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纱店

我不知道三爷爷一家是否已经变成了饿死鬼，但每次想起他们一家没完没了的吃饭，我都会有着一种揪心的感觉，仿佛他们只要停下，下一顿饭还不知是否还有。

        比起他们，无疑我是幸运的，虽然家里穷，但从小到大奶奶是从来没有让我挨过饿的。

        家族里承担起来三爷爷一家的后事，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这件丧事终于也是尘埃落定。

        在这件丧事里，我见到了家族中许许多多的人，虽然这些人都是我的亲戚长辈，但我是一个都叫不出名字来的。

        这也其中不包括了我的静静姐，她是我大伯的小女儿，她知性美丽，温文尔雅，简直就是我那时心目中的女神。

        静静姐还在念着大学，在这次丧事里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对我也是百般的宠爱，或许是她从来都没有个弟弟吧，所以她把所有的宠爱都集我一身。

        静静姐坚持要为我买套衣服，在奶奶的默许后，我也答应了，那时我跟在她的身后，总会若有若无的脸红起来。

        或许从那一刻起，少年已经长大了吧。

        再次出远门，静静姐带我来到了城里，这也是她大学所在的一座城市，那车水马龙的大街与高不可攀的大楼，无疑是比镇上要好上无数倍。

        农村娃进城，感觉对什么都是那么的好奇。在静静姐带我逛了十几家衣店后，我终于是找到了一套适合我的衣服，这套衣服不仅好看，最关键的还是衣服不贵。

        从小的贫穷生活，即使施他人之慷慨，我也会于心不忍。

        之后静静姐又带我去美美的吃上了一顿，那些城市的风味，这也是我前所未见的。

        这一次我吃的很饱很开心。

        做完这些，静静姐最后带着我来到了一家婚纱店，这里面有着各式的婚纱，那时，我觉得这些衣服才是这世界上最美的衣服。

        我不知道静静姐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但这也不影响我喜欢看着这些婚纱兴趣，站在这家位于市中心的婚纱店外，我看着橱窗中的一件婚纱，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那是一个人体塑像，简单的婚纱穿在它的身上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在那同样是各种姿势的人体塑像中，这一具无疑是最大的亮点。

        静静姐拉着我走进了这家婚纱店，这间店并没有开灯，即便是在这炎热的下午，这里都是笼罩着一丝阴沉沉的气息，与那外面对比，这里确实是有些阴暗。

        柜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全家福，爸爸妈妈和女儿。

        是冷清的缘故吧！一个和静静姐年龄相仿的女孩正在一排衣架前整理着衣服，老板娘正慵懒的趴在柜台上，失神的想着某些事情。

        那是一个身穿红衣服的中年妇女，她微微醒过神来发现了我们这两位不速之客的身影，人也是突然精神起来，她一贯殷勤的向着我们招呼起来。

        “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服务的吗？”

        静静姐没有丝毫的要求与客套，对着那位迎面而来的老板娘依旧是保持着她那温婉的站姿，轻轻说了一句，“罗阿姨。”

        我疑惑的看向静静姐，那个老板娘也是走近了我们，“静静，怎么是你啊！阿姨都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静静姐露出她那动人的笑容，“这段时间忙着毕业大考，一直都是没有时间，今天带着我的小雨弟弟来城里逛逛，顺便就来看看阿姨啦。”

        老板娘夸了夸静静姐真懂事就让我们在这间婚纱店里坐了下来，老板娘拉着静静姐聊了起来，起初我认真的听了她们在聊些什么，但到了后来，我也是基本上是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话题了，但是她们的内容我还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重点，什么小言发生了这种事谁也不好受之类的，我不以为然，于是，我也是好奇的打量起了这间婚纱店来。

        婚纱店里似乎是因为冷清的缘故，所以也不需要更多的店员，我想有她们两个就绰绰有余了吧。

        我来到那橱窗前的一排人体塑像前，那排婚纱之所以被本店强推，是因为真的很漂亮，单是穿在这些死气沉沉的人体塑像前便这般大放异彩，这若是穿在了那一个个待嫁的姑娘身上那该是多么的惊艳啊。

        我们在这里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终于也是有着第一波顾客临门。

        进来的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的一身得体的西装，外形潇洒英俊，而那女的嘛，虽然也是清新美丽，但比起静静还是差了一筹。

        那女顾客显然是冲着那排镇店之宝而来的，那女顾客拉着男朋友一进门就直奔那排橱窗里的婚纱，指着其中一件婚纱便嚷嚷道，“这件婚纱好漂亮啊！我们就选这件吧！”

        她这么问显然也在征求着男朋友的意见，但任性的她似乎也让男朋友无可拒绝。

        “只要你喜欢就行。”男朋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一脸爱意的看着她。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那姑娘毫不矜持的在男朋友的脸上香了一口，兴奋的也是把老板娘给唤了过来。

        “有什么能为你们服务的吗？”

        “老板娘我们就要这一件了，给我包起来吧！”姑娘指了指那排其中的一件婚纱兴奋的道。

        但是老板娘看到顾客选到的那件婚纱后却是有些惋惜的说，“不好意思了，这件婚纱是我们店里的非卖品，要不看看别的吧，这件就卖的不错的。”老板娘指了指旁边的一件说道。

        之后那姑娘也是哀求了半天，但老板娘始终是坚持着她的原则，很快的，一单生意最后就以不欢而散而收场。

        那姑娘拉着男朋友败兴而回，千金难买心头好，那是怎么的一种心情。

        没过多久，店里又迎来了一对母女，很不凑巧的，她们也是冲着那套非卖品而来的。

        最后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之后陆陆续续的有着一些顾客光顾，她们多为女性，但她们似乎都是对着那套非卖品情有独钟，但无一意外的，她们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也是再次好奇的看了看这件非卖品，之前我也是在外面因为这件婚纱眼睛一亮的，的确，这件婚纱绝对是有着它的独到之处的，不然也不能在琳琅满目的服饰中鹤立鸡群。

        但我看来看去，却是始终都发现不了它的与众不同之处，但也不知怎么，我就是感觉这件婚纱不一样。

        这次一下来了五六对男女朋友，这也是我今天在这婚纱店见到的最大一单生意，我想老板娘能把这单生意做成的话，之前那些遗憾失去的生意也就不可惜了。

        其中几对男女也是专门冲着那非卖品而去的，另外的几对男女显然也不想与其争抢，便是走向了里面的几排衣架。

        老板娘忙着去婉拒那几对冲着非卖品而来的男女，而其它的几对他也显然无法去顾及。

        我站在角落，看着那个整理衣架的女孩，我觉得很奇怪，每次有客人来她都不闻不问，即便是这次老板娘忙的焦头烂额，她还是无动于衷。

        她只管整理衣服，仿佛卖衣服的事情都是由老板娘一手操办。

        最后还是静静姐主动的去帮着老板娘去导览生意，经过静静姐的耐心销售，终于老板娘在这组团而来的男女里面卖出了三件婚纱，一下子做成这么大的生意，老板娘也是乐的合不拢嘴，直夸静静姐漂亮能干。

        很快的，我们也不知不觉的陪了老板娘一个下午，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有些不好说的话静静姐也是选择在这最后的道别时间说出来。

        “阿姨，叔叔出事之后王乐就一直没来看过小言吗？”

        一提到这个阿姨就叹了口气，“没呢！”

        静静姐也是赶紧安慰道，“可能他也不好受吧。”

        “你叔叔的事情有他的两个弟弟在帮忙出力，他们有能耐，你也别担心了。”

        得云里雾里，忍不住的问，“叔叔出了什么事情啊？”

        静静姐揉了揉我的头，娇嗔的说，“小孩子不要乱问，这会让阿姨不高兴的。”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和静静姐也准备着离开，阿姨也是热情的把我们送出婚纱店，这时，她也是朝着那个阴暗的角落招呼道，“小言，静静都要走了怎么还不出来送一下。”

        我没有见到那个女孩有什么反应，但她见到我们要走后却是一直看着我们，神情漠然。

        静静姐看了一眼老板娘视线所停留的角落，然后目光再次停留在老板娘身上，尔后，她摇了摇头，拉着我出门。

        “这个女孩是不是有什么自闭症之类的问题。”我不禁喃喃自语，回来的路上，我想起了女孩的种种冷漠，与静静姐对她的无视，难道是她的自闭症让得她才这样的吗？他男朋友为什么不来看她，难道是她男朋友已经无法面对现在的她了吗。还有，她的爸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再次来到婚纱店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这一次是老板娘主动联系了静静姐，这次让静静姐来这里的原因是老板娘的闺女小言不见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自闭症患者丢了，这就更加让我确信了这个姑娘是患上了疾病，若不是的话一个好端端的大人怎么还能丢了。

        静静姐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安慰老板娘，偶尔答应老板娘去外面找找也是敷衍着她，这一点我能从她漫不经心的言行中看的出来。

        在那几天里，静静姐一直陪着老板娘，老板娘也是每天为她失踪的女儿而牵肠挂肚，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看着让人揪心。

        最后静静姐也是逼不得已的帮老板娘报了警。

        突然有一天晚上，我们把老板娘送回住处休息的那天，在她的屋子里，我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影站在那里，这几次送老板娘回家时都不曾看见。但这一次我却是亲眼的看见了他。

        那个人影发现我们回来，他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目无表情的脸庞，这时我心里却是咯噔一跳，因为这个男人不是别人，他正是我在老板娘那张全家福上看到的那张熟悉脸庞。

        “鬼……鬼鬼……”我战战兢兢的嘀咕道。

        这时，一只手却是扑向了我，抚摸在了我的头顶，“小孩子胡说八道，那是你李叔叔，阿姨的老公。”

        静静姐也能看到？他不是死了吗？但我还是委婉的问道，“他不是出事了吗？”

        “什么出事？叔叔只是回国的时候被海关扣押了几天，因为怀疑走私，算了，跟你一个小孩子说了也不懂，总之告诉你叔叔好的很就够了。”静静姐不耐烦的说道。

        经静静姐这么一说，我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在这时，老板娘却是抱着他回来的老公再次哭诉了起来，“小言不见了，小言他不见了，前几天她还好好的，现在找不到了。”

        这时，他的老公却是比她表现的还要激动，他不停的拽着她的两条臂膀，不停的摇晃着，“你清醒点，你清醒点，小言都已经死了，你接受现实吧！”

        老板娘听到这话更加是情难自控，她撕心裂肺的吼道，“你胡说，你胡说，小言几天前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老公不由分说，把她拉到一个大木箱子前面，从那里面翻出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相框，在那上面，一个姑娘甜甜的笑着，然而，那却是一张遗像。

        “小言已经死了，在她结婚的前一天出车祸死了，你醒醒吧！”

        那一刻，老板娘泪水夺眶。

        而我，也面如死灰，难怪她会被静静姐这样的好姐妹无视掉，难怪她的男朋友没有勇气来看他，原来是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啊，如果她早已经死了的话，那么那天我见到的她……

        第二天的时候，老板娘被救护车带走，她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因为女儿离开的打击，尝尝会幻想这女儿就在身边不曾离去，她的离开，让我一下子明白了静静姐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为什么会安慰她，甚至是敷衍她。原来这一切静静姐早已经知道，她也只是一直关爱着她而已。

        也在这一天，因为这起乌龙的报警，警方在彻查老板娘女儿的下落之时，居然发现了一个耸人听闻的秘密。

        老板娘女儿的尸体终究还是找到了，但却意外的出现在了婚纱店里。

        因为老板娘无法接受女儿离开的事实，她却是把女儿制成了干尸，放在婚纱店里当起来人体塑像。

        或许只有这样，她们母女才能朝夕相伴吧！

        那一刻我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客人会只对那件婚纱钟意，而我也分辨不出它的不同之处到底在哪，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婚纱漂亮，而是我们无意间被已那人体塑像吸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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