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别

十数道人影突然间怡然不动，原本酝酿许久的攻势也是戛然而止，望着犹如入定状态下的十几人，我知道自己的冒险成功了。

        无所遁形的鬼魂们各自在争抢着自己的宿主，宿主的条件必须要是活人，所以在场的众人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数百个村民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人被鬼魂侵占肉身，而这几个男性村民无意间成为了首当其冲的对象。

        鬼魂袭来，这原本还在冲锋陷阵的十几位村民无一幸免，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场面形势大转，危险暂时摆脱，但只要给我一点空隙，我就能反败为胜。

        我要的是全身而退，我无法做到像他们一样心狠手辣，即便是他们包藏祸心在前，但我仍然不会以牙还牙。

        但是我没有想过的是，要把这个安静的姑娘带走却成为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奴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其实这一点一早就有体现，她甘愿接受惩罚，即便是危及生命也毫无怨言，这一点却正是她自暴自弃的表现。

        “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又能去哪里呢。”奴奴平心静气，她身上的枷锁已经被我祛除，但困住脚步的却是她心里的那把无形枷锁。

        “可是……他们还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想了若干条理由，但最后出口的仅仅只是一句提醒。

        “那又如何，这个村子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家都没有了，我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她越是心平气和，代表她的决定越发坚定。

        我苦恼不已，我从来都擅长劝说别人，我承认这是我性格的缺陷，但奴奴的安危我必须在乎，害人之心不可有，救人之心不可无，严厉的爷爷一直就在这方面的表率，虽说我们远隔千山万水，但我不能辜负爷爷给予的厚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村子里的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你何不回到外面的世界，你还年轻，重新开始还不迟。”我极力劝说，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一些片面的理由。

        “不了，家人在哪，我就在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外面的大世界，但我又一点都不想见到，我活在这，就应该死在这，与其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变得我不认识，我还不如早点结束自己的生命，至少这样我不会痛苦，也能陪伴他们左右。”她语气平淡。

        她固执己见，局面一度僵持不下，我发现自己想要说服她变得非常困难，她变得非常悲观，事情发展到最后依然还会是这种结果。

        场地里仍有着许多未知的变数，那些被鬼附身的男人们或许会一直持续到天明，但也许只会维持片刻，有些事情我依然无从所知，所以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最明智的打算。

        但局面已经演变到这一幕，奴奴一意孤行，禁锢的男子有可能随时会解除束缚，任凭时间耽搁下去，恐怕到时我全身而退的机会都会就此错过。

        事情到了两难的地步，若不是瞎眼奶奶的出现，或许我们真有可能会坐以待毙。

        瞎眼奶奶从人群中走出，她仍然依靠拐棍充当眼睛，刚才我们的对话已经被很多人听到，但瞎眼奶奶却是对此事最为关心的一个。

        “丫头。”瞎眼奶奶停在人群之前，她不知道孙女的具体位置，但她却试图用这个温暖的称呼引起孙女的关注。

        “奶奶，你怎么来了？”奴奴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主动搀扶着年迈的奶奶，这本就是她的日常习惯。

        “你……你怎么这么傻啊！”瞎眼奶奶能感觉到孙女的苦楚，他张口结舌，言语仍是温柔的指责。

        奴奴无言以对，她决定自我放逐的时候可没有想到所剩的亲人，只是父亲的冷酷无情让她感觉非常强烈，她已经觉得自己无路可走。

        “孩子，你得离开这里，要好好的活着。”瞎眼奶奶苦口婆心，她的劝慰比起我要可行。

        “可是……。”奴奴眼中含泪，就好像生离死别，让她左右难顾，但是，这说明她已经回心转意了，轻生的念头不至于那么强烈。

        “不要担心奶奶，奶奶还能活多久呢，村子已经物是人非，如果你还有孝道，你以后记得来我坟前烧点纸钱，这样奶奶也能含笑九泉。”瞎眼奶奶语速缓慢，这是这个年龄通有的毛病。

        “快点走，永远不要回来。”这是一句命令，不容反驳。

        瞎眼奶奶看着孙女站立的方向，好像这样就能看见她一样，望着眼前苍老的脸庞，奴奴的眼泪就从未断过。

        “小伙子，我的孙女就交给你了，你能答应今后让她平平安安的吗？”瞎眼奶奶诚恳的问。

        好像我一直就在等待这个托付，我几乎是毫无犹豫，点了点头，发现她并不能看见，于是又紧接着开口，“奶奶放心。”

        四个字，简单的承若，但我觉得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要来得实在。

        瞎眼奶奶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们快点走吧。”

        奴奴哭的更加厉害，就好像真是一场生离死别，她依然带着哭腔，努力的想改变奶奶的决定，“不，我不走。”

        在瞎眼奶奶的示意下，我拉起奴奴，使出浑身解数的将她带离。

        但是奴奴的反抗激烈，最后我不得不强行将她扛在肩上，双手紧紧的抱住她的玉足，在一阵激烈的反抗中，我们渐行渐远。

        奶奶的笑容留在了远处，与场地上微妙的局势一起消逝在我们的眼中。

        事情顺顺利利，被鬼附身的村民终究还会醒来，如今场地里人鬼混杂，但我们已经远那个离是非之地。

        虎口逃生是最好的结局，我不奢望他们会被绳之以法，但只要这个村子再也不会出现陌生男人，那这个村子也许还能一直宁静下去。

        我们走过了那条溪流上的桥梁，接着又走了很远，直到到达下一个路口，但我仍没有将肩上的少女放下，怕她逃走是一个原因，现在她累了，累的只能是若有若无的呜咽。

        前面的路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我们，目光始终不离前方的分叉道路。

        “听说每夜十二点的时候，从阴间路过的车辆会在路口转弯，运气好的话，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能搭上那辆车，然后回到我们应该去的地方。”孙司徒仿佛在自言自语，目光始终不离前路。

        “需要我的帮忙吗？”我做出回应，孙司徒是鬼魂不错，但因为他的身份当时我却误解了他意图，其实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让我离开，如果当时我当机立断的话，或许后面恐怕就不会有这段难忘的经历。

        “但是我的运气向来不好。”他颓然的叹了口气，对我的主动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他曾经以为能够游刃于花丛之中，美好的生活就此开始，但结局却是被人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于是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去抢，因为那样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他一度也反感类似于这样的人，道理大家都懂，可是自己的私欲还是让自己铤而走险。

        所以最终的结局是两败俱伤，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也害死了自己。

        “所以我祝你好运。”我从他身边走过，他仍是专注着前方，我接替了他的视线，两个人从此后会无期。

        这一路又走了很远，天色已经大亮，隐藏在身边的威胁也是荡然无存。

        背上的少女已经醒来，她早已不在反抗，看样子她已经接受了现实。

        我允许她下地行走，一夜都在赶路，肩上的少女被我换了几个姿势背负，直到她下地行走，我才彻底如释重负。

        “我们先说好，你不能打我的主意。”奴奴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就颠覆了自己在我映像中的形象，她一向温文尔雅，此刻却是赤裸的表明。

        大概她仍然在意妹妹的感受吧，毕竟嫣嫣一直对我情有独钟，她这样做可能只是不想引起妹妹误会。

        她的悲伤已经一扫而空，接下来她得为自己的未来做出打算。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这算是答应了。

        “我想好了，我们必须得以兄妹相称，不然走在一起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奴奴还在打算，这一刻她并不像那个柔弱的姐姐，她已经不需要在妹妹面前做出典范，此刻她回归了自己的本色。

        “嗯！”在安静的姑娘面前我能滔滔不绝的活跃气氛，但在活泼的女孩面前我只会保持沉默。

        “我想好了，我得先为自己取个名字，你叫林雨，那我也应给姓林，那我就叫林静吧。”奴奴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名字。

        “林静，你是静静姐。”我惊讶的合不拢嘴，没想到梦里的熟人又有一个再次出现。

        “你说什么？”奴奴愕然的问道，我的惊讶让她有些费解，沉思了片刻，她又恢复了当初的郁郁寡欢，“姐……姐，不知道嫣嫣怎么样了，我得回去找她。”

        应该是我的称呼让她记起了一直叫她姐姐的人，她越加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做出决定的时候已经准备与我背道而驰。

        我显露出一丝惊慌，这才刚刚死里逃生，她此时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这样不仅之前的努力白费，而且我还会辜负瞎眼奶奶分别时对我的嘱托。

        “找到妹妹后我会和你汇合，我知道你要去的终点，如果我晚些到，你要在哪里等我。”奴奴说完这些已经回头远去，最后只留下一个木讷身影留在原地。

        良久之后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继续自己的旅程。

        或许之前只是一种假象，她一直企图让我掉以轻心。

        我有种感觉，或许这次的离别会成永远，和之前遇到的每个人一样，我们从此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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