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疤

那日回到岸上后，表姐见我受伤，心疼之余，痛骂了太子一顿，太子也并未反驳什么，只冷静地交代手下送我们回去。

        我还以为他会亲自送一送我们，毕竟我是跟着他出去才被追杀的。在湖中滩的时候，他抱着我是那样温暖，可上了岸却又重拾了帝王家的冷血，连多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便离开了。

        难怪，我算什么？他是太子，而我只是一个轻贱的寄人篱下的庶女，我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有些云泥之别。我突然很讨厌命运，讨厌它曾经给过我一切，又加倍地让我还回去了。

        伤口慢慢地痊愈了，却在手臂留下了一道一寸长的疤，在细腻的肌肤下显得格外凸出，格外刺眼。我不喜欢这道疤，它像一个瑕疵，一个再也复不了原的缺陷。

        我甚至有点后悔同太子一起去游湖，如果他不是上岸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也许不会这么后悔。

        因为我知道，那刺客为何冲着我来，也许他并不是冲着我来，而是冲着表姐而来。我猜测，那人一定同易家脱不了干系。表姐同太子自幼有婚约，如果表姐死了，那易绾青便能成功当上太子妃，巩固易家的势力。易家是太子的母家，他自是不可能伤自家人为我出气。

        一想到这儿，我便有些郁闷。坐在棋桌旁，静静看着我手臂上的疤，心理愈发地不是滋味。

        一不留神间，小糖球忽然蹦到我的身上，“喵喵”乖巧地叫了两声。我抚摸着它的身子，小声抱怨道：“太子真是个大坏蛋。”

        “我怎么听见有人说本王坏话？”

        我抬起头，一看面孔有些熟悉，是太子……我连忙站起身来，低下头，躬身行礼。

        他不疾不徐地在棋桌旁的石凳上落座，略带笑意地抬眼望了望我，低声道：“我怎么是大坏蛋了？”

        遭了，这我要怎么圆？

        我愣住，说不出话，心里也觉得他确实是个大坏蛋，便不想狡辩什么。

        他看我不说话，一把抓起我的右手，掀开衣袍，那道丑陋刺眼的疤便赫然眼前。

        我连忙扯下衣袖遮住，低下头。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空气里一片寂静，仿佛整个院子都凝固了一般。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瓶子，“这是最好的凝肤膏，太医说，也许会有用。”

        他的关心未免来得太迟，我笑着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不必宽慰我了，一道疤而已。”

        我尽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地开玩笑道：“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夫君会不会嫌弃我身上留了这么一道丑陋的疤。”

        看来我的玩笑并不好笑，太子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不会的。”

        他回答得这般快，让我有些诧异。

        “又不是个个男子都如此肤浅。”

        自那日走后，再一次听说他的消息，便是他惹怒了皇帝，被遣去南方游历，长途而行，必定艰险，皇帝此番让太子游历，说是体味人间疾苦，怕不知是不是盛怒之下，动了易储的心。偶然听到舅舅私下和舅母说，朝堂之上是这么议论的。

        皇太后还是不死心地撮合太子和表姐，下旨让表姐同太子一道游历，这次表姐还未闹脾气反对，而舅母却表示不太愿意表姐同太子一道跋山涉水，若是易储，那太子便不再是表姐的最佳夫婿，舅舅便也不太愿意表姐同太子一块去，以免生了事端，日后来不及换条船。

        表姐提出让我再一次狸猫换太子，代替她去，我不知为何，再一次地答应了。丞相府好像并不忌讳欺君之罪，他们说若是东窗事发，便说表姐一病不起，事态紧急，我不得不代为出行。

        我戴着斗笠，蒙着面纱，上了太子的轿子。我有些紧张，想着上次他都能带我游湖，这次应该也不会为难我吧。

        他眯着眼睛小憩，我不敢大声呼吸，怕扰到他睡眠。

        忽然，马车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不大好走的路，太子随即也睁开了眼睛。

        我透过面纱，偷偷地看他。

        他眼神的余光扫到我，顿了几秒，一把掀开我斗笠的纱帘，“是你。”

        我连忙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道：“殿下恕罪。”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有些没道理，也许是我看错了，可我觉得好像又真的是那样。

        “这里没人认识表姐吧。”

        太子摇了摇头，却又突然严肃道：“你得回去。”

        我一听这话，心头一颤。

        “你知道此行有多危险吗？”

        我摇了摇头，“肯定没有你送我回去危险，若是太后知道了，那我就死定了。”

        “你知道上次是谁刺杀你吗？”

        我迟疑了，虽然有猜测，却并不敢下定论，就摇了摇头。

        “易家。”

        “易绾青？”

        我试探地问道。

        太子满脸不屑地笑了笑。

        “易绾青虽然蛮横，却也不至于凶残。”

        “是我舅舅，当朝的户部尚书。”

        “他刺杀的不是我吧。”

        “对，他真正要杀的，是你的表姐，丞相府的嫡女。”

        果真如此，看来和我的猜测大差不差，我不想再多问什么，反正结果都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驱除出京吗？”

        “因为我那日在刺客身上发现了易家府兵的令牌，上朝的时候，我参了此事，父皇说此事需严查，不可污蔑了朝臣。”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我便愈发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会走到这一步。

        “后来，母后包庇舅舅，向父皇求情，父皇向来宠爱母后，又念在刺客并未得逞，事情便不了了之。而父亲生我的气，说我不懂得变通，惹母后生气，便降怒于我，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法网恢恢，又何以能不定刺客的罪。”

        “易家府兵连夜换了令牌，却说是早已换了，刺客身上的令牌已不能代表易家。”

        “牵强吧？”太子看了我一眼，苦笑道，“可父皇相信。”

        我们相视而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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