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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疑云再起(下)


当孚比斯急匆匆地奔下楼、跑出贡德洛里埃府门,还没等他跨上自己栓在路旁的那匹白色骏马,就已经有耳力灵敏的市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他转眼一瞥,只见那人金色鬈发、身材高大、军服簇新、绶带闪闪发亮,姿态在民众之中分外显眼——不用说,那正是孚比斯卫队长。

        “我的天哪!瞧瞧这是谁…!卫队长…卫队长居然还活着!”

        市民对于传闻的好奇心总是那么强烈,那人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活计,便立刻冲到孚比斯的马前,伸长了脖子,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去!别拦着我!滚开…!”

        好不容易才狼狈逃出贡德洛里埃府的队长对于这个拦路的草民可没什么好脸色,他用雷鸣般的声音朝那人不耐烦地吼道,着急地想要立刻把对方赶走。

        然而,正走在附近的群众听见“卫队长活着”这声高呼,也都纷纷惊诧得停住了脚步,朝着那匹白马的方向赶去——十五世纪的娱乐方式实在是寥寥无几,而看热闹自然便也成了古往今来的人们最乐于选择的消遣途径:数千年前的罗马斗兽场如此,今天巴黎市民的蜂拥而至亦是如此。哪怕是暮秋的寒冷与生计的压迫,也丝毫不能阻挡司法宫传闻的奇特影响力。于是,还没等孚比斯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眼睁睁地看见四周的群众纷纷朝自己涌了过来,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马匹更是寸步难行。

        “…圣母啊!让我瞧瞧,那真的是孚比斯卫队长…那身军服,那卷曲的小胡子…奶奶的!神气活现,完好无损…真是件稀奇事!怪得很!…”正好在附近活动的袜商雅克丶科坡诺勒老板也闻声赶过来——这人宽宽的脸膛,身材高大、膀阔腰圆,犹如一只獒犬。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皮袄,混迹在锦缎华服的贵族们中间,就像一个大污点:这个连路易十一也畏惧三分的万能市民,总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凝聚力与煽动力,他能怂恿起根特市民讨伐莽夫查理的女儿的情人,甚至能让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也毕恭毕敬地回礼致意。眼下,他如此吼道,声如洪钟,引得全场都不由得侧耳倾听这番激昂的感慨,“…好小子!孚比斯卫队长活了,他活了!圣灵降临了!这简直就是奇迹,奇迹——!”

        他这一声大吼,如同引燃弹药库的那点星火,在周围的群众间激起了轩然大波——

        “卫队长没死!?…这不是还活着吗?看上去一点伤都没有啊!”

        早已“抢占”离孚比斯较近位置的人们自然也有观察优势。而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接口道:

        “怪事!他不是被巫女给刺杀了吗?…”

        “…对啊对啊!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没见过那个女巫了!”

        ……

        孚比斯就这样被看热闹的群众给重重围困,哪怕他的骏马再快,也难以前行一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锁在笼里肆意耍弄的猴子,只能被迫承受着来自周围目光无声的炙烤与诘问;他对此恼怒而又尴尬,丝毫没有料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僵局。于是,为了开路,他只能开始毫无忌惮地破口大骂;然而,十分可惜的是,他的咒骂声全都被彻底淹没在四周的喧闹之中了。

        卫队长不知道的是,在身后仅有数步之遥的贡德洛里埃府中,正坐在丝绒沙发上继续绣着她那幅海王洞图的小百合听见楼下突然变得沸反盈天,便因此停下了手中的刺绣针——而这一切距离孚比斯冲下楼,尚且不足一刻钟的光景。

        “妈妈,广场上出什么事儿啦,这么闹哄哄的?”

        正坐在安乐椅上闭目养神的贡德洛里埃老夫人听到这阵动乱,不由得也睁开了眼睛,她轻轻扶了扶鼻梁上趴着的细银绞丝眼镜[1],摇头道:“近日在府里闲久了,除了弗兰德使团正忙着准备玛格丽特公主的大婚,倒没听说过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小百合起身走到窗前,她看着广场上攒动的人潮,吓了一跳:

        “嚇!上帝啊,广场上那么多人啊!”

        隐约间,她还听见了从自己脚下传来的喧嚷声——

        “…那女巫呢?不是之前就应该已经被绞死了吗?”

        “不知道啊!那天早晨我看到国王代诉官沙莫吕大人先是带着很多士兵来搜捕,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把那些士兵都给撤走了!”

        ……

        随后,呼喊又乱成一片,小百合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她慢慢走回厅堂中,向老夫人说道,“好像说是本来有个女巫要到教堂门前请罪,然后就被绞死,但不知怎么又出了意外。”

        贡德洛里埃夫人闻言,抬起头问道:

        “女巫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姑娘摇头。

        “她干了什么啦?”

        姑娘这回又耸耸雪白的肩膀:“这个…我也不知道。”

        “哼!耶稣上帝呀!”母亲叹道,“现在巫师巫婆真多,总是烧,恐怕连名字都不知道了,就跟打听每一朵云彩的名字那样难!慈悲的上帝掌握着花名簿。”可敬的老夫人说到这里,起身走到窗口,又说道:“主啊!你说对了,真有一大片老百姓。哦,上帝保佑,连房顶上都有人。——你知道吗,我可爱的女儿?这让我想起我年轻那时候。查理七世国王入城那次,也有这么多人。——记不清是哪年了。——我向你提起那情景,你或许会觉得是老年人的事情,不是吗?可对我来说,却是年轻时候的事情。——啊!那时候,人比现在多得多,连圣安托万城门的突堞上都站满了。国王和王后一前一后,同乘一匹马,两位陛下后边是所有朝廷贵妇,也都分别坐在官老爷的马后面。我还记得,大家有一阵大笑不止,因为骑马并排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阿马尼翁丶德丶加朗德矮得出奇,马特弗龙却是个铁塔骑士,他杀死的英国人简直成堆。那时景象非常壮观。法兰西所有侍从贵族都在队列里,插着小红旗,红光耀眼。也有打三角旗,打战旗的。说不清还有什么。卡朗爵士打的是三角旗。若望丶德丶夏多莫朗是战旗,古西爵士也是战旗,但比谁的旗帜都华丽,仅仅比波旁公爵的逊色…唉!想起当年的盛况,如今再也见不到了,真叫人伤心啊!…”

        然而,小百合并没有听这位敬爱的老人家的惯常唠叨,好奇的火焰在她的心头愈燃愈烈。她召来了一名自己的侍女,向她悄声吩咐道:

        “伊娜,请你帮我下去打听一番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广场上会这么吵?”

        那姑娘领命,朝她行了个礼,便也提着裙裾匆匆跑下楼了。

        等待消息返回的时间是极其漫长的,对于我们如此,对于小百合亦是如此——她又重新在沙发上落座,拾起针开始绣那幅海王洞图;然而,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很难再集中到手中的刺绣上,而是不断猜测着广场上骚动的喧哗。于是,她便干脆放下绣针,盯着眼前炉膛中跃动的火光,百无聊赖而又满怀焦灼地盼望侍女的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穿布裙子的姑娘又重新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时,小百合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赶忙走上前,开口问道。

        “小姐…”那姑娘跑得太急,以至于呼吸仍有些不顺,“我所打探到的消息是——在前不久的夜里,法卢台小客栈中…有一个女巫刺杀了卫队长,本来应该几天前就处以绞刑的,可是那原本被关押在司法宫地牢内的女巫竟然不见了…!”

        “什么?''女巫刺杀卫队长''…?”小百合愣住了,瞪圆眼睛继续盘问,“那女巫叫什么名字?”

        “我也听得不太清楚…那似乎不是一个法文的名字!倒像是其他哪个国家的话…”伊娜喘了口气,续道,“那个名字很怪、很拗口,好像是叫…爱斯梅拉达…”

        “什么?爱斯梅拉达!?”她呆望着那姑娘,喃喃道,“…爱斯梅拉达…?”

        这个名字的回音在小百合脑海里迸裂开了,关于那日下午的痛苦记忆又重新朝她扑来——吉普赛舞女爱斯梅拉达、那头白色的小山羊与那堆拼出phoebus的黄杨木牌…她想挣脱,但这一切往事如同锁链,将她那颗灌满痛苦的心缠绕得越来越紧。

        想到这里,小百合的眼里渐渐地涌起了泪水。

        “那队长呢?”她小脸煞白,嗓音也在颤抖,“队长又是谁?”

        “队长…卫队长叫…”伊娜望着主人这副模样,想说出口的话被吓得结结巴巴,“叫…孚比斯…”

        ……

        人们最爱用这一种糊涂思想来欺骗自己,往往当我们因为自己行为不慎而遭逢不幸的时候,我们就会把我们的灾祸归怨于日月星辰,好像我们做恶人也是命运注定,做傻瓜也是出于上天的旨意,做无赖、做盗贼、做叛徒,都是受到天体运行的影响,酗酒、造谣、奸/淫,都有一颗什么星在那儿主持操纵,我们无论干什么罪恶的行为,全都是因为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冥冥之中驱策着我们。明明自己跟人家通/奸,却把他的好色的天性归咎到一颗星的身上,真是绝妙的推诿!

        ——莎士比亚《李尔王》

        ……

        “不可能…这不可能…”小百合悲恸地摆着头,显然不愿意去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伊娜,你会不会是听错了…?”

        “…唉!小姐,我倒也希望我听错了!”那姑娘攥紧了衣裙,低垂着头、全身发抖,脸色很难看,“为此,我还特意去问了身边好多围观的人…他们说,那夜有个卫队长在法卢台小客栈被女巫给刺杀了,随后,队长被运送到外科医生那里,又到巴黎城外休养了几天,这才从死神那里夺回了一条命…广场上之所以这么吵闹,是因为人们都以为那队长已经死了,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便围住了他…卫队长是躺在病床上接受的教廷检察官初次审问,而据那日参与了司法宫庭审的人所说,前几天夜里被不幸刺杀的队长,是个英俊的大老爷…就叫孚比斯丶德丶夏多佩…!”

        恍然间,小百合感到自己的脸颊上划过一阵冰冷——那是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那''法卢台客栈''又是个什么地方?”小百合长期来往于贵族金碧辉煌的领地之间,她未曾踏过圣米歇尔桥,也不知道那座窄石桥的对面有一座同样破旧的小旅馆。为此,她竭力保持着一丝仅存的理智与平静,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小姐…据说那是…伴侣之间休息的地方…”那侍女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言,对此答得格外委婉。

        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根精神上的救命稻草,小百合闻言瘫倒在沙发上,缄默无声地抽噎起来。

        她不禁想起了孚比斯刚才来到贡德洛里埃府时的举动——

        卫队长站在原处,臂肘拄着未婚妻的椅子靠背。这个位置妙不可言,他那色迷迷的目光,可以从小百合颈饰的开口处深入下去。而她那胸衣也撑开得恰到好处,能让他看到不少美妙的景色,同时还能让他想象出许多未见的景物。因此,孚比斯观赏着这闪光美缎似的肌肤,不禁心旌动摇,暗自思忖:“除了这洁白的美人儿,还能爱别的什么东西呢?”

        二人都沉默不语,姑娘不时抬起头来,用欣喜而温柔的目光望着他。他们的秀发,在秋日的阳光里交织起来。

        “孚比斯,”小百合忽然轻声说道,“再过几个月,我们俩就要结婚了,你要向我发誓,除了我,你从来没有爱过别的女人。”

        “我向您发誓,美丽的天使!”孚比斯回答,为让自己的表妹信服,他不仅声调十分诚恳,而且眼神也充满爱欲,使小百合完全相信了。此时此刻,恐怕连他自己也已深信不疑。

        ……

        ohfleur-de-lys

        噢,小百合

        jenesuispashommedefoi

        我并非是个从一而终的男人

        ……

        这一切词语都像珍珠般在她的脑内串了起来:

        自己的未婚夫表哥——孚比斯卫队长,与爱斯梅拉达一同去了法卢台小客栈,至于是去做什么,这一点不言而喻…随后,那个女巫刺杀了孚比斯,而孚比斯刚刚养好伤,便又重新从巴黎城外的军营回到了贡德洛里埃府。

        她不清楚孚比斯究竟是如何与爱斯梅拉达有所接触的,也不清楚爱斯梅拉达究竟是如何刺杀了孚比斯。但有两点她是能够彻底确定的:第一,爱斯梅拉达是个女巫(然而事实上,信息完全来自于他人之口的小百合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点需要再次强调);第二,也是令她最为绝望的地方——自己的表哥先前所说的话,公务、拉伊河畔圣日耳曼的马埃丶费迪副队长,以及那场本就不存在的斗殴,全部都是他信口编造的谎言。

        小百合流着泪,双眼呆滞地盯视前方,壁炉里的红艳光芒悦动不止,那份灼痛却始终盘踞在她的心口:与自己相伴了十多年的孚比斯表哥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是那样俊美高大、气宇不凡、深情款款…无论如何,她还是对此满怀希望,认为哪怕其他姑娘再漂亮,偶然的艳遇也不可能敌得过朝夕相知相亲的绵绵情谊。

        至此,她又重新陷入了一种充满疑虑的恐慌之中。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小百合失神落魄地喃喃着,泪眼里微光闪烁,“孚比斯…我的孚比斯表哥…我要等他来到府里,听他亲口向我解释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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