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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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的开始，我经常做梦。
还是婴孩的我没有牙齿，不能开口讲话，每当我被梦魇惊醒时，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哭泣。
有时候会梦到临死前的惨状，有时候会梦到出席同事的葬礼……当醒来看到天花板时，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那个世界了，有时候不是我想哭，可孩子的情绪总是很容易被波动。
长大就好多了。
随着认知的成长，身体的机能也逐渐跟上内心的悲伤，也不那么容易哭了。
同样的，也不那么经常做梦了。
于是乎，当一个令我陌生又熟悉的女孩站在我面前时，我一时间没有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有着和我相似的眉眼，俏皮地扎着两个可爱马尾，笑起来嘴角两边还有小酒窝，这是她独有的。
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到，唯有女孩的四周围绕着微弱的亮光。
女孩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着我。
“……幸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是那位未曾谋面的家人。
没有任何理由，对上她的眼睛开始，我就这么认为了。
我没有过问过关于幸子的死因，女孩皮肤白白嫩嫩，面容姣好，难以想象她死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不敢去问我的父母，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答对了！”
女孩的笑容如春日里的花朵：“不愧是我的梦子。”
“这是梦吗？”
“是梦，也不是梦哦。”
她跑到我的面前，凑近脸对我说。
“因为梦子做了多余的事，所以我出现了。”
幽黑曲静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戛然而止，刹那间我的意识仿佛被吞没，女孩上前拉住我的手，一股寒意难以言表地涌上心头。
“……多余的事？”
我回过神。
握着我的手伸向她的脸颊，手心与肌肤相贴，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冰凉。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
“拜托了，梦子只要平安地度过这一生就好。”
我有些迷茫。
「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多么美好的愿望。
诞生在这个世界，妈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希望我平平安安地长大。
没由来地想起了刚重生的时候。
那时的我，一心想要把东卍除掉，不惜任何代价。
很久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了，第一次是来自妈妈，这一次是来自我的姐姐。
“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
四周的黑暗仿佛有人驱赶一般越来越明亮，耳边回荡起风的声音，那个声音我很熟悉，坐在真一郎身后时，它也曾围绕在我的耳边。
那是一个印象深刻的梦。
梦里的女孩，拂过掌心的温度，还有最后徘徊于脑海的声音，都是那么的真实。
她告诉我，我会死。
如果在这样下去的话……
-
国一的时候，万次郎组建了自己的不良团，名字叫做东京卍会。
这件事是艾玛告诉我的。
在与真一郎坦白后，我去道馆的次数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我和万次郎的冷战也不了了之。
或许他还在生气，或许，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说不定连我也忘记了。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疏远，无论是万次郎还是场地，都没有主动来找过我，只有艾玛偶尔会给我发送短信。
我与那三人，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我曾以为历史似乎改变了，但其实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稀咲始终没有出现，东京卍会也依旧成立，唯独我的人生因为不凑时的多此一举被搅得支离破碎。
那年暑假，天气异常的炎热。
破旧的出租屋里没有空调，妈妈用为数不多的钱购买了的一个二手电风扇，在这炎炎热浪里“咔吱”一声中罢工了，夏日也变得更加难熬。
我在房间里支着矮桌，看着习题。
说是房间，不过也就是将客厅用帘子隔离出来的一个单独的小地方。
国中的题目并不难，桌上的是最新出来的大学考题的材料。
虽然已经和过去划开界限，但这一世，我依然决定报考警校，不知道是个人的执念还是那份不甘心，我还是不想放弃，不愿放弃上辈子所做的全部努力。
我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写着题，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来的人是一名少年，我认得他。
他叫做三谷隆，住在隔壁。
初来乍到时，隔壁总是传来吵吵闹闹的声响，也是出自他家。他有两个妹妹，分别叫玛娜和露娜。虽然是两个女孩子，但是小时候嗓门却非常大。
和妹妹们不同，三谷隆总是展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家里洗衣做饭打扫，都压在这个半大的孩子身上。
这个家的支柱只有一人，与我家有着说不出来的相似，于是我妈和这位隔壁的太太成为了好友，而我也和隔壁的噪音制造机以及她们的哥哥熟络起来。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看见我用帘子隔开客厅与课桌，三谷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没关系，刚好我也需要休息一会。”我邀请他进屋，把遮光的帘子撤了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小隆。”
“那个，我明天要出远门，可以拜托你照看一下露娜和玛娜吗？”
“出远门？一个人吗？”
“和朋友约好了要去海边，开机车去，一天就回来了。”三谷讨好地看着我：“拜托了，我会努力傍晚前回来。”
“没关系，和朋友的话，多玩一会也可以。”少年每天回到家就是照顾妹妹们，母亲们总是很晚才回来，这些我一直都有看在眼里，心里不由自主地也想多给他些休息的机会。
“交给我吧，玩得愉快。”
“梦子，谢谢你。”
玛娜和露娜很喜欢我家的小花，两家的大人都是早出晚归，所以我们也经常凑在一起。
“我想要姐姐给我编头发，上次那种！”
“我也要我也要。”
谁也没有想到，一开始的那些吵闹，到头来变成了粘着我的小天使们。
居住在这个狭小的公寓是件令人沮丧的事，突如其来的杂音曾经打乱过我的人生轨迹，但现在，我无比庆幸还有这些可爱的，难以预料的声音能够陪在我身边。
我摸了摸她们的头，像以前抚摸万次郎和艾玛一样，将他们拥入怀中。
-
小隆回来的时候，太阳早已经下山了。
少年的皮肤似乎在阳光下晒伤了，微微泛红。
“我回来了，抱歉玩到那么晚……”
“嘘，她们刚睡着。”我小声地提醒他。
两个孩子在我这里不知疲倦地和小花玩了一整天，现在两人抱着狗狗靠在一起睡得正香。
“我来抱她们回去吧。”说着，三谷弯下腰正要把她们分开。
我拉住他的衣摆：“没关系，你在这坐一下。”
说罢，忽略背后好奇的目光，我起身翻找着之前收拾起来的药箱。
经常窜门的缘故，三谷很快在沙发上挑了他平时的位置坐下。
“涂点这个吧，不然明天皮肤会很痒的。”
药膏是很久以前爸爸买的，大概是小□□动会的时候用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谢谢。”
小隆迟疑地接过手中的药膏。
“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不过……”
“不过什么？”
少年欲言又止的样子很难不让我顺着往下问。
“也没什么，就是些跟梦子没有关系的小事。”
“……你那么晚回来，不会是因为和别人打架了吧。”
据说海滨浴场那边是不良少年的聚集地，其实昨天听说三谷和朋友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吧。
仿佛被戳破心事，少年一下子弹跳起来：“不是，不是我！”
不过这样的反应欲盖弥彰了些。
“放心，我不会告诉阿姨的。”我给他递了杯水，让他反应不用那么大：“那就是你的朋友，和那些不良纠缠了吗？”
“倒也不是，是他们先挑事的。”
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的三谷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我的意思是……
“总之大家都没事的，我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发生那样的事，你不要和她们说啊。”
他口里的「她们」指的是三谷的妈妈，露娜和玛娜。
小隆的妈妈很反感他打架，而露娜和玛娜，他也绝对不想让这两个还是孩子的妹妹为他操心。
听到想要的答案，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没有遇到危险就行。”
“但是……”
我正了正身子，看着他。
“我让你多玩一会也没关系的意思，是想让你好好放松的，如果你受什么伤的话……”
“我没什么事，放心吧。”三谷打断了我的话：“谢谢你，梦子。”
三谷最近非常疲惫，这是露娜悄悄告诉我的。
他比平时花了更多时间在学校，似乎是有了喜欢的社团。这是件好事，但是对于这个家来说却不一定。
他的家需要他，两个妹妹需要他。
他就算在怎么成熟，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个中学生。
三谷把两个孩子抱回家，转身又向我道谢。
“啊，对了，药膏还没还给你……”
“没关系，你拿着吧，以后还会用上的。”
这个夏日我没有出远门的打算。
“真的是很感谢你，梦子，各种意义上的。”
三谷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
送完孩子们，我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家。
忽然，背后的少年喊住我。
“如果梦子你什么时候想要休息，记得告诉我。”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梦子。”
我回头，少年姿势不变，矗立在门口。
我有些失笑：“明明一直在勉强自己的是你吧。”
三谷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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