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楚纤夜走出了那片街区，回到了用树枝和迷彩布隐藏好的摩托车的位置。

        理论上来说这片地方鲜有人至，对于拾荒者小队而言，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捞的油水。

        对于中心城出来的观光者而言，这里也没有什么非看不可的地标性建筑。

        有的只是炮火轰鸣、毒气肆虐过后给这个城市留下的瘢痕。而这太常见了。

        “楚小姐，刚刚收到一条紧急消息。”小a突然出声。

        楚纤夜闻言皱起了眉，城外的网络信号都靠战前遗留的近地卫星所提供，为了节省能源，往往都是官方遇到紧急情况才会动用外城的通讯网。

        “你来时乘坐的东区列车东海站遭到袭击，现在已停止运行，【拾荒者】板块发出公告，现建议所有处于无人区东区内的拾荒者尽快远离黑海站，越远越好。”

        闻言，楚纤夜赶忙刹住了车，单脚撑地将摩托车立住，摘下了头盔放在车把手上。

        少女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白皙的脖颈处，浅金色的发丝几乎饱蘸了月光，晕染在那片肌肤上。

        她深呼一口气，说道：“有没有详细报道？”

        “没有更多消息了，楚小姐。”小a依旧彬彬有礼。

        她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如果让橙白以为她逃出城外，那么她身边的人就会面对危险，最有可能的就是她身边的长相优越的女孩……

        橙白这个人，傲慢自负的同时又极具报复性，一旦认定她是潜逃出城，那么一定会从她认识的人下手。

        楚纤夜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目前要处理的事情上。

        距离最近的东海站出事的话，那么就只能转道去附近的临歧站……

        “小a，规划最快去临歧站的线路。”她沉吸一口气，准备在天亮前赶回外城。

        “楚小姐，此处距离临歧站368m，预计行程7小时15分钟，最佳路线与车速已规划好。”

        说完，小a将路线图投影在她面前，包括每段路应用的最佳车速。

        附近有曾经修建的国道，现在依旧可以行驶，至少自己所用的摩托车没有太大问题……应该能赶得上吧？只是又要迟到两小时了。

        反正也要辞职了，她不合时宜的笑了。

        她不再纠结，转而按照小a规划好的计划转道行驶。

        月色苍辽而广阔，照亮了前路幢幢。

        夜色茫茫，平时这个时间早已是楚纤夜入睡的时候，困意使视野范围内的一切朦胧了起来，目光渐渐也局限于只有车灯照射到的地方，偶尔有几声动物的吼叫。

        思维仿佛被大脑中某种粘稠的液体所禁锢，连同夜色一起被席卷入这片混沌之中。

        “小a，实时更新全息地图。”她摘下面具，用左手抹了把脸，将闷出来的汗水与困意凝聚成的泪水抹去。

        看着地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她默默想到，只盯着地面实在太困了。

        这点能源浪费了就浪费了吧

        楚纤夜有些自嘲的想到，我的眼睛现在可值50万联邦币。

        又过了很久，两旁的树木稀疏了许多，道路上也没有蔓延的树根肆意横斜。

        这里道路破损的并不严重，和她来处的荒城相比，甚至有许多近期行人路过的车辙以及被修缮过后的痕迹。

        兴许是快到临歧站了？

        少女眼睛微微一亮，她看向了全息地图，忍不住将地图与四周的建筑物一一对照。

        突然，一道黑影从两旁树丛中窜过，是一只野狗冲了出来，似乎是被亮光所吸引，竟直直地冲她跑过来——

        少女急忙踩下了刹车，倘若不停下的话，那只狗会直接被摩托车前轮碾成一滩血泥。

        那只狗体型并不大，勉强能列在中型犬的范围里，倘若想养在家里，是百分之百可以通过楼管筛查的体型。

        皮毛是黄黑色的，黑色的眼珠圆溜溜的，见她停下了车便蹲了下来，尾巴几乎摇成了小扇子。

        楚纤夜紧紧盯着这只狗，手用力握住了车把，几乎蹦出青筋。

        她心软了，倘若这并不是一只无害的狗，而是被辐射变异的野兽，或者是别有用心之人的丢过来的诱饵……这实在是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那只小狗见她没有动静，便主动把嘴上叼着的东西放下，凑上去想蹭她的裤腿。

        少女被凑过来的毛绒绒的脑袋吓得一激灵，赶忙从车上跳了下来，隔了一辆摩托车与小狗对峙。

        少女紧紧抿着唇，实在想不通荒郊野岭为什么会跑过来一只野狗。

        她细细打量着这只狗，毛发脏污，实在不像是谁养的宠物，中心城里那些有闲情逸致养宠物的人，都要带狗去做美发修甲，精致到尾巴毛尖尖。

        可是面前这只狗，能看出来勉强是被打理过的，可是背上的毛舔不到的地方脏的打绺，四肢有被划破的痕迹，嘴边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只有圆溜溜一双眼睛显得有几分可爱。

        血迹……？那只狗好像刚刚吐出来了什么，被车轮挡在了后面，她看着它嘴边的血迹，目光渐渐变沉，想看看那团肉是什么。

        少女紧紧盯着狗的眼睛，缓缓向它走去，小狗似乎有些惊喜，尾巴几乎摇出来了残影，向她扑了过来——

        这时，她看清了它吐出来的东西，是人的半个手掌，只剩下了三根手指。

        裸露出来的血肉是一种发褐色的腐烂感，上面还挂了一点皮肤，是发灰的死白。

        指甲似乎都被掀开过，不知是人为的还是狗用牙齿撬开的，只剩下一点残存的甲床根。

        一瞬间楚纤夜全身的汗毛几乎都立了起来，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与刚刚的几分怜悯掺杂在一起几乎让人作呕。

        她摩挲了几下手指，几乎感受到了疼痛顺着指尖蜿蜒而上。

        她赶忙往后退了几步，从背包里抽出来了兵工铲挡在自己身前，寻求一点安全感。

        小狗似乎不懂她在害怕什么，连跳带滚的凑过来，还用爪子挠了两下兵工铲，似乎是以为她在与它玩笑。

        少女抿了抿唇，这只狗实在是不像会主动伤人的类型……

        她握紧了兵工铲，走进了小狗，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忽视那只断掉的手掌。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看到小狗牙上的血迹和暗红的肉丝。

        小狗很高兴，它似乎把楚纤夜认成了某个人，亦或是它天生便对所有人都亲亲热热。

        这是条有主人的狗。

        楚纤夜默念道，这么亲人的狗一定是驯养出来的，有可能是被城中的人丢弃出来跑到这里的，兴许是把她错认成了谁。

        亦或者是此地偏僻，从没有外人来过，小狗没有分辨的意识。

        那么这只手是谁的？

        她不敢再仔细看那只手，或许说只是刚刚匆匆一瞥便印象深刻到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或许说——那重要的地方明显她无法忽视。

        那是一只很新鲜的手，手的主人或许死亡还没到一周时间。

        荒郊野岭，这种离外城较近的无人区早已被搜刮干净油水，几乎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拾荒。哪里来的新鲜尸体呢？

        她环顾四周，树丛的阴影与远处的房屋相接，与远方朦胧的月色连为一体，混混沌沌，看不清暗处埋藏了多少杀机。

        小狗似乎是意识到她在寻找什么，跑向了左边一处低矮的树丛，从下面钻过，回过头冲着她“汪呜”了一声。

        楚纤夜有些犹疑，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前方是可能会导致性命危险的未知处，和一条吃过人肉的狗——

        她向那只狗仔细看去，小狗在催促她，还向她张了张嘴，又是撒娇一般的“汪呜”声。

        牙齿里带着人的血肉，可是眼睛却像圆溜溜的黑葡萄。

        她咬了咬牙，戴上背包和头盔，跟了上去。

        她并未察觉到小狗对她的恶意，即使时间紧迫……但是人命关天。

        她没法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走上前去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好像闪过许多人影，有橙白趾高气昂的嗤笑，有乐巧灵动带笑的双眼，有小时候老师对她的谆谆教诲……

        楚纤夜咬紧了牙关，她当初和橙白约定的是三天后，只要尽快赶回去不让橙白误认为她是逃跑，那么就有挽回的机会。

        或许她学乖一点，低个头，像条狗一样解释晚归的原因——那么应该可以不波及到她身边的人。

        边走边想，四周的树木却逐渐稀疏，小狗领她走到了一间房子前。

        像是旧时的车库或者厂房，可是从门缝里似乎却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小狗主动过去用爪子扒拉了两下门，似乎是想让她打开门进去。

        楚纤夜上前推了两下门，发现这扇门并没有采用现在已经推广开来的虹膜锁，而是门锁处随便用了条铁链子拴住，甚至链条已经半腐朽。

        她推了一下门，门轴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门缝里顺势飘出来一股极重的血腥气。

        是新鲜且馥郁的血腥气，混杂了一些腐朽气味。

        她紧握兵工铲的手指甚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纤细的手指被裹在黑色皮质的指套之下，里面浸满了冷汗。

        她的全息地图还没有关掉，这个地方不在数据库里。

        应该是被那些人特意删除了。

        小狗还在催促她，似乎是疑惑这个站立的人为什么不开门。

        楚纤夜心里默念，这个时间并不是出城的好时候，与城内昼夜混乱的时间制度不同，无人区没有人造天幕，正是深更半夜。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让小a用热感应成像扫描，附近除了她，没有半点属于人类的热量，她将兵工铲用力插在地上，飞快地将链条拆开，推开了门——

        她看到了一双空洞洞的眼眶。

        不，是很多空洞洞的眼眶，脸上是蜿蜒的血泪，死死盯着她——或者说是在盯着那扇打开的门。

        一瞬间她几乎血液停留，冷汗顺着下巴划入衣领。

        没有活人，都是死期不远的尸体，根据腐朽的来源气息，似乎是腐烂的尸体都被压在了下面。

        楚纤夜拿起来了兵工铲，打开了手提式探照灯，仔细打量这个屋子，她顺手掩上了门，把狗关在了外面。

        小狗却好像习惯了一样，“汪呜”了几声便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个废弃的厂房，两边堆满了不锈钢货架，货架上有许多用蛇皮布盖住的尸体，几乎堆满了。

        所以放不下的就放在地上吗？她忍不住想到。

        尸体没有什么好怕的，至少没有那些制造这些尸体的人可怕，她早已经习惯了看那些曾经的战区饱经战火洗掠的尸体。

        可是这次她却有一种无力感，战争已经结束，这是人为制造的屠宰场，尸体多到几乎要堆满了货架。

        是谁在杀人？财阀？还是eta在处理f级的那些被剥夺了公民身份的囚犯？

        楚纤夜往她进门时看到的第一具尸体走去，那是一具年轻的女性的身躯，看身量和脸上剩余的皮肤，应该还在青春期，身上是一件被扯烂的白色制服裙。

        她应该是在外城读书的学生。

        她的左手似乎被撕咬下去了一半，边缘已经腐烂，裸露出的背部，腿部的皮肤失去了大半，连耳朵也被割下，身上除了撕咬的痕迹，还有一些恶心的被侵犯过的痕迹，凝固成了一片片尸斑。

        楚纤夜盯着那双空洞洞的眼眶，里面是腐烂的灰黑的肉，仔细看去还能看清与眼球连接的神经。

        她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以至于一时之间大脑被惊的一片空白，手里的兵工铲也滑落在地，碰撞出了刺耳的声音。

        楚纤夜却没有管，反而走向了别的尸体，一具一具不惜用手去翻，沾了满手粘稠的血液。

        这些尸体有的没了手脚，被剜去了大半骨骼。有的被挖了眼睛，空洞洞的眼眶凝视着她。有的失去了大半内脏，甚至于子宫……

        楚纤夜突然感觉四肢都被抽取了力气，若非外骨骼的支撑，她甚至疑心自己是否还能站得住。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犬吠，似乎是小狗在呼喊她。

        “咚咚”，是两声敲门声。

        “请问有人在里面吗？”门外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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