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车站

2000年夏，我和奶奶终于要回家了，那个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林家村虽然富裕，但这里的亲戚对我们非常的不好，这让我不禁怀念起那个贫困的小河沟了，虽然小河沟没有什么人情味，但至少比起在这林家村每天被人指指点点的要好。

        林家村到小河沟大概要四五天的路程，这之中要转上六次车，车多的地方只要一块钱，但一些车少的地方却是每人要到两块，而我和奶奶每次坐一趟车的费用至少也是奶奶半天卖菜所得。

        这不禁让我有些心疼。

        第三次转车时，我和奶奶很早就来到了等车的地方，奶奶怕赶不上车早早的就启程了，在这一站转车最为的麻烦，一天一共只有三班车，而我我们从上一站下车赶到这里时已经是下午了，上一班的车我们显然也是错过了，我看了看时间表，最快的一班车还要等3个小时才能抵达，所以我和奶奶只能耐心的等待了。

        这一次出门我们不知不觉已经在林家村待了一个多月了，奶奶除了特地来祭祖当然还有着一件为了我的事情。

        我和奶奶坐在了车站的凳子上等车，天气很热，奶奶的包袱里准备了充足的水，时不时的，他便会拿出一个盛满水的矿泉水瓶子给我，我知道奶奶心疼我吗，我喝了几口，也会让奶奶快喝，而奶奶只是抿了一口，便是把水瓶收回到包袱中，看来她是在跟我留着吧。

        等车的不止我们，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头，他戴着一副墨镜，衣服有点破，背着个破包袱拄着根棍子，看上去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这个人对什么都很好奇，目光也是时不时的留意着他，然而在这么炎热的夏天里，他却是连一口水都没去喝。

        一直等了三个小时，车子还是迟迟不见踪影，这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这要是放在冬日里，天早就黑的不成样子了，老实说，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还是很怕晚上的。

        即便是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在这里等车的依然只有着我们三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竟然再也没有人来等车。

        或许是别人知道这里的车难等吧，所以都在别的车站换乘了。

        正想着，这时一个中年女人冲着我和奶奶而来，她一来便是很热情的说，“这位大娘，这里的车经常晚点，要不在这里过夜吧，明天一早便有车发，我的旅店就在那边很近的。”说完她指了个方向，我向那个方向看去，那个旅店果然离这不算太远，难怪这老板娘也会跑到这里招生意。

        我还是个小孩，这种决定权当然还得由奶奶来，不想奶奶却连看也不看，但她还是向老板娘表以友善，“姑娘不必了，我们等等就行了。”

        老板娘见奶奶态度坚定，又是热情的说，“不住店也行啊，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的车也饿了吧，不如到我家店里吃点东西，我们的东西价格实惠，你一定会满意的。”

        看着老板娘殷勤的推荐着她的生意，我只觉得她很会做生意，知道奶奶这个年龄最看重实惠，不过奶奶又怎么会那么奢侈呢！

        奶奶向来都是节俭的，就连干粮她都是常备在身，奶奶婉拒道，“姑娘我们带了吃的。”

        老板娘见生意做不成也很识趣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连看都不看那坐在旁边的老头一眼。

        我们又继续等了一会，一会一个开着摩的的男子将车停在了我们的面前，他上前就问我奶奶，“大娘要打车吗？现在这个点车可是很难等的。”

        奶奶问了问价格，太贵，然后摩的男让步价格也不是很理想，这单生意也是就此作罢，一会，摩的男便发动引擎，瞬间便在我们的眼前消失。

        我仔细的注意过，这个摩的哥也是将那老头视若无睹。

        就这样我再等了两个小时，那辆班车终于也是姗姗来迟，我当时想，能晚点晚成这样，难怪是没人愿意等这鬼车了。

        车打着车灯在我的面前停下，我搀着奶奶正想上车，这时那坐在旁边迟迟没有动静的老头一窜就抢到了我们的面前。

        也就在这时，远处一辆打着探照灯的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向着我们这里迎面而来，那辆车上至少有着四五个少年，有的不停地嚎叫，有的不停地将脱下的衣衫甩来甩去，一看便是一群问题少年。

        那摩托车划着s型向我们这里快速驶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这辆大巴车，可他们依旧还是没有减下速来的意思。

        车灯不停的在我们的眼前晃来晃去，这让我是有点睁不开眼来。

        我们都没有避让，包括那老头在内。

        眼看着飞驰而来的摩托车就要撞上我前面的老头，那摩托车突然是急忙转头，方向一转，便从我们与老头之间穿过。

        然后这群问题青年的谩骂声便远远传来。这却把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危险吗？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在避让老头呢，还是大巴车呢？

        车门打开，那老头便迫不及待的冲上了车，然后我看他在车上左右顾盼了下就下了车。

        我心想这老头子真怪，他是在等人吗？都到了晚上了还带着那副墨镜，他还能认得清人吗？

        我和奶奶很快也上了车，奶奶年纪大，我先把她扶了上去，然后我也紧跟着上车。

        “司机叔叔，怎么这么晚啊？”我还是有着不小的抱怨。

        那司机叔叔却是一句话都不说，扬了扬手让我们去后面，这时奶奶对我说，“小雨，司机叔叔开车是不能和乘客说话的，这样会影响安全的。”

        我‘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便准备去车上找个位置，不过这时我才发现，这辆车的位置都已经坐满，甚至还有着五六个人站在过道了里了，我不禁是有些犯难，坐这一趟车到下一站至少也要一天的时间，如果我和奶奶就这么站着的话肯定是吃不消的。

        我正在担心间，奶奶却是拉着我要下车，“这么多人啊，还是等下一班吧，反正最后一班车也快来了，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了。”

        说完，便是拉着我下了车，我们下车不久，从那车上又是下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嘴唇下有一颗很显眼的美人痣，很容易让人记住。

        如果要站一天的话，看来吃不消的也不止我们两人啊。

        那个怪老头还是坐在候车的长椅上，我下车的时候看了看他，这时他也正好在看我，我俩对视了片刻，他虽然看不见他那墨镜下的眼神，但他的直视还是让我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大概又等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那最后一班车终于是准时的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不禁有些自嘲，相信这晚上十点多的车还能晚点的话，那鬼才会等你们的车吧！

        那老头又是一个箭步冲上了大巴，这回我确定他并没有在等人，因为他很快的便付钱坐下了。

        我搀着奶奶也上了车，这最后一班车果然是空闲，车厢内零零散散的坐着不到十个人，这倒让我是欣喜不已，随后我和奶奶找了个相邻的座位坐下，那个有着美人痣的女人也紧跟了上来，看来她真的是和我们的决定一样。

        我们四人一上车，各自坐下，司机也是马上发动汽车，很快就行驶上路。

        也就在这时，车厢内突然有着婴儿大哭了起来，平时我也是最烦小孩哭的，他这一哭让我是心烦不已，同时我也是去注意了那个孩子，可能孩子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吧，他的母亲为了消除他的哭声也在手忙脚乱的喂他奶水，但是这一招并不是多么管用，孩子还是哭声不止。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言，小孩子能通灵，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上车时小孩子无辜大哭说明车内有阴魂。

        想到此处，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我战战兢兢的把目光看向我前方的那个老头，一些画面也是犹如电影镜头一般闪现。

        老头一直在等车……旅店老板娘来招生意却没有搭理他……摩的哥对他视而不见……一群问题少年差点从他身上穿过但因为避开大巴而让他躲过一劫……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证明着他不存在，别人根本就看不到他，我正害怕的想着，他也好像觉察到了我正在观察着他，他那副墨镜下的嘴唇微微的向我掀起了一条弧度，瞬间，我大脑空白。

        “醒醒，醒醒。”耳边传来了奶奶温暖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了厚重的眼皮，这才发觉天已经透亮，车也已经到站了。

        “睡好了没有，你这孩子一上车就睡，也不怕受了风寒。”奶奶有些心疼的说。

        我对着奶奶浅浅一笑，脑子中还记着昨晚的事情，于是我试图将那道身影找到，车上的人大多数人都已经下了车，那个和我们一起上车的女人也没了踪影，我却顾不得这么多，赶紧下车努力的去寻找着那道伛偻的身影。

        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车子来来往往，各种商贩也是齐聚一堂，看来这里还算得上是个闹市了。

        此时在车站前的候车栏里，时不时的便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客汇聚在那里，尔后又是三三两两的离开，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里是公告栏，显然是有着什么事情吸引着他们。

        我拉着奶奶好不容易的挤进了人群之中，这里新贴了几张公告，我也是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公告！

        广大市民请注意，我县从梨花乡到安镇的第二班车在途中发生特大交通事故，车内旅客无一生还，请看到的市民相互告知，让死者家属尽快前往安镇殡仪馆认尸，死者另见图片。

        依次是，徐虎，男，37岁，另见附图。

        何冰，男，48岁，另见附图。

        孙红，女，40岁，另见附图。

        ……

        我聚精会神的向下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张图片让我面如死灰，因为那张脸我不会忘记，她的嘴唇下有一颗很显眼的美人痣。

        这时，远处的一处骚动马上便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你个死老头，买不起看什么看，碰坏了你赔的起吗？”那是一个卖瓷器的大汉，而被他撵出来的正是那个我要找的墨镜老头。

        看到这些，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老头子穿得破破烂烂，卖瓷器的大汉撵他，旅店老板娘不搭理他，摩的哥对他视而不见，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证明着他不存在，而是因为他的穷根本不会有人搭理他，所以更不会异想天开的在他身上能找到生意。

        没有其他人等车难道是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过告示，发生了车祸人们自然会换乘，大巴晚点是因为车祸，而那群问题少年突然避让的是那个老头，而不是那辆停靠在那里的大巴，因为，他们根本就看不见那辆已经出车祸的车子，所以走近才发现了那个瘦弱的老头，因此而骂骂喋喋。

        老头上车后毅然下车，难道他也看到了吗？或者他知道那是一辆冥车。

        最后一辆大巴上，难道正是因为这个美人痣女人的出现而引起婴儿大哭的吗？

        或许，我一开始就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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