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婉姐姐失踪了

“两位壮士好，民女来长安寻亲，不甚将公验遗失。正巧寻到这里，正在问店家是否认识小女的姐姐…”玉土心中后悔没听婉姐姐的话，留在她那里，现在恐怕要被古代“派出所”当做盲流抓走了。

        “寻亲？”两个武侯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你一个小娘子夜里出行实在不便，寻哪个亲？说来听听，若顺路，我兄弟二人便护送娘子过去。”这两个武侯是特意为内舍人办事的，平日里哪有这般爱民如子。

        内舍人那边特地嘱咐了，说眼前这位娘子是贵人，不露声色的送回去就好。

        两个混迹长安多年的武侯虽然不知此娘子是谁，可在长安城当差久了，心中都有几分算计，这面容姣好的小娘子即便不是内舍人的亲妹子，也定是位微服出巡的皇亲贵女。想必是玩什么夜会情郎的戏码呢~如今就得配合着演戏，赶紧护送回去。日后想必身份外显的时候，也有他们哥俩的好处。

        玉土哪里晓得这两个武侯的小心思，听说他们不再追查公验，心里的紧张少了半分。于是赶紧报出姐姐的名号：“是东市胭脂铺的婉姐姐。”玉土怕给人找麻烦，可事到如今，在长安举目无亲，也只好求得婉姐姐收留了。暴露穿越者身份，总比坐牢好处理。

        “哦，是胭脂铺啊，这边走吧。”两个武侯并未多问，转身给玉土领路。

        玉土心中纳罕，自己并未说明那胭脂铺的位置，也未说名字，连婉姐姐的相貌也未形容。为何这两位武侯就像什么都知道一般。可是夜色渐深，实在容不得她多想，只好跟在两个武侯身后。

        长安的各坊虽不让串门，坊内却不限制走动。东市坊内很是繁华，像现代的酒吧一条街，酒肆沿街，歌舞升平。这回去走的路似乎是东市最热闹的街道，玉土东张西望，觉得哪里都新鲜。武侯见玉土看什么都新鲜的模样，更是断定这位是久住深宫的公主。转了两个路口后，两个武侯就把玉土送回到了胭脂铺门前。

        胭脂铺不在东市最繁华的街上，它所在的街道并无喧哗的酒肆，此时已是一片寂静。沿街的各家铺面都大门紧闭，漆黑一片。只有单单一个胭脂铺开着门，掌着灯，似乎刻意等着谁回来似的。

        婉姐姐像有顺风耳一般，早早的站在了门口。玉土注意到那两个武侯见到婉姐姐的时候要行礼，又被婉姐姐的目光止住了。

        “这位娘子没有公验，说是…”两个武侯说话有些怯生生的，像是在对婉姐姐汇报工作。

        “姐姐，妹妹一时走失，忘了带公验，正巧碰到两位壮士查验。”玉土赶忙打断武侯的话，给婉姐姐使眼色说道。玉土怎知武侯和婉姐姐的缘故，倒是怕自己先露了馅。

        婉姐姐见玉土这机灵劲儿，翩然一笑，对着武侯说“这是家妹，初到长安。淘气游玩，既不认路，还总是丢东西。今早出门，明明公验给她带在身上，定是玩的太疯，落在了哪里。明日一早，我便带她去里正那里再补。真是麻烦二位武侯了，日后小店兴隆发达了，定当加倍报偿。”说罢，婉姐姐从袖子里取出两贯钱，塞入两位武侯手中。

        两个武侯知趣，对视一下，心领神会，内舍人也在跟他们演戏呢。两人接下了赏钱，没有逗留，匆匆离去。

        玉土尴尬的站在原地，抱歉的对婉姐姐说：“对不起，我实在不想给姐姐惹麻烦，可是初来乍到，又在这长安不再认识她人。让姐姐破费了，今夜恐怕要叨扰姐姐…”

        “罢了罢了，这些武侯衙门都是不打不相熟，妹妹倒是给了姐姐一个机会打点他们。说什么叨扰，姐姐一人住在这，形单影只的，早就想有人陪了。”婉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玉土进了胭脂铺后院。

        玉土随着婉姐姐穿廊入院，后院是三合院的形制，院子不大，但花草繁盛。天黑也不得细看，她跟着婉姐姐进了闺房。

        婉姐姐的闺房不似玉土想象的古人女子闺房，既没有胭脂铺中的脂粉气，也没有绣花枕头那些女子之物。一个大开间，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小书房，书架上摆着不少卷轴。书架前是书案，案上放有笔墨纸砚。右手边最里面是床，靠窗摆放着梳妆铜镜和矮凳。梳妆台边还有一个长榻，可卧可坐。

        婉姐姐拉着玉土到长榻上坐下，想要好好一叙。

        两人还未开口，只听玉土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玉土尴尬的讪笑，一天没吃饭了，这肚子开始抗议了。婉姐姐一笑，去小厨房端了一些吃食回来。

        “家中只剩一些天花，凑合垫垫肚子吧。”婉姐姐端着吃食对玉土说。

        天花？！玉土心想，天花不是传染病么，怎么能吃呢。

        玉土怕露怯。古人对食物的叫法，也许和现代差别极大，还是先看看是什么的好。她看着婉姐姐手上那一个小小的蒸屉，打开盖子，原来里面盛的是包子。

        玉土一口咬下去，吃出里面似乎像蘑菇一样的馅料。“姐姐，这吃的为什么叫天花？”玉土拿着包子问道。

        婉姐姐关切的看着玉土回答：“长安百姓常上山去采天花菜，回家做成馅，包在蒸饼里，怎么样，好吃吗？”

        “嗯，好吃。”玉土吃了三个包子下肚，感觉很满足。吃饱了和婉姐姐坐在榻上聊了起来。“姐姐家中还有何人？为何独居在此啊？”

        “哎，姐姐命苦。出生不久后，祖父因言获罪，被抄没家产。家中男丁都被流放，女子被贬为奴。如今幸得大赦，姐姐才得以脱了贱籍，和阿娘相依为命。阿娘身子不好，如今在洛阳治病。待我在这里安顿下来，再去东都接阿娘回来。”婉姐姐说着，又给玉土倒了一杯水。

        玉土听闻婉姐姐的身世，感到生在这大唐盛世也不容易，一不留神得罪了皇帝，就要株连九族。可怜婉姐姐家中也只剩下一个阿娘，玉土顿时和她有种同命相怜之感，于是说道：“姐姐福泽深厚，幸免于难。妹妹家中也只剩母亲一位亲人了。妹妹倒是羡慕姐姐有母亲疼爱，不像妹妹这般不知家母身处何方。”

        “哦？妹妹竟然和姐姐一样的身世？妹妹来长安寻母，可有什么线索？”婉姐姐将倒好的水递给玉土，又问道。

        玉土身上有妈妈年轻时的一张照片。穿越前小心翼翼的缝在了衣服内兜里。

        玉土将照片取出，递给婉姐姐。她想着若妈妈也在长安，也许每日开门做生意的婉姐姐能见过妈妈，不能放过任何找到她的机会。

        玉土注意到婉姐姐看到照片时的神色一变，只那一瞬，玉土连忙追问：“姐姐，是否见过我母亲？为何这般神色？”

        婉姐姐故作平静道：“姐姐是被妹妹精湛的画技吓了一跳。这画纸平滑坚硬，画上不见墨彩，画中人物不似是画上去的，倒像是真的一般。所以姐姐一时失态，妹妹可不要笑姐姐没见过世面啊。”

        玉土失望的坐回到榻上，“哦，这样啊，还以为姐姐见过我妈妈。姐姐不知，这是照片，是一个叫做相机的工具将人物拍下来，投射到相纸上的。想来长安还没有这般技术。”说到此，玉土觉得解释也是枉然，毕竟是千年之后的产物了，便不再说下去了。

        而婉姐姐盯着照片中的那张脸，沉默不语。

        “玉土妹妹，敢问芳龄几许？”

        “18。”

        婉姐姐暗自计算着玉土和天后的年龄差。她不知为何天后要将玉土一个人安排在长安民间。这张画若是流传出去，恐怕要惹麻烦，于是婉姐姐思索片刻，对玉土说：“妹妹，这画像很是清晰，姐姐认识的人多。若是你信姐姐，就让姐姐先留着这画作，好为你四下打听你阿娘的消息，如此可好？”

        玉土心中不舍，这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照片，只此一张。可是见婉姐姐神情恳切，玉土便答应将照片暂留给姐姐。她想着左右两人住在一起，日日相见，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若她能预知此后数年这位婉姐姐都会音信全无，绝不会在此刻交出母亲唯一的照片。可惜，再聪明的人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玉土将照片递给婉姐姐，说道：“谢过姐姐，只是这照片仅此一张，望姐姐倾力相助。

        婉姐姐收起照片，便为玉土铺好床。

        两个跨越千年的女子，就这样躺在了一张床上，一夜无话。

        大唐的长安，没有闹钟和人声鼎沸，没有训练和末日任务。虽然偶有噩梦侵扰，玉土也渐渐在静谧的长夜中熟睡过去，直到天明。

        随着天空渐渐泛白，此起彼伏的晨钟声将玉土从梦境中唤醒。她坐起身，揉揉眼睛，四下张望，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穿越到大唐，现在身处长安东市的胭脂铺后院。幸得婉姐姐昨夜收留，自己才没有露宿街头。玉土想到了婉姐姐，赶忙起身去寻她，不知自己是否有打扰到她休息。

        玉土推开卧房门，走进院子中。院内花香四溢，晨起的阳光照耀在那个天仙美人的脸上。玉土看到婉姐姐打扮精致，正坐在院内喝茶。

        婉姐姐听见门响，回头一望，看着睡眼惺忪，素面朝天的玉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原来玉土穿着破旧的睡裙，是她穿越时放在背包里带来的。那睡裙像一个小桶，颈上有荷叶边的大领子，下面直通到膝盖。玉土的小腿和脚丫子都露在外面。比起梳着高髻，穿着华丽襦裙的婉姐姐，玉土的这身装扮，就像要端个盆出去要饭的乞丐似的。玉土此时也发现了自己和婉姐姐的对比。毕竟在地下掩体住了10年，她已经习惯了不修边幅，这恐怕和崇尚华贵风尚的大唐女子有着天壤之别，难怪婉姐姐忍不住笑自己。

        玉土倒也不以为意，婉姐姐悠悠的飘到玉土身边，拉着玉土就走向另一间房前。推开房门一看，原来这间房子里挂满了精美的华服。玉土不由得发出了“哇塞”的感叹。

        婉姐姐穿梭在自己的“衣帽间”，用手一件件的滑过锦绣的上杉和襦裙，想为玉土找一身最合适的给她换上。

        过了半晌，婉姐姐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满意的一身递给玉土。只见那上身是团花对襟窄袖襦，外罩搭配有一件锦绣半臂衫，衫子外还搭上一条细长帔巾，下身是一条高腰红黑间色裙。婉姐姐帮玉土换上。这唐朝的衣裙倒是不分尺码，穿上之后按照腰身大小，用带子一系就好了。婉姐姐看着玉土换上了新装，将她按在梳妆镜前，给玉土梳了一个堕马髻。

        玉土任凭婉姐姐给她打扮，一番折腾后，她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然一时间被自己全新的形象惊呆了。

        古人的装扮也太好看了!她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唐有这么美的华服发型，后世之人还要不断的改版装束，最后改的一点韵味也没有了。

        玉土在铜镜前转了一圈，欣赏着自己的一身襦裙，这及胸长裙完全为女性扬长避短，高腰显腿长，长袖可遮肉，帔巾飘逸，衣摆飞扬，任是谁穿都能穿出仙女的感觉。

        “到底是个美人坯子，这一身衣衫竟像是为你准备的。好啦，换上长安的装束，一会姐姐带你去办手实。”婉姐姐宠爱的看着铜镜中的玉土。

        玉土心中甚是感激，一切听她安排。

        吃过早饭后，玉土跟着婉姐姐走出胭脂铺，穿街走巷的去找里正办牒文。婉姐姐大气的将玉土记入胭脂铺的手实里。

        听着那操着口音的里正一番解释，玉土才明白手实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手实就是户口簿的意思。这要是放到现代，把一个陌生人加在自家户口本上，那还了得。玉土想起在末日时代前的那段繁荣时光里，多少个家庭因为房子户口，闹得妻离子散，兄弟反目。而眼前在盛世大唐，这个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婉姐姐，竟然毫不迟疑的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加在自家的户口簿上。玉土不仅万分感激，更是觉察到人性大大的光辉，所以，她乐观的认为即便人类征战到世界末日，还会再次繁荣，因为人类中还有善良天使啊。

        玉土环顾四周的繁华，她更加坚定自己来到大唐生活是最正确的选择，此刻，她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向往。

        在里正处办理好了手实，婉姐姐又向办手续的人塞了几文铜钱。玉土心领神会，不管到什么朝代，要想办事都得使钱，所以想要生存下去，要好好赚钱才是。玉土决意要向婉姐姐多学些在长安城生存的规矩。

        折腾了一个时辰，玉土的身份认证彻底完成了。

        有了长安户口，玉土也不再是“长安漂”。她不再害怕被武侯抓去坐牢。但是她也不能过河拆桥，就此离开婉姐姐去寻母，于情于理，都要留在胭脂铺，帮着婉姐姐赚钱做回报。两人回到胭脂铺，已经到了东市的开市时辰。

        东市是中午开市，婉姐姐赶忙去仓库整理胭脂，准备上架开门迎客，玉土也跟着到仓库帮忙。

        “玉土，你有什么打算？”婉姐姐一边理货，一边和玉土说着话。“如果没有其他打算，就先留下帮姐姐吧。”婉姐姐先伸出橄榄枝。

        玉土笑着回应道：“谢谢姐姐收留，我一定会帮姐姐赚很多钱的！让胭脂铺在长安扬名立万！”玉土对此特别有信心，自己在军中可是学了五花八门的技能。特种部队的训练不同寻常，为了应付各种环境，琴棋书画、烹饪经商，样样都教。玉土如今终于明白，狄教授教的那些技能，定是为了学生们能在不同时空都可以自力更生。

        “好，那往后就看你的了。”婉姐姐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这一日，婉姐姐手不停、口不停的给玉土讲解如何理货上架，卖货包装，迎来送往。好在来胭脂铺买东西的人也不多，活计也简单。玉土很快就上手了。等到闭市前，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婉姐姐见玉土如此聪慧，坐在一边，喝着茶，笑而不语。

        这一天下来，玉土只觉着大唐的买卖人挺清闲的。中午才开门，傍晚就闭市了。上门买东西的人不多。玉土见婉姐姐一身绫罗绸缎，所以误会了大唐的物价，她此时真以为经营这么一个生意惨淡的胭脂铺，就可以衣食无忧，生活惬意了。她哪里能知晓，眼前这位“婉姐姐”的衣裙都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货色。并且那专门给她准备的一屋子衣裙都是出自皇宫中的尚衣局。

        次日清晨，玉土从睡梦中醒来，就找不见了婉姐姐的身影。

        “姐姐？婉姐姐？”玉土叫了两声，院内无人应答。玉土又去看了看婉姐姐放衣服的房间，还是没有人影。

        玉土想梳妆好，到外面再去找找，可她走到铜镜前，便见梳妆台上有一封信，上面写着“玉土亲启”四个大字。

        玉土连忙拆开查看。一看里面是一张信纸和几把钥匙。

        玉土妹妹，

        姐姐夜里收到阿娘急信。阿娘病重，姐姐须连夜赶去东都。劳烦妹妹留在胭脂铺中帮忙打理。姐姐只此一个赚钱的营生，特此将它托付于妹妹，烦请代劳些时日，待姐姐返回长安后，必有重谢。

        婉姐姐

        玉土心疑，姐姐为何不将自己叫醒嘱托，而是偷偷留下一封信？难道是自己太累，睡得死没被叫醒？抑或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玉土拿着信，在房间里前思后想，反复思考着这几日来的遭遇。

        这几日的事情确实太幸运了。

        先是顺利穿过虫洞到达长安东市，进了胭脂铺，然后和婉姐姐聊到宵禁。后来想去住客栈被武侯查验身份，又回到胭脂铺被姐姐收留。姐姐给她办了长安身份证，现在不辞而别。这个婉姐姐怎么像是特意来接应自己的呢。

        玉土想来又有些不确定。明明是自己走进胭脂铺，也没有人引导啊。后来不能留宿客栈，也是自己主动跟武侯说要找姐姐的啊。

        玉土越想越想不清，兀自收好了钥匙，不愿再揣测对自己有恩的婉姐姐了。既然姐姐说等她些时日，就踏实等着。婉姐姐好心收留自己，将唯一赚钱的铺子交给自己，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信任……

        玉土思来想去，想通了，如今有了落脚的地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先把胭脂铺打点好。不要给人家赔钱惹事就好，寻母一事还要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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