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龙潭水库

天刚亮，万清远就起了床。他说睡眠质量好的人，一天休息三个小时就够了。

“国强，带我们出去逛逛行么？”

“小县城有什么好逛的。”我叔正满嘴白沫的刷着牙，含糊不清地说。

“去大旗尖呀！在学校时，你不是老跟我夸它‘比黄山还美，比华山还险’吗？”

“读书时，谁不拿自己家乡吹牛呀——那是骗你的，我可从来没上过大旗尖。”

“我还说请你当导游呢，去，还是不去？”

“去大旗山，可以。爬大旗尖？真的不行。”六叔吐了漱口水，咣当咣当地涮着牙刷。

“川西四姑娘山我都上过！大旗尖，海拔不到2000米吧？”

“你是户外运动专家，应该知道‘山险不在海拔高’的道理。大旗尖险不险，你问问我家小雨。”

我笑着说：“我同学的外公说：大旗尖有‘棒槌精’，会吃人的。”

“哈哈哈哈，是吗？那我更要去了！”万清远说，“走遍千山万水，此生还没见过‘妖精’，正想会会它们呢！”

“这样吧，明天我们就去大旗山。只要你抬眼看一下大旗尖，就会被震慑住。到时，你自然会乖乖打消想征服它的念头。”六叔说。

“去大旗山？我也去！”我嚷着。

六叔看了我一眼，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匆匆吃过早餐，我们坐着六叔那辆破吉普就出发了。

我特地背上书包，里面装着昨晚没吃完的鸡仔饼、叉烧酥，还有那个叫什么老婆饼的。要是在山里碰到好吃的野果子，还可以装它一书包回来！

万叔要坐前排，说好看风景，让我和梅姨坐后排。

我搂着书包靠着车门，眼睛的余光可以看见她的侧影，那侧脸的曲线很精致，简直像美术书上罗丹的雕塑《沉思》，而且鼻子不会像西方人那么突兀……我又往门边靠了靠，离梅姨远远的。

我第一次感受到，美丽，是让人生畏的。

“小雨，你怎么穿凉鞋爬山？”梅姨说。

“哦，运动鞋，在我同学陈大磊家。”

整个夏天我就穿凉鞋，运动鞋是新买的，一直舍不得穿。

“还是换双鞋吧。”六叔说，“今天不是直接开车上大旗山，你万叔叔喜欢爬山，我们陪他从老虎山徒步翻过去，那条线路风景特漂亮！等上了大旗岭，我们就原路返回。”

车到了大磊家门口，停下了。

我马上下车，进屋去换鞋。

大磊刚好在家，见我要换运动鞋，问我要去哪里。

“去大旗山，我叔在外面等着呢。”

“大旗山？我也去！”大磊说着，就去准备东西。

“不要拿东西，快点。”我说。

大磊犹豫了一下，就抓了一大把飞镖，塞进我的书包里。

“呵呵，你以为还能打到野鸡野兔么？”我说，“这么重，你的东西你背啊。”

“我背就我背，这回说不定能打头野猪呢！”

……

当大磊和我出现在车前时，我叔皱起了眉头，说：“搞这么久！我就预感到会多出一个麻烦来！”

这时，大磊妈也出来了，说：“刘老师，你就带大磊和小雨出去转转吧，刚好一车五个人。城南的王婶家姑娘出嫁，叫我去她家帮个忙，陈龙生又不在家。”

没办法，我叔只有答应了。

我想，如果大磊的小姨真的嫁给六叔了，大磊就该叫我叔“姨爸”了。可大磊妈还一直叫我叔“刘老师”，可见这个关系还真不确定呢！

车很快出了城。

“往大旗山，方向不对呀。”大磊小声说。

“我叔说，要从老虎山徒步翻过去呢。”

有陈大磊在，我感觉自在多了。但是大磊坚持坐窗边，把我挤在他和梅阿姨之间，我只有紧靠着大磊。

“老虎山？从我二舅家那边走，还是从小刚家那边走？我们‘铁三角’又可以会合了？！”大磊很兴奋。

我们的谈话，被六叔听到了。

他说：“想得倒美，两条路都不走！再说，加人，车也坐不下了。”

进山了，路越来越窄。

在一大片茶山前，六叔停下车，跟茶厂里人打了招呼，说把车停在茶厂门口。

茶场门口，东西两头各有一支破败的篮球架。我叔说，以前这里是龙潭中学，山里人都搬走了，学生数不足，办不下去，学校就成了茶厂。

徒步翻过茶山，便是龙潭水库了。

太阳刚刚爬出东边的山头，霞光满天。水面，粼粼的波光在粉红色轻纱般的薄雾中闪烁。不一会儿，那闪烁的光影中，开始有许多亮点跳跃蹿动，原来是一群野鸭踏波跃起，伴随着“嘎嘎嘎”的叫声，徐徐飞向湖心岛，阳光为它们优雅的身姿勾勒出金色的轮廓线……

“你看，多美啊！——霞鹜齐飞，水天一色。”我叔边拍照边说。

“那不是绿头鸭吗？它们应该属于候鸟吧？现在是夏天呀，怎么还在南方？”万清远说。

“我们这里是长江流域，不像你们那边是真正的‘南方’！现在全球气候变暖了，冬天也不冷，许多绿头鸭一年四季就呆在我们这里，那湖心岛上到处都是野鸭窝呢！”

“生态环境变好了，食物充足，‘候鸟’变成了‘留鸟’了！”

“山里的生态好了，可城市的生态差了，人口流动的结果。”

沿着水库边行走，过了一座石桥，远远就听到  “哗哗”的轰鸣声。

六叔说：“听到了吗，那就是龙潭瀑布！我的外婆家就在瀑布边上。”

“我的老外婆家么？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爸妈说过呢。”我说。

“别说你，我都没到过你老外婆家！六、七十年代修水库，鼓励老百姓迁移，你老外婆都迁到湖区去了。”

……

说话间，龙潭瀑布近了。

上了坡，穿过一段密密匝匝的树林，一道白练从天而降！空气湿漉漉的，像下起了毛粉雨，但能见度竟然很好，并非雾朦朦的。瀑布前有块巨大的石头，干净，平坦，水就是从巨石下穿流而出的。躺在大石头上，仰看瀑布，竟觉得那水流得很慢，层层叠叠的水花懒洋洋地自上而下飘落着，声音竟也没远处听到的那么响了，安祥而静谧。

我想起书包里那些“没有鸡仔的鸡仔饼”，还有那“没有老婆的老婆饼”，于是都拿了出来，与大磊躺在瀑布下分享。

“歇了一会就可以了。起身，上路！”我叔催促道，“要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大旗山。”

于是，我们极不情愿地起身上路了。

瀑布旁边是一条狭小的山路，山高路陡，我们早已满头大汗。好在一路上浓荫蔽日，虫吟鸟语，让人的疲劳消减了不少。

爬上山头已是九点来钟，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一片茫茫的竹海出现在山下谷地。

这时，天上的云多了起来，龙潭水库的潮湿气流正从山谷间顺坡徐徐上漫。阳光从大大小小移动的云块间隙倾泻下来，透过一阵阵团雾，形成美丽的光瀑，将天光云影投射在竹海之上。于是，这竹海就成了一大张色彩斑斓的迷彩布，深绿的、浅绿的、金黄的……光影交错，变幻迷离。更有一行白鹭，从竹海上空款款飞过，竹浪与鸟影相逐，景色美得让人心醉！

“哇噻，简直就是仙境！”万叔叔激动地喊道。

  “要是李安《卧虎藏龙》里竹林打斗的戏在这里拍摄，画面肯定更震撼！”六叔说。

“是啊，真想像小虎那样张开双臂，飘飞下山，融入那醉人的绿海之中！”梅姨说着，张开两臂，闭上双眼，一副欲飞的模样。

是啊，从来没想到我们家乡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竹林本就是我们最喜欢的去处，学校的那片小竹林我们都百玩不厌，更何况这方圆十几里的竹海！

于是我说：“时间还早，我们先去竹林里玩一下，行啵？”

六叔说：“哈哈，我们正是要从这片竹海穿过的，竹林尽头就是大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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