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是魔法，不是儿戏。

        “法师学习魔法，而我们，研究它。”

        ——首位魔导法师，真理之心魔导学院创始人，魔法史上第九十七位在册圣阶法师，“浩瀚真理”露恩·法纳。

        。

        迦南，一个古老的名词。

        这个词语最早可以追述到一万六千年前的奥斯拉文明。

        在那个魔法皇帝还统治着世界的时代里，职业者与一般人成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阶级，前者奴役后者。魔法与剑术作为暴力与统治的工具，在那个时期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而那个时代的“迦南”，是让凡人恐惧，魔法贵族敬畏的伟大之名，既是第一任魔法皇帝的名字，亦是魔法之都的称谓。

        然而时光流逝，岁月匆匆，曾经强大得不可一世的奥斯拉文明，也最终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只剩下“迦南”这个名字，在人们模糊的记忆传承中，延续下来，成为了如今迦南人历史渊源的一部分证明。

        这种渊源，因为奥斯拉地下古遗迹群的发现，而显得愈加真实可证，但是对于迦南人自己而言，上古魔法之民末代后裔的身份，依然是没有什么实感的事情。

        不过，早在遗迹群重见天日之前，迦南人就以博学，多智，重视教育而闻名遐迩。对于知识与学问的重视，使得迦南七镇自古以来就是法纳帝国最具文化气息的地区，不仅盛产各种工匠与学者，更拥有者比例极高的法师与血脉剑士。

        法纳帝国的四大学院之一，真理之心魔导学院就坐落在这里。

        然而，优越的人文气息，得天独厚的生员力量，都没能阻止这座举世闻名的魔法学院发展成历史上最具争议性的教育机构。

        或许，迦南人骨子里的那点探索（作死）精神，再加上真理之心那句著名的校训，产生了一点颇有些微妙的“炼成反应”。

        。

        “法师学习魔法，而我们，研究它！”

        当真理之心魔导学院，二年级生米娅·卢尔纳的班级导师——一位把自己弄成了半尸半人的缝合怪——在讲台上嘶吼着念出这句著名校训的时候，在讲台下瑟瑟发抖的米娅与她的小伙伴们觉得，这一定不是露恩·法纳圣魔导师说出这句名言时的本意。

        “身为真理之心的一员，你们要学会魔法，更要了解魔法的本质！而了解法魔法本质的最好方法就是研究与实践！”简直就是奶奶口中的妖魔鬼怪化身的生体炼金课导师，挥舞着手中的手术刀大声咆哮，“庆幸吧，兔崽子们！我卡鲁卡的生体炼金课上，绝对不会有那么多枯燥无味的理论知识让你们学习！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实践！实践！再实践！解剖！解剖！再解剖！然后用咒语把它们重新缝合起来！”

        米娅的第一堂生体炼成课，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噩梦。

        前所未见的怪物导师，前所未见的恐怖课程，前所未有的毫无准备。对于米娅这样一名出身于一个典型的迦南人会计师家庭，已经习惯了在做什么事之前，都做好充足准备的理系少女而言，第一堂生体炼成课，简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灾难。

        没有理论学习，没有课堂讲解，甚至连教材也都因为后勤事故在三天后才发下来——就在这样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米娅与她的二十七名同学一起，被迫面对一堂缝合兔子尸体的生体炼成课。

        没错，缝合兔子尸体。

        先要解剖，才能缝合。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小白兔，一个月前才刚满十二岁的米娅差点哭了出来，而实际上不止是米娅，几乎米娅的每位同学都在瑟瑟发抖。

        在一群瑟瑟发抖的同学之间，米娅强行鼓起身为班长兼优等生的自尊与勇气，割开了兔子的脖子。

        从动脉中喷溅出来的血液溅起了三尺多高，吓得米娅旁边的女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米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脸色发白，嘴唇紧咬。但是事先设置好的魔法屏障，如同预期那样把血柱挡了下来，这给了她一点继续下去的勇气。

        兔子的大腿痉挛了几下，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米娅匆匆划了几刀，把兔子的尸体肢解成四五块，举起了手：“卡鲁卡老师，我完成了。”

        在一次不幸的实践事故中丢掉了自己的左臂、左腿与大半个脑袋，因此不得不另外找了点部件填补缺损，面容上就像是强行将两张脸缝合成一个人，而位列“真理之心十大最恐怖教授”之名的卡鲁卡·鲁米诺，是一名除了性格有些古怪之外，还算德高望重的生命炼金师，此时听到米娅·卢尔纳的发言，显得有些惊讶：“那么快就完成了？让我看看。”

        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瘸一拐（因为新的左腿比原本的右腿短了一截）地走向米娅的咒术台，因为恐惧，米娅旁边的学生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了一米多远。

        卡鲁卡翻看了一下：“切得很粗糙，不合格，如果你敢在结业考试的时候切出这种刀工，我会将你直接赶出考场。”

        “不过考虑到这是第一次，而且你是第一个完成的，平时表现加五分。”卡鲁卡看着米娅扯了扯嘴角，米娅有些弄不清楚那究竟是个微笑，还是是打算吃了自己之前的恐吓。

        “继续吧，用炼金术把它恢复过来，如果做得足够好，那么它会恢复成原样。不过通常来说，第一次使用生体炼金术的人，大概只能将尸体的断口恢复个七八成。”

        在卡鲁卡离开后，米娅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一开始的紧张感也逐渐放松下来。

        好像新老师没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可怕。

        看着咒术台上鲜血淋漓的兔子尸体，米娅下意识地想到，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到眼前的施法上。

        接下来她所要进行的，才是这堂课所要面对真正的挑战。

        炼金魔法，物质转换的奇迹之术。

        新的教材还没有看过，米娅只能努力回忆脑海中学过的《炼金术基础》里有关于生命炼金术的段落。

        最早的炼金术可以追述到魔道书《黄金贤者之章》，在那个时代的炼金术，还仅仅只是一种将无生命的物质进行转换的早期形态。但是随着魔法技术的发展，无生命体与有生命体的炼成壁垒被法师们所打破，使用生物进行的炼成法术，不再只能产生无生命的物体。

        黄金贤者之章里记载的炼金术三大壁垒：从无生命物质到无生命物质的“人之壁”，从有生命物质到有生命物质的“天之壁”，最后是无生命物质到有生命物质“神之壁”。现代炼金术已经拥有了诸如将残缺的肢体合成到活着的生物身上的“断肢嫁接术”，将死掉的尸体复活成活着的生物的“生体炼金术”，将两个不同的生命合成改造成特殊炼金产物的“奇美拉合成术”等多种属于“天之壁”范畴的炼金魔法。

        而如今卡鲁卡所要米娅她们施展的，就是现代炼金术里，位列三大“天之壁”法术之一的“生体炼金术”，一名实力强大的生命炼金师甚至能将被凌迟致死的犯人恢复原形，但是以米娅现在身为一名中级魔法学徒的实力，勉强能把眼前的兔子四肢缝合起来，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米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咒术台上，开始施法。

        “万物黄金之章，以贤者拉索菲斯之书为名，唤起大地，海洋，铸就万物的七天之基石；承载大气，火焰，镶缀星辰的七夜之循环……”

        米娅想要成为一名法师。

        不是帝国公爵卡尔琳娜那样英姿飒爽的女骑士，也不是诸神教会圣女依文洁琳那样纯洁神圣的女牧师，更不是精灵女王索菲亚那样美丽骄傲的女游侠。

        对于米娅、类似米娅这样的迦南人的少年少女而言，心中的偶像，想要成为的对象，从来就只有一个。

        “浩瀚真理”露恩·法纳。

        不是血脉，不是神坻，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知识改变命运，而真理改变世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会比迦南人更相信这句话。

        而米娅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魔力的水平上来说，米娅系统学习了魔法两年之久，却依然不过是一名中阶学徒，在魔力的资质上只能算中下等。而在同班的同学中，拥有血脉优势，魔力天生就能达到低阶魔法师水平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米娅依然是这群二年级生中最好的优等生。

        知识改变命运，而真理改变世界。

        而知识与真理所改变的，是法师认知世界的方式。

        随着魔力的共鸣，从身体中满溢而出的使命感抹去了米娅心中的不安，在从手中化作细线探索而出的魔力引导下，兔子尸体的内部细节在米娅的眼前一一展现，被粗暴斩断的肌肉纤维，骨骼，神经，以及其他一些以米娅现在的水平叫不上名字的生体结构，都一一显露在她的眼前。

        而被特定的咒语所改变了性质的魔力，就像是米娅手指的延伸，甚至比米娅自己的手指更加灵活，抬起，拼凑，衔接，魔力就是针线，就是镊钳，碎裂的骨骼被修补回去，混成一团的血液与神经被分离开来，然后重新组合，合拢，随着血液的倒流，撕开的左腿重新鼓胀起来，要不是白色毛皮上血迹，甚至没有会认为它曾经被米娅亲手切下来过。

        就在米娅全神贯注，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的魔力引导上的时候。

        “干得不错。”

        她突然被近在咫尺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却只看到卡鲁卡那被强行拼凑到一起的死灰色面庞，几乎抵在了她脸上。

        米娅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向后蹦了出去，刚刚完成了四分之一的生命炼金术一下子就乱了套，在米娅的自我意识下强行压抑住的魔力流转就像是脱了缰一样运转起来。

        米娅惨叫了一声，体力的魔力就像是流水一样被抽了出去，瞬间就没了大半。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卡鲁卡·多鲁诺也吓了一跳。他因为看到身为一名中阶魔法学徒的米娅，在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生命炼金术中做得实在太好，而忍不住出声赞叹，却不想导致了米娅的法术失控。

        卡鲁卡连忙抓住米娅抽搐的胳膊，将自己的魔力注入了进去。

        “冷静！冷静下来！把魔力波动重新稳定下来！”

        魔力抽空的感觉，与灵魂被抽离的体验很像，随着魔力的大量流失，米娅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然而卡鲁卡及时注入进来的魔力就像是一根稻草，在米娅即将昏迷的一瞬间，死死拽住了她的意识。

        意识处于半模糊半清醒状态下的米娅，下意识地就按照卡鲁卡的吩咐，放弃了对生命炼金术的控制，任由它从体内抽走大量的魔力，而她只管将卡鲁卡注入到她体内的魔力，平稳地输送给自行运作的法术。

        米娅感觉时间过了很长，但实际上只是一瞬就过去了，区区一个低阶生命炼金术，即便错误施法，对于卡鲁卡这种上阶生命炼金师而言，所消耗的魔力也依然九牛一毛。

        随着法术的结束，魔力的抽取也终于停了下来，米娅喘了口气，在卡鲁卡的搀扶下，强忍着颤抖的双腿，靠在了后面同学的咒术台上。

        而在米娅自己的咒术台上，变异的魔法放射光闪烁着诡异的红色，被大量魔力灌注所蒸腾起来的血雾笼罩在咒术台上，正随着法术的停止，而缓缓散去。

        从咒术台上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的，是一只蠕动着的，血红色的肉块——

        毛皮翻卷，肋骨像是剑山一样支棱在外，一小块肉瘤一样的东西在眼睛的下方颤动着，米娅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那实际上是兔子的心脏。

        “……生命炼金术失控时，最典型的几种失败产物之一……”即便是卡鲁卡，此时也一脸严肃看着咒术台上的诡异生物，“即便在所有失败结果中，也是最恶劣最差劲的情况——融合肉块。”

        仅剩的一只血红色的小眼睛转动了一下，似乎是因为无法认知自己发生了什么情况，它剧烈地抖动一下，凌乱的骨头被错乱的肌肉所牵扯，划破了暴露在外的内脏，从四分五裂的**中喷涌出来的血液，瞬间就覆盖了它。

        “我们就是如此称呼那些，虽然复活成功，但是肢体变形，内脏外露——除了是‘活着的’之外，一无是处的失败品。”卡鲁卡总结道。

        那一天，是米娅第一次知道，兔子居然也能发出惨叫，而且还能叫得如此之凄厉。

        “咚！”“咚！”“咚！”

        就像是雨点一样，教室里到处都有人晕倒，像是木板一样砸在地上。

        而随着米娅身边的女生直直倒地，米娅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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