三郎’，一柄短刀又破又烂，其实乃神瑛所铸，任何神兵利器也削之不断。刀名‘破’，并非破烂的意思，乃无所不破的意思。姜云学艺于神秘海岛，九九八十一式‘破刀诀’，打遍天下。而且他从未使全，最多也只用前面七十式，就未遇敌手。剩下的十一式，他从未用过，据说不是他不会，而是他不敢用，如果一用上便疯狂入魔，丧失人性，七孔流血至死。

        “公孙楚，人称‘双剑秀士’，此人一身白衣胜雪，风liu倜傥，乃河北武林名宿飞龙山庄庄主叶飞龙的关门弟子。祖传‘紫青龙凤剑’乃武林十大神兵之一，公孙楚的双剑合璧，胜却二人同时使用，威力倍增。他本人于剑道悟性奇高，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自创的‘龙飞凤舞，剑外化剑’，更是变化万端，鬼神莫测！”

        独孤劫余道：“姜云和公孙楚二人较量过没有？孰强孰弱？”

        老者思忖良久，喟道：“自古一山不可藏二虎，这一双武林天骄命中注定会走到一起的。你听过矛和盾的故事吗？用无所不摧的矛戳向固若金汤的盾，结果会怎样呢？”

        独孤劫余道：“你的意思是，两败俱伤？”

        老者点点头，道：“是的，他们一个远遁海外，一个流离市井，早已不问江湖世事。可惜世侄英雄豪迈，超凡卓绝，不曾入中原与他们一较高下，殊为终生之憾事！否则，今日之江湖必成鼎足三分之势！”

        独孤劫余怅然若失，送老者下山。后来问师父那老者的姓名，师父哈哈大笑，说那人叫魏士培，当年人称“燕赵游侠”，十年前来到塞外隐居，牧马放羊，就再也没有回过中原。

        “十万两，我出十万两！”

        何知底话音甫落，就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高声叫嚷。独孤劫余抬起头，只见一位白衣少女莲步急移，冲进大厅。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那少女约二十五六岁，长得如蝶仙游蕊，洛神凌波，端的明丽照人。何知底脸色一变，却微笑着道：“姑娘一介女流，要此剑何用？”

        那姑娘道：“这个你甭管，我只问你，本姑娘有的是银两，你的剑卖还是不卖？”

        何知底道：“‘万龙拍卖，价高者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姑娘，我们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说完，将青凤剑递上。那姑娘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抛给秦方，夺过何知底手中剑，就往厅外跑。何知底向秦方使个眼色，秦方便急急赶去。

        独孤劫余一声不响，悄悄出了万龙拍卖行，寻那姑娘的踪迹追去。多年的江湖经验，使他隐隐感到有事情要发生。果然，在远处的那一片树林里传来叫喊声。独孤劫余施展轻功，跳上一棵老树，向下俯瞰。只见秦方带着两名好手，将那姑娘包围。

        那姑娘叱道：“秦方，是何知底叫你来的吗？”

        秦方道：“姑娘，快把青凤剑还来！”那姑娘冷笑道：“本姑娘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剑，你们凭什么要回去？”秦方冷笑着，道：“姑娘何必装蒜？前夜本行失窃，一共损失了十万两的银票。刚才在下看过姑娘送来的银票，正和本行掉失的一模一样。敢问姑娘一介女流，哪来这么多银两？”那姑娘笑道：“那是本姑娘在地上捡到的。”秦方道：“那烦请姑娘跟我回敝行向主人交代。”那姑娘嗔道：“休想！”秦方道：“那就由不得姑娘了！马飞，把她拿下！”

        马飞，人称“穿云龙”，也是“六条金龙”之一。马飞使一条灵蛇软鞭，少女挺剑来迎。孤独劫余在上面看得仔细，马飞的功力显然在少女之上，不到二十个回合，那姑娘便笼罩在鞭影霍霍之下。

        独孤劫余有心要救那少女，忽然从树上跳下来，宝刀出鞘，一片冷滟滟的刀光从鞘中激泻而出，吓得树上鸟飞纷纷！

        马飞大吓一惊，急忙后退，挥鞭上来，正好缠住独孤劫余的刀。只见独孤劫余手一抖，软鞭立刻断成几截！这宝刀寒光闪闪，吹毛断发，竟然锋利如斯！

        秦方一见这把刀，脸色大变，又见独孤劫余三十左右，虎背熊腰，青衫玉脸，短髯微飘，出手高明，隐约仿是故人，情知不敌。三人打个眼色，落荒而逃。

        独孤劫余见自己一出手便击退对手，委实有点意外。那少女倒先问自己，道：“喂，你为什么救我？”眼睛圆瞪，一眨不眨。忽然又笑道：“我叫丁敏，你呢？”

        “我复姓独孤，名叫劫余，乃‘劫后余生，独孤一人。’的意思”

        “‘劫后余生，独孤一人。’？难道你曾经遭受过大灾劫、大灾难？”

        独孤劫余点点头，丁敏见他不作声，知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又见他正在还刀入鞘，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刀？真是好刀！”

        何知底大发脾气，道：“逃掉了？你们三条大汉，让一个弱女子逃掉了？”

        秦方道：“主子有所不知，我们正要生擒那女子的时候，突然跳出一名大汉救她。那大汉的武功好生了得，更重要的是他的刀，只一刀就削断了马飞的灵蛇软鞭。”

        何知底道：“哦？”

        秦方道：“属下一见那刀便停手了。主子可知那是什么刀？那是武林十大神兵之一的宝刀——寒光冷艳锯！”

        何知底惊道：“冷艳锯！”

        “冷艳锯！”

        丁敏大吃一惊，道：“那不是武林十大神兵之一吗？几十年不在江湖中露脸了，传说中此刀可以劈城摧阵，你是怎么得到的？”独孤劫余冷冷地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骗，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丁敏的脸微微一红，道：“据说冷艳锯由原为三国时期蜀国大将汉寿亭侯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中的重要成分，加上海底万年精英铸炼而成冷气森森，寒光逼人，削铁如泥。而且刀重六十一斤，若非天生神力，连拿都不好拿，更休想挥舞如风！”独孤劫余道：“你知道的真不少！”顿了一顿，又道：“青凤剑呢？给我。”

        丁敏脸色一变，道：“休想！”转身就逃。独孤劫余哈哈大笑，道：“何必如此？”身形一展，便飘到她前面。丁敏叫道：“你有冷艳锯，还要青凤剑干嘛？”独孤劫余道：“我一生惯使刀，宝剑对我来说是无用之物，我并非想拥有它。”

        丁敏道：“那你要来干嘛？”独孤劫余道：“还给它的主人。”丁敏听了，愣了一愣，忽然哈哈笑道：“你是说那酒疯子公孙楚？哈哈，那疯子还有资格拥有它吗？你知道吗？这把青凤剑是他穷得没钱喝酒的时候，以二十两银子押给当铺的！哈哈！”将青凤剑掷给独孤劫余，道：“给你，给你！这种破铜烂铁，本姑娘才不稀罕！”转身一跃，钻如树林深处，便无踪影。

        独孤劫余见丁敏武功虽然不济，但轻功却是妙绝，怪不得能在万龙拍卖行盗窃银票。然而，对她刚才的行为不禁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独孤劫余在一家酒楼里临窗豪饮，脑海里全是丁敏的影子。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只见十几个流氓地痞在追打一人。那人衣衫破破烂烂，头发蓬松，脸上尽上污泥，邋遢之极！而手中却死死地拿着一个酒瓶，不住地喝。

        其中一名流氓边打边骂：“他妈的王八羔子，欠老子的赌债什么时候还？没钱？没钱还喝你奶奶的酒！”一个巴掌扬去，“乓”的一声，那人的酒瓶摔破在地。那人大叫一声，疯也似的去抢地上残留的酒水。众人流氓还继续对他拳打脚踢，直到筋疲力尽才住手，大骂着离去。那人仿佛死了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流尽的酒水。

        独孤劫余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想扶起他，道：“兄台，我请你喝杯水酒，如何？”独孤劫余的手即将碰到那人的时候，那人突然一弹而起，反手推开独孤劫余。独孤劫余只觉全身一震，吓了一惊，暗忖：“这人内功好深厚！”

        那人见独孤劫余只是震了一下，没有跌倒，也是一惊。两人对望片刻，那人突然掩脸痛哭，向前飞奔而去，大叫：“我不要任何人可怜，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独孤劫余见他虽然步履踉跄，但迅捷异常，隐然有法，显然轻功也有独到之处。独孤劫余看着他离去，好生奇怪，心想：“他明明身怀绝技，何故受一群市井之徒欺负而不还手，弄得自己如此落魄狼狈？”

        旁边有人叹道：“一代名剑，却落得如此下场，真令人扼腕叹息啊！想当年，白衣轻胜雪，满楼红袖招。风liu潇洒，冠盖天下！唉，可惜，可惜！”

        独孤劫余猛然醒悟，知道那人是谁了，大声叫道：“公孙楚！”急忙发足追去。但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独孤劫余追了一会，忽然周围的几棵大树后面闪六条汉子，各人手执兵刃，将他团团围住，正是万龙拍卖行的“六条金龙”！独孤劫余哈哈大笑，道：“你们想夺剑吗？尽管放马过来！”秦方拱手行礼，道：“岂敢，岂敢。我们兄弟此行，是奉敝行行主主之命请阁下到敝行一聚。”独孤劫余笑道：“鸿门宴吗？劫余一生，习惯了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敬酒不喝，喝罚酒。你们休想逼我就范！”

        秦方道：“独孤大侠名震塞外，何必为难小人？独孤大侠如果不敢去，就请现在交出青凤剑！”独孤劫余道：“此剑为公孙楚所有，非贵行所有，在下已决定完璧归赵了！”秦方道：“如此，得罪了！兄弟们，上！”只见六人齐声呐喊，一拥而上。

        独孤劫余镇定自若，在刀光剑影之中奔走如电，约莫走过五六十招之后，突然一道寒光冲天而出，冷艳锯出鞘了！只听一阵“乒乒乓乓”之声，“过江龙”王起、“闹海龙”李顺，“多目龙”钟师狄、“入地龙”陈风等人，武器脱手者有之，兵刃断截者有之，虎口震裂流血者有之，面如死灰枯木者有之。独孤劫余哈哈一笑道：“胜负已分，我不想伤你们，你们走吧！”

        秦方六人均为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没想到竟然有此惨败。一则独孤劫余刀快力猛，二则冷艳锯削铁如泥，众人委实没有办法。忽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好，好！独孤大侠，今日替我教训了这群小视天下英雄的井底之蛙，好教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树后走出一人，正是“包罗万象”何知底。

        何知底喝退秦方等人，拱手行礼，道：“秦方等小辈无知，望独孤大侠饶恕则个。”独孤劫余见他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也还了一礼，道：“不敢，在下夺剑无礼在先，还望何老板海量。”何知底笑道：“自古宝剑赠侠士，青凤剑本非凡品，合当为阁下这等了得英雄所有！何某一生爱结交天下英雄豪杰，秦方等人鲁莽，胡乱动手，实违吾意。何某愿弃此剑，与阁下交个朋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独孤劫余见对方诚恳，道：“承蒙何老板看得起，咱们今后便以兄弟相称如何？”何知底大喜，道：“既然这样，独孤兄弟，请到敝行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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