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被围

        虽然因为低血糖的原因，黑裘卡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起床病，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的生物钟实际上却很准时。

        当黑裘卡醒过来的时候，安捷利卡正在看她从管理区外书架上拿下来的法师传记；米娅裹着毯子，枕在黑裘卡的大腿睡得正香，而诺娜靠在黑裘卡的左肩上，也轻轻地发出了鼾声。

        不用守夜还真是幸福……感受着被两个人枕到麻木的身体，黑裘卡苦笑了一下。

        因为嫌疑未清的问题，没法安排诺娜与米娅参与到守夜中去，所以守夜的任务最终就落到了黑球卡与安捷利卡两个人的肩上。安捷利卡负责守前半夜，而黑裘卡负责后半夜，每个人大概可以睡三个小时左右，勉强可以恢复一下精力与魔力。

        黑裘卡轻轻抬起米娅，把身边多余的毯子叠成枕头，垫到了栗发少女的脑袋下面。

        而因为叠枕头的动作，靠在黑裘卡身上的诺娜被惊醒了。

        银发的剑士小姐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揉眼睛，却被手铐挂了一下，然后才迷迷糊糊地重新认清眼下的状况。

        “抱歉，弄醒你了。”注意到诺娜醒过来，黑裘卡低声道歉道。

        “没事，我本来睡得就浅。”诺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左手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完全清醒了过来，“轮到你守夜了？我跟你一起吧。”

        “啊哈哈……实际上你大可以不必在意，换个姿势继续睡。”黑裘卡低声笑了笑，回答道。

        也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揶揄诺娜。

        而被两人的低声谈话惊动，看似正在看书，实际上已经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半清醒半昏睡状态下的安捷利卡猛然抬起头：“啊？你俩醒了？到换班的时候了？”

        “嗯，辛苦了，安捷利卡学姐。”黑裘卡点了点头，苦笑了下。

        看起来安捷利卡并不习惯守夜。不过黑裘卡倒是可以理解，无论是作为一名战斗专精的法师，还是作为一名容貌秀丽的贵族小姐，守夜这样的苦活都很难落到安捷利卡身上。

        而对此安捷利卡也很有自觉：“抱歉，我忍不住打瞌睡了，还好没有出事，接下来就交给你俩了，我去睡会……”

        “好的，你快去休息吧……”黑裘卡的声音才刚响起，红发少女的眼睛就已经闭上了，黑裘卡一句话还没说完，安捷利卡就已经轻轻地打起了鼾声，看起来是真的困极了。

        看着安捷利卡的样子，黑裘卡再次苦笑了一下，把毯子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来，准备换个视野更好的地方。

        而诺娜也跟着黑裘卡站起来，挪到了走廊门口的位置。

        “我不是开玩笑，你真的可以再去睡会。”黑裘卡重新铺好毯子，席地坐下，把之前还没看完的小说放在腿上，单手打开。

        然而她的视线却一直放在诺娜身上。

        “不了，你才是最好快点消极怠工，如果出现危险我再叫醒你，就可以证明我跟尸傀儡师不是一伙的了。”或许是因为其他人都睡着，而在黑裘卡面前又已经暴露过本性的原因，诺娜语气显得很不客气。

        揶揄完黑裘卡，银发的剑士小姐单手整理了一下因为睡觉而乱掉的头发，将其简单地扎成马尾后，靠着黑裘卡坐了下来。

        即便铺着毛毯，夏夜的寒气依然透过了地毯，渗进了身体里，诺娜下意识地就向黑裘卡的身边靠了靠。

        黑裘卡瞥了诺娜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然后有些不显眼地摇了摇头。

        然而即便再不明显，诺娜也依然察觉到了那微小的摆动，银发的少女脸颊有些红润，但是她却故意装作没有察觉一样，没有吭声。

        守夜是很无聊的工作，夜晚不总是文艺青年们口中描绘的那样，充满了神秘的魅力，对于已经习惯了在野外露宿的冒险者们而言，夜晚是充满了危险与杀机的时刻。

        而作为守护着其他熟睡中队友的守护神，守夜人的工作关键而容不得一丝马虎，然而睡眠的不足，再加上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却也很容易就让人陷入疲惫与昏睡。

        然而对于诺娜所经历过的那些训练而言，这样的疲惫还不算什么，即便什么都不做，她也不会感到困倦。因为眼睛在晚上并不好用的原因，她把注意力最大程度地集中到了耳朵与鼻子上。

        虽然表面上看来，诺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样子，很像是在发呆。但是她很清楚，这种什么都不想，连看到什么都不去分析，只对声音与气味作出反应的状态，却能够最大程度地节省精力。在军队中受过类似训练的人，连续保持这样的状态整整一晚上不休息都不会有问题，第二天还能跟着部队正常行军。

        然而这一次，诺娜百试百灵的守夜术却出了点小差错——因为黑裘卡这个人的存在。

        就像是诺娜有自己独有的守夜技巧一样，黑裘卡也有属于自己的，如何在守夜中不发困的特殊技巧——那就是通过阅读来保持亢奋。

        就像是听到激昂的曲子会令人感觉精神振奋，而为了入眠可以听一些柔和的古典乐一样。如果有调节精神状态的需要，黑裘卡会通过看一些毋须动用太多思考，却可以带起情绪的文字，比如小说之类，来维持精神。

        然而这样一来，即便黑裘卡不做其他动作，但是认真阅读的时候，翻过一页页纸张时的摩擦声，在夜色的静谧下，却依然清晰可闻。

        而这声音每每传入到诺娜的耳朵里，就会破坏她那种特殊的集中状态，让她忍不住扭头去看黑裘卡，去考虑她身上的那些事情。而久而久之，无法维持持续集中状态的诺娜，很快就被睡意所捕捉，昏昏欲睡。

        直到诺娜猛然惊觉自己居然打起了瞌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黑裘卡的翻书声对自己的影响，然而当她颇有些懊恼地擦干口水，再次振奋精神，清醒过来的时候，却不好对黑裘卡说什么——

        毕竟，守夜的是黑裘卡，而不是非要硬插一脚的诺娜。

        而对于诺娜的各种小动作，黑裘卡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自顾自地翻着书页，似乎已经完全沉浸人了书的世界里。

        诺娜干脆放弃了守夜，有些呆呆地看着黑裘卡，胡思乱想。

        说实话，之前的诺娜对自己颇为自满。她总觉得，自己既然能够作为精锐潜入进真理之心，那么即便在年龄上是真实的十三岁，但是无论是在心态还是在实力上，都拥有远超年龄的成熟。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图书馆的一路上，除了几次她被迫通过揭露某些关键信息来诱导团队方式的时候，即便让她的间谍导师来评价，她也伪装得相当完美。

        然而不知为何，她却被逼入了眼下这样被人怀疑，被人看透的境遇。反倒是一路上她眼中破绽不断的黑裘卡，一边维持着嘻嘻哈哈的脱线风格，一边屡屡在关键时刻把握住事态的发展。

        而不仅是“公事”上，即便是“私人”上，诺娜也觉得自己跟黑裘卡异常得不对付，之前几次情绪失控可不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光是跟她说话就会很火大。”

        用这句话来形容跟黑裘卡独处时的诺娜，真是再合适不过。

        ………………

        …………

        ……

        “醒醒！”

        酣睡中的诺娜被黑裘卡低声的呼唤声所惊动，惊醒过来。

        诺娜意识到她一不小心又睡着了。

        她的脸颊微红，下意识地想要向叫醒她的黑裘卡辩解，却突然被黑裘卡脸上严肃的神情给吓到了。

        “嘘……”灰发的少女把食指竖到嘴边，作出噤声的手势，“外面有动静，你去把安捷利卡学姐跟米娅她们叫醒。”

        我们两个人是被铐在一起的，为什么你不去？

        诺娜下意识地想到，然而她注意到黑裘卡手中攥着的笔记本，才意识到敌人随时都可以攻进来，而黑裘卡已经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甚至嘱咐完诺娜之后，黑裘卡就再也没有回头，一直以戒备的姿态盯着走廊外，就连后退，也都是在诺娜的牵引下，一步步向走廊稍深一些安捷利卡她们的位置走去。

        “安捷利卡学姐，米娅，醒一醒！”

        很快，在诺娜的推攘下，安捷利卡与米娅也从美梦中回到现世。

        “出了什么事？”被诺娜叫起来的安捷利卡揉着眼睛，看不到神情，但是能听得出，满是睡意的语气中，隐含着满腔的怒火。

        “是尸傀儡师，我们被包围了。”黑裘卡言简意赅地说明道，“抱歉，发现晚了，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它们已经占据了整个二十层藏书区的大半区域。”

        “没事，不过是些失去了血脉能力，徒有力量的上阶魔兽，看我收拾掉它们。”睡眠不足，一腔起床气的安捷利卡看起来比平时还可怕，然而一想到走廊外面的那些尸傀儡，即将直面红发少女的怒火，诺娜又突然感到了庆幸。

        不过，黑裘卡之前的说明，在安捷利卡还不够清明的脑海中转了三圈，此时才刚刚沉淀下来。

        安捷利卡皱了皱眉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黑裘卡你是说整个二十层的大半？”

        “嗯。”黑裘卡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安捷利卡的清醒而感到高兴。

        “足够塞下一千多人的二十层的大半！？”看到黑裘卡的点头，安捷利卡突然倒抽了口凉气，突然冷静了下来：“……到底有多少尸傀儡？”

        “保守估计两百左右，可能会更多。”黑裘卡面色沉重地说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卡安达黑豹那种等级的上阶魔兽至少有四十多只，而米尔达地龙那样的顶阶魔兽也有四五只。”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诺娜与安捷利卡面面相觑着，“不是说敌人最多是高阶巅峰吗？哪怕是下阶导师等级的召唤师也聚集不出来如此之多的尸傀儡吧！？”

        “那是你们忘了我说过的话了——跟尸傀儡液彻底融和的尸傀儡师，‘理论上’魔力无上限。”黑裘卡此时也无心开玩笑了，“召唤尸傀儡这种事情，理论上就是看尸傀儡师总共吞噬过多少只魔兽或人类，正常而言，一名普通的尸傀儡师吞个几十个人，就可以突破高阶了。但是看来因为进阶方法失传的原因，我们的敌人虽然只是高阶巅峰，却吞噬了远比普通高阶巅峰的尸傀儡师多得多的魔兽。”

        “两百多只近乎不死的尸傀儡……即便我有大魔法师等级的魔力也无法消灭那么多尸傀儡啊……”安捷利卡估算了一下敌我实力对比，突然感觉有些绝望。

        “但是‘理论上’与‘实际上’是不一样的吧？”米娅冷静地抓住了黑裘卡话语中的“余地”，怯生生地开口道，“如果高阶巅峰的尸傀儡就可以无限制地吞噬魔兽，制造尸傀儡的话，那么尸傀儡师早就征服世界了吧……”

        米娅的反问给诺娜与安捷利卡带来了一丝希望。

        然而很快，黑裘卡就无情地掐灭了它：

        “嗯，在不计后果的前提下，一名没有突破到大魔法师等级的尸傀儡师，最多‘只能’吞噬999只上阶以下的高级魔兽。”

        说完，不顾其他人惊愕的表情，黑裘卡再一次施展了魔力侦查法术，看着法术传回来的密密麻麻的魔力反应，看着其他人苦笑了一下——

        “看来，我们似乎抽中了下下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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