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意求取

墨烁用功了小半月，心想着也戏也做够了，这几日便特意回府陪老祖宗用晚膳，近日总在书院里，怎么说也该来了。

        墨老太太听自己的孙子转了性子，自然是要多慰问一番的。

        老太太的院里住了两个姑娘，一个季清羡，一个霍秋濯，两人平日里也是随老太太一同用膳的。

        但往往有其他人来时，霍秋濯就会比平时更娴静些，而季清羡会更欢脱些。

        养病时墨烁就时常烦闷自个儿为何总是想到霍秋濯，可今日真真正正见了反而心中烦闷更深一层，感觉心上又横了一股气。

        他生来就是被捧着长大的，性子虽是个不受拘束又喜怒无常的，但却极招老祖宗喜欢，在家里已经是横行霸道了，在外更是张扬。

        而且他头上又有个承袭国公之位的大哥，他即便是个纨绔，日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这才导致了他在京城里想干嘛就干嘛，没几人敢惹他这‘京城小霸王’。

        比他家世好的大多比他温文尔雅，比他家世差的又不敢在他面前跋扈。

        身边人都是供着他，捧着他，讨好他，他能真心相待的人极少。可为什么，有一个人能在荒郊野外耐心给他包扎，还扶他回营地呢？

        紫玉镯的事本是没几人知道的，但他之前透给了阿羡，现在怎么说秋濯表妹也该知道了。

        他就是想试试她。

        秋濯表妹被老祖宗送与紫玉镯后一次也未戴过，这难道不是在说明，她不愿嫁给大哥吗

        他总是想着她既然救了他，总归不是太讨厌他的，大约也只是因为脸皮薄，之前被他吓着了而已。

        墨烁自认为自己长得是齿若编贝，面如冠玉，也是京城里风流倜傥的人物。要说这秋濯表妹要是真针对他也是得不偿失，毕竟来了国公府住的女郎，哪个不是想求个好亲事，嫁进国公府才是最好的选项。霍秋濯不过是个和府里沾点关系的商户女，他欢喜她，想纳她，明明她应该是高兴还来不及。

        倒不是他着急，只是……他总有些预感，虽然她还未及笄，可她于他却有一种飘渺之感，若是现在不抓住，之后就晚了。

        而后他定了定心，决意今晚就与老祖宗提出这事。

        这时桌上的季清羡与霍秋濯都在说些俏皮话逗老祖宗开怀，三言两语间老祖宗已经是乐开怀了。

        他这样想着，夹了菜给老祖宗，便试着同老祖宗套话。

        “老祖宗，前些日子我静养在床不能来看望您，近日里又忙着书院的事，没能来几趟。”

        他顿了顿，“这些时候总念着您，想着该多来您这儿陪陪。”

        “阿烁有这份心便是。”

        老祖宗也听墨煜说了墨烁近日里多用功，自然以为自己孙儿懂事了，想着也得夸夸，“听阿煜说你比平日用功了些，懂事了，懂事了就好。”

        墨烁笑笑。

        他的作为老祖宗果然看在眼里。

        “二哥天资聪颖，从前只是不用功，现下倒是大不同了。”季清羡也是帮着墨烁说话。

        季清羡说着这话忽而想起某日她与秋濯谈起过府里的几位表哥，秋濯说大表哥才干出众，讲三表哥文采出众，想四表哥武道出色。唯独对二表哥的评价极低，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季清羡倒是未反驳，这话曾经大哥也对二哥说过。

        不同的是秋濯比大哥多加了一句，说二表哥这样的人若是真有心做一件事，是不会不成的。金玉其外是父母天生就给的，败絮其中却是他自己造的。

        他若是甘愿如此，便是这辈子只能如此了。

        季清羡知道霍秋濯的性子便是这样，也自然能什么都不顾地就说出这番话。她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但又什么都关心，说话偶尔圆滑，偶尔一针见血。

        虽说是她与墨莞都与霍秋濯相熟，但偶尔她总感觉霍秋濯有种疏离感，不止对她，是对这里的一切，说句不切实际的话，就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于季清羡而言，二哥是极好的人，但也只于她而言了。他会在她被人欺负时会为她出头，会笑呵呵地告诉她不用在意别人都言语……

        只是，他不用功读书，平日里就知道打马球，与其他纨绔子弟游乐也是事实。但总归来说，她这阵子的劝说起了些效用，她还是极其高兴的。

        只是接下来这话，就让她微微皱眉。

        “老祖宗啊，你看您孙儿也及冠一年了。”

        墨烁这话是对着老祖宗，看的却是霍秋濯，“该找个人理理家事了。”

        霍秋濯因着这人在场，都是极少发话的，比平日沉寂不少。

        但这直勾勾的眼神，她也是感受到了，但她依旧是低着头，不看向他。

        “阿烁这是有意中人了？”老祖宗放下碗筷，心平气和道，“快与老祖宗说说，阿烁若是想成家了也是个好事。”

        “是。”墨烁仍然盯着霍秋濯看，这回，正大光明，“老祖宗我有一事相求。”

        霍秋濯低着头，手上还紧紧攥着碗筷，但背上却是一阵冷汗，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说出她的名字。

        他这是报复吧。报复她那日撞见他在祠堂行秽乱之事。报复她在他静养之时连敷衍都不去。

        她只想到了这些。

        墨老太太见墨烁盯着霍秋濯，又见她一副害怕的样子，还怪了他几句吓着秋濯了。

        墨烁应和着老祖宗对话，还笑嘻嘻地与霍秋濯道歉。

        只是墨烁之后却迟迟未说他要求什么是，依旧慢条斯理地对老祖宗说些漂亮话。

        待收拾了碗筷后，照例是要陪老祖宗闲聊一阵，老人家不耐寂寞，最喜欢身边有孩子陪伴。

        闲聊几句，墨烁便切入正题。

        “老祖宗之前对孙儿说的可还算话？”墨烁这回是直面老祖宗，“我今日所求，只有老祖宗才能说了算。”

        他这时候来求老祖宗也是有原因的，秋濯表妹双亲已故，剩下的亲人也只有祖母了，那也只有祖母能决定秋濯表妹的亲事。

        “阿烁你若是欢喜一个姑娘，大可告诉老祖宗，不必这么婆婆妈妈的。”

        墨老太太是年纪大了，但也不至于健忘。她还盼望着给自己的孙儿们找一门好的亲事，生几个曾孙来。

        墨烁是她最喜欢的孙子，虽是平日里让人有些头痛，但既然孙儿有了意中人，何不让他自己选呢？

        “孙儿心仪秋濯表妹已久，望祖母成全。”

        墨烁的神情与平日里的及不同，似是很认真，还规规矩矩地下跪求了。

        他以为，以老祖宗对他的宠爱，该是立马就答应了。况且霍秋濯也是老祖宗极其心疼的孩子，见两个喜欢的孩子走到一起，老祖宗自然会分外高兴，喜闻乐见。

        可墨烁抬头看向老祖宗时，她的脸色却像是迟疑了。

        墨老太太也是有自己的顾虑。她赠紫玉镯给霍秋濯，就是打好了算盘让霍秋濯做阿煜的妻子，便没打算让她嫁与旁人。

        这事情一出，墨煜的母亲大夫人自然是第一个不肯的。她自个儿就是正经高门出身，知书达礼，就算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儿，也是不愿意的。

        大夫人她可是在赠了紫玉镯的当晚就来探老太太的口风。

        可最后还不是被老太太劝了回去，之后她也就默认了这事儿，只等霍秋濯剩下的一年孝期。

        霍秋濯见祖母的神情便知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的心上似有一根弦绷着，这一刻她想到了许多。想到儿时父母谊切苔岑，情投意合的情景，想起父母温声诉说当年明月的话语，忆着今年花灯节收到的天兔灯……

        心中的万分不愿也似乎化为了勇气。若是在平日，她是绝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的。可今日却极为决绝。

        “祖母，秋濯不愿嫁与二表哥。”霍秋濯的神情也是极为认真，见一旁的表哥跪下，便也跪下了。

        “阿烁，秋濯是你姑姑的女儿。”

        老祖宗见秋濯也跪下了，赶忙心疼地拉起她，而后语重心长地对墨烁说，”老祖宗没有照顾好你姑姑，当年她嫁给秋濯的父亲后，就再没见几面。”

        墨老太太顿了顿，又说道：“因此老祖宗我心中一直有愧，现下好不容易才把秋濯接了过来。在国公府，只要我还在，怎么说都不能让秋濯受委屈。阿烁，不是老祖宗不愿帮你，只是……你可知，订亲与女子而言，是件一辈子的大事，这事若是秋濯不点头，老祖宗定是不会乱点鸳鸯谱的。”

        墨烁也没细听老祖宗的话，只知道老祖宗对意思便是不同意，她明明说过的，明明说过的，骗子！

        大约是在气头上，他起了身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也没说什么。

        “老祖宗……”季清羡虽是料到了二哥会有什么反应，但她也是拦不住的，只能在最后替他说几句，“二哥他……”

        “随他去吧。”老祖宗依旧是心平气和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浊气。

        霍秋濯倒是松了一口气，幸好老祖宗没同意。

        但毕竟她不是皇城里养出的人精，看不初这背后的缘由。只道是还好老祖宗还照顾着她的意思些。

        绛朱自从当上二少爷房里人，日子可是比之前好上不少。

        但也是从来了房里后，二少爷的兴致便消减了，再不见他叫人伺候。大约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但少爷本就是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即使跟了一年也拿不准，只是知道如何看脸色。

        可今日二少爷明明出门时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儿，回来时却带着一股气，面上虽说已经不显什么，可一旁的下人却不敢噤声。

        “一个个看着就叫人生厌。”

        他进门看见一群下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些惧怕，胸中更是堵着一股气无法发泄。

        绛朱也不敢噤声。但她知晓该如何做，毕竟她能升到通房丫头，也是有些眼力见的。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复宠的机会。

        她当即就去了府中的小厨房，在小厨房里帮着做了些二少爷平日里比较喜欢的糕点和小菜，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结束。

        倒也不是太急，遇上这种事情，自然得等二少爷气消些再上去，不然也只是平白受气罢了，讨不着好。

        她把这些端去了少爷房里也是闹腾了好一阵子少爷才肯吃。不过也是有好处的，只是大约今日二少爷不高兴，折腾得太狠了，到第二日腿还疼着。

        午间魏王那边也来了人，说是赔罪来的。礼是有三份，分别送去了墨莞，陈芸娘和霍秋濯那儿。

        墨莞叫贴身丫鬟去拾掇那些，也没在意。

        陈芸娘是自己好生收拾查看了，见礼品甚丰，心想那日的气没白受。

        霍秋濯是让竹露去拾掇的，只见竹露之后神神秘秘拿过来一信封，说是里面的，别的姑娘那儿都没有。

        她拆了信，里面也不过是感谢她当年救命之恩，若是有难他可解燃眉之急。

        霍秋濯想着这信她看了，便让竹露给烧了。

        月黑风高夜，湘竹院外蹿出一个黑影，一路使着轻功，很快溜进了卫国公府。

        江琮听了属下的汇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以为，只要在剩下一年内做完这些事便不会有差错的。

        可是啊，只要计划这步到霍秋濯，他便总是出错。

        她不是计划。她在计划之外。

        幸好，墨老太太没答应，幸好，阿初也没答应。

        那日差点出了事后，他为保障她的安全，便让人一直盯着昌国公府。

        只是为了保护霍秋濯。

        江琮他还有大事未完成。

        本来是想着，在全部事情没做完之前，他还是不要见她了，不是不念，只是怕连累到她。

        可日日听着属下报告她的安危，她的日常，他却是更想见她了。

        墨煜今日也在府上。本来墨烁求取霍秋濯这事他是不该知道的，今日却被母亲叫了去。

        “阿煜，你去劝劝你二弟。”

        大夫人对这个二房的儿子一直头疼万分，尤其是这回，“他想娶你姑姑的女儿。老祖宗没同意，便气得关屋里一天了。他越是不把家里长辈放眼里了。”

        墨煜早就猜到了以二弟的性子，去求取只是时间问题。他在说出那番话时便料到了。

        只是……当他真正听到事情发生了，心里却不免有些异样。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听到霍秋濯不喜欢二弟的时候他心中竟会有一丝莫名的庆幸。

        他想，一定是因为他觉得她还算是个不错的姑娘，二弟不是她的良配。

        大约也是传出去不好看，老太太还让下人们别多嘴。

        到但第二日，府里姐妹还是有几个知道了，都是与霍秋濯相熟的。

        墨莞听了这事情倒觉得像是个笑话。

        她可不相信墨烁那性子喜欢上个人还如此孩子气。

        她们几个在房里谈起这事起来，只道他是孩子心性，只是些兴趣便以为是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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