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灵骨追踪 > 第9章 第09章 祖古的童年(2)

第9章 第09章 祖古的童年(2)


说到这儿,这个拉姆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抹了抹眼角,好像有什么痛苦的回忆,让她止不住感慨万分。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他并不快乐。离了父母,周围都是面目严肃的僧人,天天逼着他,从早晨四点念经一直念到晚上九点,没有任何玩乐时间,还要背诵各种经文,学习各种宗教礼仪。

        他才只有七岁,跟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玩。这下就像是把一匹小野马关在了窄小的马戏团笼子里,逼着它站立,钻圈,跳舞。这小野马终于忍不住发了狂。这下,他就只能吃皮鞭了。

        您觉得吃惊吗?尊贵的祖古怎么会挨皮鞭?唉,会的。一般来说,每个藏传寺庙里都会由至少一两个祖古管理,大的寺里甚至三四个。那几百个寺庙,您也可以想象,其实祖古的数目至少也得几百,甚至上千。他们虽然身份尊贵,但因为大多是从小入寺,又要肩负着传承法脉的责任,需要经过严格的训练。

        有不少寺庙对于训练祖古是非常严格的,其中就包括体罚。长久地关小黑屋,训斥责骂更是家常便饭。您知道有个非常有名的宗萨祖古吗?(注1)他在做自己回忆录时,也坦承了被打被罚的悲惨童年,后来,他还因此得了抑郁症。

        您觉得更惊讶了吗?说实在,据我所知,因为这种教育,得心理病的祖古们并不在少数。可另一方面,因为祖古从小只管学习念经和主持法会,他们平时生活都由许多侍从照顾,结果是,这些娃娃祖古们长大成人以后,可能连自己的鼻涕怎么擦都不知道。更不用提其他生活技能了。……

        扯远了,话说回来,整天看到自己从小抱着长大的娃,背上经常触目惊心的红色鞭印交错,孩子咬着牙不出声,泪像一条条小泉水一样,流个不停,在地上积成好几个水洼。寺庙里大多数僧人都对我们很好,可也会有脑筋古板,严厉的僧人。

        他们信仰坚定,心地善良,但思维固定,眼中非黑即白,他们真诚地觉得这是能把祖古训练好的最好方法。就像有些严厉的父母,他们内心明明怀着对孩子好的强烈心愿,但由于对正确教育方法的缺乏,又顽固执拗,不愿意改变,加上生活的严苛让他们积压了很多情绪,于是,孩子不知不觉间成了他们的发泄的工具。但你却不能全然责怪他们,因为他们本身也是上一代的牺牲品。

        我去骂过他们,没有用。我气鼓鼓地找另外两个祖古告状,他们只是摆着那慈祥的脸笑,说什么,他必须经过这种训练才能继承法脉。我只能无助地抱着孩子心疼地哭。可这孩子一看到我流泪,马上就停止了哭泣,还硬是挤出笑容,说一点不疼。

        鞭印的地方都直渗血,怎么会不疼?有几次在夏天的时候,都感染了,化了脓,一连几天出白色的水,引得苍蝇围着直飞,到了晚上我还要不停地赶。孩子不知道有多痛苦。可这懂事的娃硬是使劲对着我笑,说没事儿,眼泪都没掉一滴。但可怜的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肌肉都扭曲了,头上直冒汗。我只能在晚上偷偷地抹眼泪。

        孩子脸上的笑容眼见着越来越少,越来越严肃和沉默。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变得老气横秋,阴沉抑郁。他的功课安排得很紧,也没有休息时间。一个月才能偶尔有一次去寺庙山上散散步。他跟着我在山路上蹦蹦跳跳,那是他唯一会开心地笑的时候。

        但有时正在大笑,他会骤然停下,好像一片厚厚的阴云突然把阳光遮住,刚才还世界还是金色温暖的,马上就变得灰暗阴凉,如同进了地狱。那时,他会轻轻地搂着我,把小脸贴在我的布裙子上,怯怯地说:“姆妈,我怕……”

        我拉着他的小手,问他怕什么。他总是摇摇头,眼睛望着远方,里面充满了跟他幼小的年龄不相称的哀愁。平时,有一些小僧侣会跟他一起读书,作为陪读。他们也一样会挨打。

        有时,如果前一天孩子被打过的背部仍然肿着,出着血,第二天没法接着打。那些僧人老师们就会对他说,如果背不出经文,就会打陪读的小僧侣。于是,这孩子就在那里拼命地又背又读,饭也顾不上吃。当因为他自己的错误小僧侣挨打时,他哭得比自己挨打都厉害。

        开法会时,祖古们被要求坐在法座上,接受虔诚的朝圣的人群的礼拜。人群鱼贯而入,几百,甚至上千,他们要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接受哈达,给予祝福等等。乌金是个调皮的孩子,也曾经因为在法座上乱动而挨打。

        让我欣慰的是,尽管僧人们对待他特别严厉,他也吃因此了不少苦头,但他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一个人。我觉得,他天生就有一颗菩萨般的心肠,对每个人,每个生物都充满温柔,不管别人怎么对自己。尽管他越来越严肃,表情越来越失去了活泼的小孩子应有的神态。可是看看他日复一日过的单调日子,怎能让人不同情,不理解呢?

        但他这种性情后来却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而大变。从七岁那年他因为发热而癫狂过一次,以后一直是平平安安。直到十五岁那年,他收到家里来信,说母亲生了重病,很想见他一面。他立刻心急如焚,跳起来,什么都做不下去,直吵着要回家。

        那时候,他已经是个高个子的少年,肌肉强健,像个小战神那么英俊有力,再也没有人敢用鞭子打他,但他总跟我说有人会试图欺负他,我那时候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以后终于明白了,真的是如遭雷轰。这个我后边也会讲到。

        这孩子的性格从小就顺从温和,跟草原上羊群里最老实最听话的那只小羊羔一样,一般不管什么要求,他都是老实遵守。对于他经历的一切,虽然有时会默默流泪,但嘴里从没吐出过一句抱怨的话,总是柔顺地承受着。

        但这一次,也是进寺院的八年以来第一次,他一反常态地激烈要求,不管怎样,都要回家看母亲。寺院里的僧人们为此讨论了好几天。……您问为什么需要这么久?

        僧人们有时做事是很缓慢的,许多重大的事情更是如此。因为如果中间有人反对,那商量时间甚至会无休止地延长。最后终于批准了。一听被允许离开,我就跟他匆忙收拾了点东西,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可惜,也许因为耽误时间太久,从商量到决定,再加上赶路一共花了足足一个星期。他回去的时候,可怜的母亲一天前刚刚咽气,怀着没有见到儿子的遗憾和悲伤,就这样离去了。

        八年以来第一次见面,他见到的是躺在床上的僵硬了的母亲的尸首。我也能理解,哪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被刺激的癫狂呢?即使是最麻木不仁的心灵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更何况他的这种如花瓣一般温柔,敏感,柔和的心。

        这第二次的发作又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躺在床上,全身发烫,抽搐不已,经常神经质地呻吟,喃喃地,冲着空气胡言乱语,跟他七岁的时候完全一样。

        连续五天,他都昏昏沉沉,没有清醒过。好几个医生来看过,说是没救了。人们都以为他要随着他母亲而去了,有好心的村民甚至已经订好了棺材。

        大家都非常伤心,但也无可奈何。我天天陪在他床边,看着这个曾经青春健康的少年一天天衰弱下去,最后就像脱形了一样,只剩皮包着骨头,可怜又可怖。我也绝望了,只能天天摇着转经筒,祈祷着,念诵着,希望菩萨能再次大发慈悲,救救这个善良的孩子。那几天,我的心在火上烤着煎着,觉得周围一片黑暗。

        然而,奇迹又一次出现了。他熬过了这个坎。逐渐恢复了健康。但看得出,他已经心力交瘁了。虽然他身体的状态恢复得跟原来一样。但我却一眼看出,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温柔和气的人了。原来,无论别人怎么骂他,打他,欺负他,他也总是忍受着,一声不吭。不是那种软弱的忍受,你可以看到他在忍耐的时候眼里执拗坚毅的光芒,和他偶尔眼神里一闪而过从内心里透出来的那种悲悯之情。

        是的,即使对打他的人,他也心永远包含着悲悯和同情。姑娘,我跟你说,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心地柔软的人。不仅仅是我,村里从年纪最大的长者,也都承认,这孩子确实是菩萨再来,哪怕是再坏的人,他都没有一丝愤恨或抱怨的情绪。而是永远用他那双清澈明晰,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

        可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他就彻底变了。简直像是被另外一个灵魂附了体。他变得暴躁易怒,严厉挑剔,一点事情就会大发雷霆。可以说,跟他原来的性格完全相反。原来他有多么温柔,后来就有多么冷酷;原来他有多么隐忍,后来就有多么暴烈……

        他天天脸色阴沉冷厉,身边的随从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他大怒。他由一个温柔的让人眷恋不已的小溪,变成了一个气势雄伟却会随时爆发的火山。随从忍受不了,纷纷离去。只有大龙能忍受他的脾气,一直呆在他身边。”

        说了这么多,老人有点疲劳,停了下来。格雅一直专心凝神地听着,这时,看了下表,发现居然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拉姆笑着说:“你听我这么啰嗦,一定很不耐烦吧。打扰了。我下次再来。”  格雅连忙搀起她:“没关系,拉姆,我带您去学校餐厅吃饭吧。下午继续聊。反正我这几天也没事。”

        (1)宗萨祖古:(英语:sarong  khyentse  rinpoche)属于藏传佛教萨迦派系,是现代利美运动的主要推动者之一。出生于不丹,通常被称为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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