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转

夜深人静，安宁还在书房计算机前修修改改。陈焕坐在沙发上陪她，拿着本安宁送给他看的书，人类简史，sapiens，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大功告成！脖子都僵了。”安宁摁下submit提交，开始撒娇。

        陈焕伸手轻轻按摩，果然硬邦邦的，“为啥总要等到期限最后一天拼命呢，你就不能早点计划好提前几天交上”

        “嘿嘿，只有逼到最后一刻创造力想象力才会爆发。这是真的，人类通病”

        陈焕刚要说话，桌上的座机响了，两人奇怪对视一眼，安宁拿起来，听了一句，递给陈焕。她轻轻走开，顺手带上房门。洗了个澡，安宁坐在床上，睡意全无。刚才章菲在电话里说，我找陈焕。语气急促，和她平日里淡定的态度很不相同。她拿起手机，却迟迟没有敢搜陈焕的名字。之前是不愿看别人对他的恶语相加，后来又偷偷担心事情会变得更坏，如果那个被打的人报案呢，如果陈焕被起诉，违法比道德有失更为致命，他为之奋斗的事业就真的完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想到陈焕偶尔流露出的失落，安宁的心就像沉到了冰山之下。她呆呆地捏着手机，陈焕这个电话这么漫长，而她如此无能为力。

        陈焕轻轻敲了下大开的卧室门，走到安宁身边，安宁眼里满是心疼怜爱，她伸手环抱住他，轻轻问，“出什么事了？不管什么事，总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

        陈焕亲了下她湿漉漉的头发，“没有事！看你担心的。有人发出来了那个打人视频的加长版。”

        安宁想着那个几乎改变陈焕命运的短短视频，他愤怒扭曲的脸，被打男人的惨叫，围观人们的惊呼。那里面的陈焕是如此陌生，完全不是他平日安静温润的样子。即便是他的铁粉，也有刹那的幻灭感。安宁只看了一次，就把它自动屏蔽了，反复安慰自己，人是复杂的动物，她喜欢的是个和她年岁相仿，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是君子圣人。而那之后，她几乎也完全忘记那段视频，只愤怒于网上对他的辱骂而无限心疼他的遭遇，完全无视了有因才有果。

        “前面有一段视频，一个女人被打了一巴掌摔倒，打她的男人又过去踢她，所以后来打人就不再是十八线艺人酒后无德目无法纪打人，而是见义勇为救人的行动了。”

        安宁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有人考证出来被打的女人就是演员林佩，然后就有人质问她为什么沉默，任由见义勇为的人背黑锅被网暴。这种行为比打人更恶劣，然后她就被网暴了。”

        安宁忍不住插嘴，“这个林佩就是你的第三任女友的那个林佩？她为什么没有立刻出来为你澄清？你这三个月白受的罪！”她差点没加一句被网暴太解气了。她以为她憎恶网暴，原来只要暴力的对象不是她在意的人，就无所谓如果是她讨厌的人，那简直是大块人心。

        陈焕无奈地说，“对，但她那会儿不是我的女朋友。也许因为她有一部新剧正播着，是个除暴安良的巾帼英雄，被欺负暴打的样子跟新剧不搭。她不愿意节外生枝也正常。”

        “正常个头!她的剧受不受影响不一定，你差点就被他们毁了。你的眼光实在是，”安宁看他一眼。以前有个帖子分析他的女友们都是姿容秀丽胸大无脑型的，看来不光无脑，人品也够呛。

        陈焕叹口气，“林佩一直走的是单纯直爽漂亮的路子，一旦被打的事情传出来，以后提起来就只是那个被打的女演员了，好多努力都白费了，这名声比爱打人的男演员更可怕。我们都是没背景的努力向上爬的，我原以为我不说这件事慢慢也就过去了。”

        “啊，你现在还是很爱她？”安宁知道这不是事情的重点，还是忍不住问。

        “绝对没有！你还要不要听后来的事？”

        “要的，”安宁难以相信她几天没上网，发生了这么多反转，陈焕的世界真是充满戏剧性。

        林佩发了个微博，说她一直在深山里拍戏，没有及时看到澄清，现在看到了，感谢当时我救她，也请大家都关注被家暴被虐待的女性，她一个知名女演员被虐后都羞于启齿，更何况偏远农村的女人们。施暴者不被谴责，被施暴者深感耻辱，以为是自己的错。她刚拍的剧就是反映被拐卖被欺凌的女人的故事。大家可以期待下。”

        安宁的眼睛不能瞪的再大，谁说林佩无脑，这巧妙的四两拨千斤的能力。

        “那你呢？可有人道歉当时在网上骂错人了？”岂止网上的人们，自以为喜欢信任他的人也自动接受了他酒后打人的事实，他的沉默被自动等同于默认。

        安宁接着放马后炮，“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你怎么就那么傻呢，要保护林佩也可以说你是为救一个路人嘛，怎么就完全自己抗，连一个人也不告诉!”

        “我没想到这事闹这么大，后来后悔了，但既然一开始没说就算了，认了呗。况且那视频也没造假，确实打人了。虽然没人道歉，不过有神人把我在香江恋里演得阿黑和打人的视频剪到了一块，阿黑在剧里为救不爱他的小姐丢了性命，陈焕为保护一早抛弃他的女朋友丢了事业，完全一对悲情英雄。章菲说网上同情我的人可多了，粉丝数涨了一倍。”陈焕摊摊手，人生如戏。

        刚刚的满心忧虑忽然有了这样做梦都做不到的完美结局，安宁心花怒放，“啊，我不是三百万之一了，已经是六百万分之一了嘛。”

        陈焕推了她一下，“胡说八道！”

        “我们要怎么庆祝下才好!”安宁两眼放光，满屋子乱转。

        “章菲给我定了明天早上的机票。“陈焕找到安宁的手，把她拉到床上坐下。

        “原来定我演，后来换了人的那个剧，几天前就开机了，他们决定换回来。章菲急着找我就是为这事。”

        安宁定了下神，“是那个以前传言你终于可以演男一号的剧嘛？”

        “嗯。我同意了。明天直接飞去片场。”

        “那真是太好了。”安宁慢慢说道，从她三年前做他粉丝的那天就热切盼望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所热爱的人终于要被人看到了，永远做人背景的人终于走到最前面了。眼泪无穷无尽地留下来，为什么她这么欢喜又这么伤心。

        “安宁，你不要哭，我会回来看你的。你也知道我谈恋爱时就是一心一意的傻瓜，我们想办法，一定会在一起的。”陈焕慌乱地安慰她，试着抹去她的眼泪。他只见过凡事都有办法会狡辩的笑眼弯弯的安宁，这个哭哭啼啼的安宁让他心都乱了。

        “我给章菲打个电话，告诉她明天太仓促了，我后天再走，好不好？”

        “不好！”安宁抽抽嗒嗒，“我宁可要痛快的，砍了就好了，不要钝刀子。”

        “谁要砍你了，这是现代社会，飞机只要十几个小时，我一有空就飞回来，你还答应带我去阿拉斯加呢。”

        安宁掀起陈焕的衣服擦干净眼泪鼻涕，顺着陈焕真诚的谎话说，“好啊，我等你。明天几点飞机呀？已经很晚了，咱们先把行李整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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