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青州三姓

“……妹妹，你说怎么办才好？要不我去和爹承认了吧？左右这件事不能让老二替我顶罪。”苏沉絮絮叨叨将前因后果讲了个干净，他一身锦袍早就被他折腾的打了褶，十一月的冷天里他硬生生急出了一身汗。

        苏沫嫌他在眼前转的眼晕，忙把他拽住按在椅子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苏沫心里复杂语气自然不太好，“你先坐下，冷静一点。你若是被关进去了，可想过母亲和嫂嫂肚子里的孩子？二哥这么做，定是为这个家都思量好了，你若是再一猛子扎进去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苏沉难得见她如此生气，苏沫在他心里一直是温婉聪慧的，总是柔声缠在他身边叫他哥哥，笑眯眯地帮他当掉父母的责罚。苏沉心里很不是滋味，妹妹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而他明明都快当爹了，却还和儿时那个只会躲在妹妹身后的傻小子没什么区别。

        苏沫自知刚刚话说的重了，又见苏沉垂着头半天不说话，她拧了拧眉头，强压着怒气换了个相对温柔的语气道，“哥哥你别急，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定不会叫二哥受委屈。况且，谁是谁非父亲心里有数，万万不会冤枉了二哥。嫂嫂现在怀着孕受不得惊吓，蒋姨娘又一向身体不好，哥哥可一定要沉住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冲动。”

        见苏沉不搭话，苏沫握住他厚实的手，感受到里面一片潮热，苏沫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安抚他，“哥哥，在这个家里你是母亲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这次之事，就当是个教训，人生在世难免不如意，都会过去的。”

        苏沉知道她说的有理，只是他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倒不是说对苏泽有多么深厚的兄弟情，他只是受不了这个窝囊的自己。他在苏沫如注的目光下僵硬地点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迟疑道，“那二哥那儿……”

        苏沫急忙打包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

        连哄带劝好不容易送走了苏沉，苏沫松了口气。方才那些话也就骗骗天真纯良的苏沉，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苏沫饮了口凉茶降了降心火，她撑着额头。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经不再是母亲当年信里写的那么简单了，其中人物牵扯甚广，她甚至怀疑这里面有迟墨和杨家的手笔。毕竟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奔着苏沉去的，要不是苏泽横加干预，以苏沉的心机这会儿恐怕早就被吞个干净，他们苏家大房从此再无嫡子。

        事情的起因经过说来话长，恐怕要从青州三姓说起。在青州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上，有三大世族祖祖辈辈扎根在这里，首当其从的就是人丁兴旺的苏氏一族。

        苏氏擅长经商，调香鉴宝的手艺曾是天下一绝，只是到了苏建木这一辈，兄弟不睦阋墙已久，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三房分家离心。苏建木走了科举之路，调香鉴宝的手艺虽没继承苏老太爷的衣钵，分家时却一点没手软，最挣钱的珠宝铺、香料铺，连带不那么挣钱的布料铺都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杨家走的是海路，这些年朝廷增设了许多港口，有了朝廷的支持，杨家的生意增增日上，在各地都开设了多宝馆，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一时间在达官贵人中被炒得火热。

        余氏是三姓中唯一没走出江南的一姓。余氏祖训有云：吾辈后人誓不得出江南三州，不得入朝为官。余氏族人盘桓在江南三州，亘古不变的祖训使余氏日渐式微，但仍然是江南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

        余家的一支扎根在江州，现在市面上卖得最好的江州云锦就是余家铺子织出的。江州的余家织云锦，青州的余家卖云锦，只要余家织布的手艺不外传，余家就算永生永世不出江南，泼天的财富也会源源滚滚不请自来。

        六月底，苏沉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江州有位商人家中出了变故，急于脱手一批云锦和织锦厂。对于苏沉来说，青州的珠宝、香料铺子就算卖的再好，在别人眼里也只会阴阳怪气的道一句祖上蒙荫，运道好。他自知不如苏泽能干、妹妹聪慧，但是他快要做父亲了，他自己浑浑噩噩一辈子没关系，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因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抬不起头。

        不知该说敌人用心太险恶，还是苏沉太过天真。在江州商人的几经催促下，苏沉犯了忌讳昏了头，被眼前天大的馅饼砸的晕头转向。不得不说，有些时候不怕蠢人不动脑，就怕蠢人瞎动脑。苏沉怕此事牵扯太广，若是让苏建木与李氏知晓定要权衡再三，说不定还要骂他鲁莽，不许他参与此事。苏沉费尽心机瞒住了苏建木与李氏，将自己的全部私房钱投了进去，私下里又去找了与他同龄的杨三郎，借了杨家的船只取货。前后两个多月，苏沉不仅搭了不少钱，还欠下了许多人情，只是如今却全都毁了个干净。

        两日前，余家大公子拿着苏家布铺的云锦找上了苏建木，称江州余家五个月前丢了一船预备处理掉的残次云锦，如今却出现在苏家的铺子里，希望苏家能给个说法。

        余家没有将这事告上公堂而是私下来寻苏建木，一是因为丢的本就是即将要处理掉的残次品不值什么钱，二则是念在三姓世代交好的份上，给足了苏家面子。

        不对簿公堂自然是件好事，但是另一方面却也意味着这件事苏建木必须秉公处理不得徇私。出了这种事苏建木面上无光，苏家众人自然没好日子过，他先关起房门将李氏骂了一通，夫妻二人又大吵了一架。苏建木拂袖而去，将所有涉事参与的小厮管事统统抓了起来隔离审查。

        而苏沫之所以最后知道这件事，一是苏沫是外嫁女回门，在苏建木心里早就是外姓人，苏建木不欲让杨家和迟墨看了笑话，自然没叫人刻意通知她。二则是因为李氏持了一颗拳拳的爱女之心，知道女儿若知晓此事必定殚精竭虑努力周旋，女儿此番回来是养身体的，她不想苏沫再为这些恼人的琐事担忧，便做主瞒了下来。

        苏沫吐了口浊气，事情发展这个地步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她的掌控，与前世之事也大相径庭。

        上一世，苏沫没有久留苏泽，苏泽几乎是刚把东西送到京城没过几日就又启程回青州了。后来李氏在来信上也只说是因店铺管理不当，触犯家规，所以被逐出苏家，却完完全全没有提到余家与云锦之事。不知是母亲刻意不提，还是苏泽发现苏沉的心思趁机拦了下来。

        苏沫动了歪脑筋，她承认她许诺帮助苏泽离开苏家，便是想利用这件事。虽然做法卑鄙无耻，但是凭她自己的实力，她除了无赖的胡乱掺上一脚，让苏泽承了她的情之外别无他法。

        只是如今，因为她刻意留住苏泽导致事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从原本的店铺管理不当变成了偷盗云锦，青州三姓竟全部竟全部牵涉其中，就连事件的主人公都由苏泽变成了苏沉。

        苏沫不禁怀疑，也许当年苏泽也是苏建木弃车保帅的弃子，毕竟苏家大房的嫡子决不能出事。若前世苏泽扮演的是将计就计的弃子，那么今生呢？因为她的意外干涉，八月底苏泽还在护送她回青州的路上，就算苏泽有心参与也毫无□□之术。

        那他到底为何要替苏沉顶罪呢？一旦苏建木盖棺定论，将他视为牺牲品逐出苏家，他将永远没有可能再接触江州的云锦生意，他这一生都要背负着偷盗的罪名。这可与他前世被逐出苏家后，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江州打通了自己的布匹生意是完完全全的两条路！

        苏泽他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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