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张府

西园八校尉中，由于出身问题，自然而然地分成两派。上军校尉蹇硕本身是宦官，下军校尉鲍鸿靠宦官支持起家，助军右校尉冯芳是已故中常侍曹节的女婿，这三人毫无疑问是一派。

        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助军左校尉赵融则是全力支持大将军何进。

        大将军何进和宦官的争权夺利，伯仁并不关心。就算伯仁关心，又能如何？政治上的斗争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大汉将倾，自己没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能力，盲目地去阻止这场人间浩劫，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伯仁只能默默地将洛阳的繁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同时安慰自己，自己只是一个布衣小人物，管不了太多的事。等曹操平定了北方，用不了十多年，洛阳会繁华如初。自己终究是历史的过客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

        不知不觉，伯仁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是第七年。七年之中，和妞妞相依为命了一年，和师父左慈相处了五年半，能够将自己和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联系在一起的，能够让自己体会到存在感的，似乎也只有妞妞和师父两人而已。

        伯仁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发现之前的这些经历都是一场梦，自己并不是没有人要的弃儿，自己也有父母疼爱。但一次次失望地醒来，伯仁只能告诫自己，自己依然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可怜虫。不过，上天终究是怜悯自己，所以在这一世给自己安排了妞妞、安排了师父。

        天下的安危，黎民百姓的祸福很重要吗？或许吧，但至少对如今的伯仁而言，没有妞妞重要。

        洛阳作为京师，最是繁华，人口也最是密集。想要在偌大的洛阳城找寻出特定的寻常一人，难度可想而知。至少单凭一己之力是绝对难以做到的，所以，伯仁找到了洛阳的地痞。

        千万不要小瞧这些无业游民，虽然他们身份低微，但打探消息的本事却是一流的。以伯仁之见，想要找到妞妞就必须找到她的主家——已故并州刺史张懿的亲朋。毕竟，能够让张懿的遗孀丁氏千里投奔的，要么是夫家的宗族，要么是自家的亲戚。只要抓住这个线索，找到丁氏是迟早的事情。

        “公子，您要找的人必然是勋贵，住在上东门内，步广里、永和里那一片。那里戒备森严，只能是慢慢打探，怎么着也需要半个多月才能探到公子想要的消息。”一个样貌猥琐的中年男子两眼放光，死死盯着书案上的十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回道。

        “二十金，五天内，我要得到确切的消息！如果你没把握，我就去另寻他人。”伯仁又往书案上放了十金，淡淡地说道。

        “有把握！绝对有把握！”男子一边忙不迭地做出保证，一边下意识地想去拿书案上的二十金。天啊！这可是价值二十金的买卖！傻瓜才不答应！自己要发达了！发达了！男子狂喜！

        一只大手直接将男子伸出去的胳膊按倒在书案上，却是伯仁出手警告男子道：“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十金算是定金，剩下的十金等事成之后再予你。若是让我知道你耍什么花样，后果，你知道的。”伴随着这番话语，伯仁轻而易举地握扁了一只酒樽。

        “小人明白！公子放心！五天之内，必有消息！”男子接过伯仁丢过来的十金，连连作揖，擦了把汗，告辞而去。现在时间可是金钱，在五天的时间内打探到伯仁想要的消息，不尽心做事可不行。

        伯仁之前跟踪了对方半天，对对方的情况了如指掌，根本不担心对方敢携财潜逃，也很是放心地等待消息。不过，难得来一趟洛阳，伯仁总不能在客栈痴等，自然要好好逛一下洛阳城。因为没有人比伯仁更清楚，这将是洛阳城作为汉朝帝都的最后繁华。

        出去闲逛了一圈，伯仁便有了新的收获。首先是拥众百万，去年向朝廷投降的黑山军首领张燕起了反复之心，率军逼近河内，被河内太守朱儁击败。不过，朝廷并没有削去张燕平难中郎将的职位，依然让他管理河北山区的行政、治安事务，变相原谅了他的过错。张燕也算识趣，清楚朝廷除了凉州还有战事，其他地方都太太平平，也上书祈罪，如此算是重修旧好。

        只是，谁都清楚，这种和好是建立在朝廷没有余力剿灭黑山军，黑山军也没有余力出山区，攻打河北诸郡的前提下。对叛匪可以姑且容忍，对有功之臣却不能不赏。朝廷下诏，拜朱儁为光禄大夫，转顿骑校尉，仅仅过了三天，拜城门校尉、河南尹。

        其次是左将军皇甫嵩在无数人的翘首期盼中发来捷报，告知朝廷自己于陈仓大败西凉叛军贼首王国，斩首上万级。随后叛军发生内讧，王国的贼首地位被废，韩遂、马腾如今互不相服，叛军群龙无首，已经撤往汉阳郡。朝廷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为了防止叛军卷土重来，朝廷下诏令左将军皇甫嵩率领手下精锐驻扎在右扶风，令前将军董卓前往河东，征讨白波谷的黄巾余孽。

        整个天下的局势，似乎在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坚信，有皇甫嵩这个名将坐镇三辅，凉州叛军不足为虑。黑山军其众虽多，但多是乌合之众，且已臣服朝廷。剩下的，只有白波谷的黄巾余孽了。董卓骁勇，朝廷既忌惮又不肯埋没他的才能，用他来对付白波黄巾，最是合适。

        就连客栈的店家也因为朝廷的大捷高兴地眉飞色舞，称赞当今天子终于开始重用贤臣，只要坚持下去，用不了几年，天下就会太平。

        表面看，似乎真的如此。灵帝仿佛突然开了窍，学会了帝王的制衡之术。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分大将军何进兵权，再以董太后之侄、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掌兵千余人。蹇硕一跃成为灵帝心腹，自然让十常侍等心怀不满。如此一来，内廷之中，蹇硕与十常侍有斗有和；外朝之中，文官和武人集团也是有斗有和。

        但谁人知道，灵帝这昙花一现的高明手段居然是回光返照！过去荒淫无度的酒色生活早已淘空了灵帝的身子，不用两个月，灵帝将驾崩归天，死时不过三十三岁！皇长子刘辩年幼，东汉再次回归到主少国疑，外戚与宦官争权的死循环。只不过，往常总有获胜的一方，这一次是两败俱伤，反倒是让董卓这个阴谋家将大汉的最后一丝尊严践踏地干干净净！

        四天后，伯仁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已故并州刺史张懿的遗孀丁氏眼下就在永和里的张府——光禄勋所属太中大夫张宠张叔宁的府邸。张宠乃张懿之弟，叔嫂同住，有瓜田李下之嫌，根据地痞刘三打探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丁氏便会返回扬州老家。

        将十金随手丢给刘三打发了对方，伯仁有些犯了难。如果自己师出名门，大可大大方方地递上名刺，不愁张宠不接见自己。自己眼下是籍籍无名之士，不是所有人都像丁原那样心血来潮，接见自己这个寻常士子的。对方身为秩比千石，掌议论的太中大夫，在京师还是有些能量的。应该有不少病急乱投医的士子想要借助对方来入仕。恐怕对于此事，对方已经很反感了。

        自己该以什么身份接近对方呢？！接近之后，自己又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来找丁氏的，因为这样于丁氏的名节有损。恐怕自己还没开口，就被人赶了出去。莫非真的要逼自己学古代的游侠，潜入对方女眷所在的院落，来一场深夜惊魂？！可是自己又不是只带走妞妞一人，还有妞妞的叔父一家。契约尚在，在法理上讲，他们不是自由人。伯仁更愿意大大方方地买下他们的契约，还他们自由的身份。

        好在，伯仁的脾气是不尝试过不死心。在第二日，伯仁试探着向张府递上了名刺后，得到的消息是张宠上朝未归。伯仁这才意识到，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张宠不会在家，即使早朝结束后，也会前往光禄勋府衙处理公务。那里戒备森严，寻常人没有腰牌是进不去的。

        望着有些不耐烦的张府管家，伯仁突然一笑，拍了拍脑袋，自己把事情搞复杂了。自己一直以为，想要找到妞妞必须找到他的叔父宋余，想要找到宋余必须找到他的主母丁氏，想要找到丁氏必须通过张宠。全然忘了，眼下丁氏寄居在张府，没有人比眼前这个管家更加清楚府邸里有没有宋余这个人。

        望着傻笑的伯仁，张府管家有些不明所以，伯仁突然转过身，郑重作了一揖，道：“敢问贵府可有一名唤宋余的颍川人氏，追随已故并州刺史张公的遗孀寄居此地？此人于我有大恩，还请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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