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清晨，缓缓升起的太阳驱散了街上的雾气，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这柔和的晨光里。很快，人声喧嚣，车流奔腾，整个西西里岛从睡梦中逐渐苏醒。

        春日的阳光透过仓库窗口的栏杆，斜斜地照在少年脸上，在清秀的面庞上形成了一道一道的明暗交界线。水山繁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试探性地坐起了身，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正依偎在他身边的三个孩子。

        明明昨天凌晨才刚睡下，但水山繁却早早就没有了睡意。他从来都是如此，晚睡早起，就好像睡眠对他来讲并不是必需品一样。

        其实，水山繁从未真正睡着过。

        从小就生活在实验室里的他，每次总是在睡梦中被送上实验台，无论他怎么挣扎，轻飘飘的一针就会直接让他陷入昏迷，再次醒来时便是手术台头顶苍白的灯光和濒死的疼痛。自那时起，水山繁就对失去意识的睡眠抱有着恐惧。

        经年累月下来，他积累了一定的抗药性，同时更是对周围环境抱有天然的警惕，每次入睡前也会对自己施加心理暗示，这就是他无法进入深度睡眠的原因。

        虽然是魔鬼的馈赠，但也多亏了那出自实验室超人般的体格，才让每天都严重缺少睡眠的他能健康长大。

        意大利初春的早上还带有一丝寒意，水山繁轻手轻脚地给三个孩子盖好了他们几天前在路边捡来的小被子。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去时，自己的衣角突然被轻轻地拽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最大的男孩似乎是刚从睡梦中惊醒，拉住他轻声问道：

        “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水山繁昂起了头，得意洋洋地向男孩展示他昨天才刚领悟的新词：“我要去赚钱了！赚钱养你们！”

        说完这话，水山繁心里有些小羞涩。他终于能说出经常在街边电视上看见的，那些成熟大人说的耍帅的话了！

        他满以为会收获男孩崇拜的目光，结果男孩沉默了许久，再抬眼时已是无奈的半月眼，眼里满对他的是担心与怀疑。

        在男孩看来，刚接触人类社会一个月的水山繁就是一张白纸，就连最小的妹妹都比他懂得多。昨晚是自己没照顾到让他跑了出去，索性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吃的。看样子是昨晚的经历鼓励到了他，今天竟然这么早就要出门。

        男孩心里盘算起一会出门卖掉这两天捡的水瓶所能得到价钱，默默编排着晚上安慰必然会失落的少年的话语。

        “你这什么眼神啊！”水山繁嚷嚷起来，随后又怕吵醒剩下的孩子，声音立刻放小：“我已经掌握赚钱技巧了，今天一定带你们去吃大餐！”

        他把昨晚剩下的零钱给了男孩，让他们饿了就出去买吃的，然后迎着男孩如芒在背的不赞同目光，气鼓鼓地走出了仓库。

        水山繁握住拳头无声给自己打气：可恶可恶！今天一定要找到一个有钱人，狠狠地帮他一顿，然后赚一笔大的！惊掉那个臭小鬼的下巴！

        水山繁的豪言壮志不到一上午就被现实击散了。

        他一开始还兴冲冲地在西西里市内走来走去，准备一看见有人被欺负，就直接冲上去帮忙。结果每个人都忽视了他亮晶晶的眼神，步履匆匆地掠过他，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这个乐于助人的好少年。

        被……被忽略了！

        水山繁低落地缩在墙角，他这才意识到昨晚的那次天才的赚钱方式竟然是一次偶然事件，并不是只要出门就能碰到的。想起自己出门前放下的狠话，他的脚趾情不自禁的在鞋里抠来抠去。

        他仰头叹了口气：赚钱，好难啊！

        而此时独自悲伤的水山繁并没有注意到，他所在的巷子深处，正有一群人在蠢蠢欲动。

        就在水山繁修补好了自己破碎的心灵，小声给自己鼓完劲儿后，他重新恢复了活力。站起身来准备重振旗鼓时，他野兽般的直觉忽然让他浑身一激灵。

        是水山感应！

        他警觉地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巷子深处，缓缓屏住呼吸侧耳去听。没有错！他所在的这个巷子深处，里面有枪械碰撞的声音！

        水山繁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气息，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小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已经能依稀看到人影了！水山繁停下了脚步，怕自己靠得太近被发现。他眯起眼睛数了数，一共有五个黑衣人，正拿着枪守在拐角处，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就在水山繁屏气凝神仔细观察时，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突兀般地在远处响起。

        巷子深处仿佛被按了静音键般，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听见开口处呼呼的风声，和那正在逐渐接近的，鞋底与地板碰撞的“啪嗒啪嗒”声。

        来者在转角处突然停下了脚步，就在这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水山繁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在稳定跳动的声音，他被吓了一跳，生怕被那群人听到，于是更加努力的往角落里缩了缩。

        两股势力正在巷子口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一瞬间粘着起来。

        还是巷子深处的那一伙人率先没有了耐心，只听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下一秒就是枪械上膛的声音。

        纷争似乎一触即发，水山繁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傻了。

        但是！他心里真正所想并非如此，看到此情此景，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该如何抓住这天赐的赚钱机会！

        是的，水山繁在听见枪械碰撞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是老天爷看不过眼赐给他的赚大钱的机会！明显巷子里那伙人是想要伤害什么家伙，竟然能同时被这么一群人针对，那个人一定不简单。水山繁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大赚一笔了！

        这边，为首的黑衣男子听着背后子弹上膛的声音，眼里闪过一道狠光。

        挑战彭格列这棵苍天大树是何等不易，他们筹备了多年也才等到这一次机会，趁着那位落单的绝妙时机，能否刺杀成功就看此一举！

        黑衣男子抬手示意小弟们，正准备直接冲出去了结这一切，结果突然背后响起来一道声音：

        “前面的人速速住手！让我来救人！”

        男人心下一惊，下一秒背后一阵剧痛，身子直接飞了出去撞到对面墙上。在晕过去那一刻，他心里茫然一片，不懂一切精密的计划怎么就被一个明显是傻子的人破坏掉了。但此时却也只能挣扎着按了下兜里的按钮，不甘地失去了意识。

        水山繁飞一样地冲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的同时，两个肘击将最后面的两个人紧紧拍在墙上。他随后立即倒立用手撑住自己，绷紧腿部，旋转身体踢倒了余下的三个人。其中飞得最远的，就是为首的黑衣老大。

        还未来得及开枪，行动已瞬间被终结。

        水山繁将地上的枪通通踢开，收手不慌不忙地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endingpose，心里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拐角处讨要报酬。

        这伙人可是连枪都掏出来了，自己稍微多要一点也不过分吧。

        一直在拐角处不动的人仿佛也被少年狂野的打法惊到了，对着少年别扭的姿势愣了一下才缓缓地走出来。

        水山繁扭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名身着条纹西装，手握拐杖的老人。老人将戴着一枚指环手放到胸前，点头向少年致意，目光慈祥却又带着不自觉的威严。

        老人看向水山繁缓缓开口道：“感谢您慷慨的救助，少年。今日稍早，我与我的家人们在访问时受到了几个家族的联合攻击，我与他们不慎失散，在此遇到了埋伏，如果不是阁下，我定将陷入危险。”

        水山繁本想打断老人文绉绉的套话讨要报酬，但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老人话里的关键词。

        “你是说家人？你和你的家人们失散了吗？”水山繁觉得老人真是可怜，竟然和珍贵的家人走散了。那自己干脆送佛送到西，先帮他找到家人再要报酬好了！

        就在水山繁拍拍胸脯，准备开口帮老人找到他其他家人时，他忽然听到了有一大群人正向这里冲来。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枪械碰撞的声音，明显是来者不善。

        “杰瑞传过来的定位就在这里！发现目标了！快开枪！”

        几颗子弹射向身后的老人，水山繁瞬间反应过来，一个飞扑将老人扑倒在地，向旁边的遮蔽物处退去。他探头观察了一下正在向这里奔涌过来的一帮人，额角冒出冷汗。

        打不过打不过，该怎么办！

        就在水山繁焦急万分时，被他护在身下的老人突然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无论再怎么不堪，也不能让孩子为我拼命，这里就交给我这个老人吧！”随着话音的落下，被老人攥在手里的拐杖突然燃起了火焰。

        火焰本应是炽热的，但水山繁却感受到了如同大空般的温暖。老人直接冲了出去，明明头发已经花白，身手却无比矫健，一时间外面尽是袭击者的惨叫。

        我靠！

        水山繁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能力！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火焰齐飞的超能力表演，除了鼓鼓掌什么也做不了。

        唯物主义的世界观破碎，一道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很快，那一群人就倒在了地上。水山繁在心里哭出了声，明明应该是自己保护老人的，怎么到头来反而被保护了。这样还让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讨要报酬嘛！

        “九代目！”

        远方传来了一群人焦急的呼唤，老人应了一声，却是先将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那双透彻的蓝眼睛此时不知道为什么流露出了浓浓的失落，黑发少年白静的脸上沾着几道灰尘，好像是一只没抓到鱼反而蹭了一身灰的失落小猫。

        “九代目！您没事儿吧？”

        “我们看到了您的火焰立刻赶过来了！”

        “是我们保护不周，请您责罚！”

        “竟然让九代目您去亲手战斗！我们真是无颜见您啊！”

        几十人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每个人的神情都是说不出的紧张，老人淡定地安慰了亲卫队几句，转头将明显愈发失落的少年拉到众人面前，无比郑重地开口道：

        “我是彭格列第九代首领，感谢阁下今日对我的帮助。如今天色稍晚，不宜邀请阁下到彭格列做客。希望阁下稍等一晚，我明日必将献上丰厚的报酬。”

        水山繁一听到自己竟然还能拿到报酬，脑袋边一下子就飘起了小花花，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开朗起来。亲卫队们被少年丰富的情绪惊了一下，却也同样弯腰大声表达了感谢。

        水山繁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更加喜上眉梢起来，他最喜欢听别人称赞他了！看见少年笑得眯起眼睛露出了牙齿，九代目心中不禁发笑。

        “啊对了！”水山繁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伸手指着亲卫队那群人问向老人：“之前你说和家人走散了，那这些人都是你的家人吗？”

        九代目还未回答，亲卫队队长先激动地大声喊了出来：

        “不仅有我们，还有组织里的各位，我们都是九代目的家人。我们会永远陪伴、守护在九代目的身边！万死不辞！”尾音在巷子里回荡，队员们也随之大声应和起来。

        九代目温柔地笑了笑，随后和愣在原地的少年道别：“时候不早了，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处理，便先行一步。”随后率领亲卫队离开了小巷。

        亲卫队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那里的少年，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低声询问道：“首领，您怎么似乎对那个少年很是在意的样子？”帮过彭格列以前也不是没有，但他总觉得首领对那个少年格外在意。

        九代目叹了口气：“那位少年拥有超凡的力量与速度，应当是前一阵子从那个被查封的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我一开始险些没有发现他也藏在巷子里，显然他在某些方面明显有着惊人的天赋，倘若帮他找一个老师，必然将成为里世界超凡的存在。”

        亲卫队队长心下了然，对于混迹在街头的少年来说，这才是真正最有帮助的报酬。

        水山繁并没有注意到老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小巷，因为在听到亲卫队队长的话后他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成为了所谓的首领，竟然就能拥有上万的家人！而且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位家人！竟然！都会永远地陪伴着首领！

        永远陪伴！

        这是水山繁可望而不可及的词语。在实验室的时候，每当身体上的痛楚让他无法入眠时，每当躺在手术台上要撑不下去时，他总是无数次地幻想过，倘若有一群家人陪伴在自己身边，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遭受那些打量小白鼠般的奇怪目光？是不是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控制不好力度伤害他人？是不是每晚就能安然的入睡？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不再每天担惊受怕？

        家人。

        首领。

        水山繁久久不能回神。在过去的一个月，他每天都浑浑噩噩，没有目标地生活着。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友善，如果不是有那三个孩子的存在，他可能早就失去了迎接新生活勇气。

        但是就在今晚，他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梦想！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个黄金般的梦想，如同朝阳一般在他心中升起。

        他决定了，他，水山繁，自此便拥有了一个黄金般的梦想：

        他要成为秧歌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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