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恐吓

事情的起因是八卦舍友今早又念叨到学生会会长的绯闻消息，说是被包养了，安慰他不要伤心，下一个更乖。

        事情的经过是傅凉州把这个听不懂人话不尊重女性的普信男好一通冷嘲热讽。

        事情的结果是他下午就在图书馆偶遇了黎矜朝，出于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上去打了个招呼想要提醒对方可以出来澄清一下。

        此时女生站在他面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他欠了欠身表达感谢：“谢谢傅同学的提醒，我会去注册一个账号澄清的。”

        傅凉州没想到她这么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莫名有点受宠若惊。

        他摆摆手说不用，回头走了。

        书柜间身影斑驳交错，黎矜朝抱着书在原地看着对方渐渐走远，风把她的发梢都吹起来两绺。

        她向前走了两步要回座位，然而才迈了几米远，又突然停住脚换了个方向。

        四周莫名安静下来，焦灼在空气里变成打转的漩涡，沉沉凝落到地面，一触即散。

        啊。

        她听到了。

        或者说刚刚就听到了。细小的动静。沉默的动静。

        对话停止后这抹动静此刻愈发明显起来，像半夜在耳边若有若无的蚊声，或者蟑螂于角落扎堆。

        摩挲间一截红色衣摆从破旧空柜子侧边的阴影里露出来，仿佛在逆光处渐渐融化。

        黎矜朝眼尖，捕捉到这点影子，立时有些想笑。

        周艳。又是周艳。

        上周自己学习分心也是，在食堂被她推了一下摔破了膝盖。

        为什么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这个不知道也就算了，勉强当成她情商低还是可以无视的。

        可一周过去了，七天一百六十八小时，越来越蠢，不仅不知道红黑撞色明显，还不知道每天丁——点儿大的脑子里都她妈在想点什么。

        是又要匿名投稿了吗，明天估计就是校园女神和大二傅系草告白惨遭拒绝。

        校草转身而去，校园女神在原地哀哀怨怨哭哭啼啼放话你会后悔的。

        黎矜朝停在原地，先是在微信上问了一下傅先生认不认识一个叫傅凉州的人，随后又将手机息屏，静候猎物自投罗网。

        —

        周艳看黎矜朝不爽好久了。

        一开始只是入学仪式上的演讲，熠熠生辉，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直到自己男友开始在一切有她的地方心神不宁。

        饭堂，走廊，教室，多功能厅，社团活动，周艳是惯喜欢和别人作比较的，第一学期的寒假结束时，男朋友甩了她，理由是喜欢上了别人，一个更优秀的，

        “别人”。

        两周后女生宿舍楼下被拒绝的告白告诉了她答案，而接下来的一百多天，周艳都在把黎矜朝当作自己的假想情敌。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她才迟迟意识到黎矜朝根本不会在意这个，甚至早就忘之脑后。

        周艳的一切暗中较劲都变成了成段打结似的郁气，滞在喉咙里。

        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这位学生会长一边在她心里被贬低成泥，一边又被可笑的执念神化成目空一切的婊丨子。

        此时她还不知道恶一旦开始，有多难停下。

        散播谣言，背后贬低，有意无意的针对。

        就在周艳以为自己已经在这场较量中大获全胜地将对手踩在脚底时，她才偶然发现，人家连认都不认识她。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在蛛网里蹦跶，而在她意识到这点时，羞耻也反过来把她踩死了。

        恶意一早风一样吹起，如今的快意也呼应前文，依旧是风一样散去。

        周艳从那时开始恨黎矜朝。

        方才黎矜朝跑进图书馆时她还没死心，于是跟了进去。

        进门后早就看不见人了，本着来都来了不要放弃，又去书柜之间绕了好几圈。

        然而柜子堆叠交替，她又是个不爱学习的主，很少来这，对地形完全不熟悉，找起来颇有走迷宫的感觉。

        就在人准备放弃的时候，拐角传来了隐约的对话声。

        大概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她的位置刚好有个小空间被安全门和书柜侧边围住，是个不错的藏身点。

        探头出去一看，两个身影在窗边，竟然是黎矜朝和傅凉州。

        周艳一悚。

        她看上这位大二系草很久了。最近一直有在跟前刷存在感，也无意中听见过他解释过自己并没有喜欢的人。

        也就是说他和黎矜朝的绯闻是假的。

        而这么久没人澄清，不就说明黎矜朝想和他搞暧昧吗？

        想到这，周艳原本的惊诧很快变成恼怒：大一勾走了自己相处两年的男朋友还不够，黎矜朝这个疯子为什么又缠上了自己喜欢的傅凉州？！

        她就这么喜欢抢人东西？

        周艳咬着唇逼自己想想现在要怎么报复回去，听着外头模糊不清的话语声，半晌，她忽然计上心头。

        傅凉州没有喜欢的人，又没有论坛，会不会内心很反感这个一直和自己捆绑的女的？

        周艳不知道，但她还是掏出手机开开了摄像头。

        此时，时间对她一个偷窥的人来说似乎格外漫长。

        大概就过了一两分钟，黎矜朝和对方弯了弯腰，对话声终止了。

        傅凉州转头就走。

        心思活络似周艳，一心认为刚刚是黎矜朝跟人家表白，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已经可以想到自己把这段视频扔到论坛里引起轩然大波的情形了。

        到时候黎矜朝耍心机倒贴两年的真面目一定会暴露，她也可以借此再去吸引傅凉州的注意。

        周艳难掩兴奋地翻动手机，将视频一帧一帧地检查回味，随后眼睛黏在屏幕上，缓缓站起了身。

        哪想由于刚刚蹲太久了腿麻了，乍一起身脚下一个趔趄，她没站稳，马上就要摔在地板上。

        下一秒，她闻到浅浅的香气朝自己涌来，而预想之中的疼痛也迟迟不出现。

        周艳脑子发懵，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想打量是谁英雄救美的自己。

        却不想刚抬头，就猛地对上了黎矜朝黑洞洞的两只眸子。

        周艳的心脏在巨大的惊恐下停跳了一瞬——

        一直以来，黎矜朝在她眼里都只是缩手缩脚，躲在暗处耍小心眼的虚伪人物，她从来没见过对方反抗，也从来没见过这个软弱的家伙发脾气。

        刚刚在校道上开口刺她也是头一次，觉得威严被挑战了，所以她才那么恼怒。

        此时黎矜朝逆着光，五官湮灭在墨黑般浓重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看不清态度，一双眼睁的比平时大一点，视网膜湿润异常，病态地在暗处反出几颗闪点。

        周艳心脏要从嗓子眼里顶出来，明明对方什么也没做，可她莫名其妙被对方身上那股戾气吓得直发抖，本能只想快点逃掉。

        胃顶得好难受。

        周艳下意识一把推开她。

        感觉要吐了。

        黎矜朝的手死死捉在她腕上，一股闷疼从神经里飙出来，气势汹汹。

        操，这疯子手劲怎么这么大？！

        周艳努力挣脱，却一时不察，又给对方硬生生反着折了一下肘关节。

        她痛呼出声，终于卸了力，只是缩着腰把胳膊窝在胸前软绵绵地拿着，疼得止不住颤抖。

        见人终于识趣安分下来，黎矜朝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在那种注视下，感觉像是死过一次，又像是马上要死第一次。

        周艳张了张嘴想要骂人，或者制造点大动静吸引人过来，此刻却一声都发不出。

        黎矜朝往前一步，贴住贴住她。如此一来，两人几乎鼻尖相碰，一副亲昵姿态。

        只有周艳知道对方的手指甲已然狠狠嵌进自己的肉里，正在皮下肆虐。

        没等她皱着脸喘匀气呢，黎矜朝平平静静地开了口。

        “周艳，我还不够让着你吗？”

        黎矜朝冲她歪了歪头，一副困惑的模样。

        “你故意把我撞倒就算了；到处说我坏话，算了；就算是害得我被其他朋友莫名其妙疏远，我也算了。”

        周艳每听一句，血管里的血液就冷下一分。

        原来她都知道这些！

        她惊恐地瞪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瞳孔，支支吾吾想狡辩却依然说不出话。

        黎矜朝也不在乎这个，只是没解气一样抬手拽住了她的头发，狠狠一扯。

        “啊！！”周艳尖叫出声，眼泪登时就下来了，来得又急又快，迅猛如雨。

        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过，早知道黎矜朝就是条会咬人的疯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招惹啊！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妨碍我学习啊？”黎矜朝没有在意她那声喊叫，也不大在意会不会有人过来，甚至手上扯头发的劲更用力了，扯得周艳头皮一片火辣辣的疼。

        周艳一瞬哭得更凶，眼泪倒豆子似的从脸上噼里啪啦浇，妆都弄花了。

        黎矜朝顿了顿，手指下移，粗暴地碾过她眼皮，强迫扒开她泪眼朦胧的左眼：“你知道的吧？我还需要奖学金用来还债…我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平静的图书馆角落，周艳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一只野兽，怕得语无伦次，只能疯了似的摇头，不停摇头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脚步声从后头传来。有人来了。

        黎矜朝呵地笑了，随后松开手，又一把扶住脱力要往下滑的周艳。

        “把你录的视频删了好吗，我不想再惹更多麻烦了。”

        周艳愣愣地抬头看她，在撞上她视线后一个哆嗦，胡乱点起头来，又重复了好多个对不起。

        黎矜朝听到满意的回答后对待小狗一样拍了拍她脑袋，又替人擦掉眼泪，随后拉着她没脱臼的那只手的手腕把人带了出去。

        “我帮你把胳膊接回去，还是你想要医药费？”

        到了明亮的走廊后细细的翻书声传来，那种窒息的感觉终于散了一点。

        周艳抽噎的那股劲淡了后只是一声不吭，识趣的跟着她往外走，安安分分。

        听见对方问自己也只是小小声说，你帮我接一下吧，我以后保证离你远远的。

        黎矜朝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带着她出了图书馆，在门口的小花坛边上咔擦一下替她接好了手。

        “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我还要回去自习，你能一个人回宿舍吧？”

        周艳看她在阳光底下依然背光，笑得又文静又好看，背后一股冷意缓慢顺着脊柱上爬，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还是有点语无伦次，也不知道是被这手变脸本事惊到了，还是单纯的后怕未烬，忙不迭点头，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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