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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无人敢写帝皇书(16-1)


负水偶然得知了一个秘密。

        培养一支战斗力卓越的流民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章怀太子司马烠始建流民军并没有通报朝廷。

        他奉旨平治淮水涝灾,安抚流民,纠治匪祸。初始,淮水流民甚众,朝廷几番拨款给粮仍不够他们存活,反而因抢粮爆发动乱。又有匪寇趁机作乱,抢劫官银。司马烠便动了心思,临时从流亡百姓中募集骁勇,配合官兵维持秩序、剿灭匪寇。三年间,临时募集的流民散兵数量越来越多,他便有意组建一支更为规模精锐的部队。

        朝廷刚刚平治淮水祸乱,西南又同满羌作战,根本没有能力支持他的想法,何况他的提议定是会被手握兵权的世家打压,受到帝王对一个日益强大的储君该有的猜忌。

        他只能动用太子私库,仍补不起耗费缺漏。母舅高琦为大司农,配合调查梳理淮水两岸田地数目、物产生产情况。他让舅舅隐瞒了千里之田,补给流民军操练、培训、军饷等用。

        但这远远不够,想让流民军长久维持着,成为像荆州军、益州军一样的精锐,乃至虎狼之师,战甲、武器、后方辎重样样都要做到最好。

        晋国货物贸易除走陆路之外,大宗货物多经由水路。在司马烠的默许——或者是授意,总之,那时他已渐同流民军脱离关系,李珰等人已被他安排军中,流民军开始抢劫货船,得来的资财经由高琦操作日日生息,流民军终于有了源源不断的资源。

        可惜,高琦幕后操手是真,贪污枉法也是真。他动用流民军的资费修建了一处豪华宅邸,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抽丝剥茧,终于查出他中饱私囊,擅自篡改田粮数量欺瞒朝廷,成为高府灭亡的关键指控。

        太子亲自请旨查抄高府,并支持判处高琦绞刑。

        在事情败露前,他曾同高琦秉烛夜谈。也在那一晚,后门运出一具尸首。

        负水不清楚李珰是否知晓司马烠背后的手段,知晓他依仗着扬名立万的靖远军起初同匪寇没什么两样。

        她将真相原原本本告诉李珰,李珰颜色未变,只说日后她若还想报仇,他不会阻拦。

        一开始,掌握军权的几大世家根本没将流民军放在眼里,直至李珰同他们平起平坐,靖远军在淮水两岸力克魏戎,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也许忽略了什么。

        探查的人很多,但多年来一无所获。

        靖远军“身世”干净,拿着州县拨给的粮饷,闲时开垦荒地,有着一位拥有卓越军事才能与领袖魅力的统帅,建功立业、英勇不凡、可歌可泣。

        顾灵山率领的中军失陷在淮水北的苍岭一带,苍岭群山连绵,历来都是匪寨恶徒的容身之地。

        苍岭山间多雾瘴,野兽出没无影踪,夜间不便赶路。李珰吩咐大军原地驻扎休整,明日午时动身上山。

        眼下日头偏西,光线很足。

        顾家安排了一位副手做李珰的随行官,见李珰行军速度缓慢,丝毫没有救援自家公子的做派,阴郁着脸,凑在李珰耳边冷声威胁道:“将军这般消极怠事,安定侯府那边不好交代,想必陛下也会对您十分失望吧。”

        李珰不羞不恼,从容指挥着各分队扎营,又吩咐伙夫煮些暖汤,山间夜冷,可饮汤驱寒。

        李珰井然安排完一切,终于想起身边提醒自己此行目的的随行官。

        “顾大人知道这苍岭有多少山头吗?”李珰颇为期待地看着他。

        顾大人高傲地扬起头,指点江山般抬袖一挥:“如何不知,约有五十。”

        李珰满意地点头,又颇为遗憾地摆摆手:“苍岭共有四十七座山头,其中主峰苍山最高,匪寨最多,仅其一处,便可容纳万人上下。”

        顾大人神色一变,愤恨不已:“你既知晓情势危急,何不速速上山,搜索苍岭,早日援救我家公子。”

        李珰握住腰间的银刀,意味深长地冲他一笑:“顾大人,何必心急,说不定你家公子正好好活着,等待时机杀个回马枪呢。”

        李珰如今担任右军校尉,昔日红衣黑甲改为中央禁军的黑甲服,左手惯常把握的青铜钺换成了相衬的长戟,右侧悬着牛皮质地的匕鞘,只左侧依旧固执地挂着一把瞩目亮眼的银刀。

        苍岭四十七个山头,上千匪寨,想找到顾灵山沦陷的具体位置似乎是件耗时耗力的难事,更怕中军撑不到援军相救便全军覆没了。

        翌日午时,雾气散开,苍岭层峦叠嶂,万鸟清鸣,溪水涧涧,好不热闹。

        李珰将一万人马分为二十小队,每个小队设队长一人,统辖五百人;五百人再分一百小组,每五人抱团协进。队长统领山头搜索工作,山与山之间人马相连,发现匪寇身影,烟火为号,各队就近支援。

        “搜查过程中注意观察树枝、花草有无人迹,若遇溪谷,掩蔽身形溯流而上。发现匪寨,记录地点人马。不可轻易打草惊蛇。如遇急情,烟火为号。”

        山脚空旷地带搭建起一个简易高台,李珰立于万军之前,神情严肃。军令已下,他振臂高举,手中长戟一挥,而后山野间万步齐声,人马四散,井然有序。

        李珰亲自领了一队人马搜查苍岭主峰,顾家派来监视的人他也大方地安排领队上山,算是全了他们急切救主的心思。

        李珰亲领的五百人马行进速度很快,部下中有人暗地小心打量着马上的英武身姿,不免感慨统帅对于苍岭路线之了然于心。

        五百人几乎直奔苍山而去,路上未遇见任何险情。

        苍山位于苍岭群山环绕的中心地带,进出都很困难,没有熟悉路况的山民指引随时会误入密林之中,被豺狼虎豹等猛兽攻击,尸骨无存。

        若非乱世动荡,自然不会有人愿意进入这等野蛮之地艰难求生。

        苍岭匪患由来已久,渐渐有了规模,人数不下十万。出山打家劫舍倒还算小事,部分匪寇趁动荡之机威胁朝廷,拥人自重同官军对抗便是大事。

        十三年前,淮水上游决堤,涝灾导致流民百万,太子奉命平治,不想匪寇劫掠官船,抢夺粮饷。太子复而请旨,亲自领军荡平了苍岭匪祸。十年已过,匪祸再起,渐成气候。

        李珰解下银刀,长戟背负身后,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马背,行军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一条玉带清溪映入眼帘。河水清澈湍急,河面很宽,根本看不清河心水深,上游从深山中奔泻而出,下游愈发开阔不知流向何处,前后百丈之距,皆未架设渡河桥梁。

        暮色晚意之中,河面升起薄薄雾气,朝四周散开,万籁俱静,未听见倦鸟归巢的呦呦清鸣。看不清河对面的风景,对面自然也难探查此岸风貌。

        苍山之苍,白雾茫茫,银汉不渡,苍水何遥。

        歌谣将苍水比之天上银河之水,可见其玄妙。

        “将军,是否备舟渡河。”

        李珰身后五百人马严阵以待。

        他翻身下马,将银刀重新别在腰间,周身轻松。

        “让人准备做饭,火越大越好,饭越香越好。”

        他兀自走向苍水河岸,边缘之地凑近了看,还能看清河底砂石,水质清澈,可见倒影绰绰。

        他蹲身打量着河面,不知所想,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白棉布,这次点了苍水浸湿,仔细擦拭——但其神情缱绻,动作温柔,好似手中是何无价之宝,更似温柔抚摸。

        山间多枯木,柴火堆得高,映得地面也是炙热的火光。士兵架起铁架,支起大锅,将打来的山鸡野猪处理后投入沸水之中。众人围着火堆成圆形散开,里面三圈,除了中间的五名士兵烹饪外,其余皆背对火光,脚边整齐摆放着长戟,随时准备起身作战。

        浓汤肉糜散发出诱人香气,最里圈的士兵吃完后,同后一圈士兵换位。交接缝隙间似有大风刮过,树林中传来摩擦婆娑之声。

        众人执起长戟列阵站好,而发号施令的统帅还倦懒地坐在苍水河边,似为顾影自怜,没有回头瞧一眼。

        回山的匪寇只以为官军不敢如此大胆,在苍山脚下点火烹食,奔着火光和香气而来。只以为要么是自家下山接应的兄弟,要么是别家山头抢地盘的对手。前者高高兴兴饱食一顿,好明日江上雾散之后渡江;后者则杀了省事,拎着人头回寨又是大功一件。

        卫兵押着一人送到李珰身后,长戟在他膝上用力一击,那人吃痛怒哼了一声,双膝跪地。卫兵抽下他口中布条,那人横肉飞舞,嘴中骂骂咧咧一通直接问候了皇帝八代祖宗。

        倒是少见这般有口才的匪寇。

        李珰转身瞬间,银刀锋刃如弯月抵着他的脖颈,动作一气呵成,故而地上跪着的汉子尚未瞧见统帅容貌,银光乍泄间神思已经了然,他所跪之人,姓李名珰。

        “李珰,你个叛徒,呸!奶奶的,老子和你同归于尽!”汉子作势起身,颈上立刻划出一道血痕。

        李珰没有收刀,依旧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视线平静,却不敢与那人对视,只是故作睥睨之态。

        “顾灵山何在。”

        “哼!”汉子偏过头,一副要杀便杀、无需废话的坦然模样。

        “原来当年还有不少漏网之鱼。”李珰牵动嘴角,轻蔑一笑,“你既然认识我,便也知道,你不开口,我烧了苍山不还是一了百了。”

        手腕翻转,银刀移开危险地带,像是拍着马背,刀面冷冷落在汉子灰黑的面颊侧,警告声也随之起伏:“怎样,说不说。”

        汉子仰天大笑,豪气冲天,怒目而视,言语间尽是讥讽之意:“我说了你敢去吗!苍山上下,多少人想取你首级!”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李珰见他态度松动,收回银刀,棉布划过刃边血痕,再次悬于腰间之时已一尘不染。

        “东面的飞云寨,你的老窝,你敢去吗?”汉子阴恻恻笑着,眼睛盯着李珰,不放过他面上情绪的一丝变化。

        李珰没有躲闪,笑意嫣然,眼神示意一侧的卫兵,很快身后队伍经过短暂的骚动后再次安静肃然。

        李珰没打算通知其他队伍就近汇合,五百人马上山救一个顾灵山绰绰有余了。

        他领着士兵来到下游一处开阔地,苍水岸边有一块大石头,从此处渡江,水流缓和,没有礁石一类的阻拦。做了简易的筏子士兵五人一组上船,李珰打头,筏子上的人前后靠着一根麻绳牵引前进,确保无人落单,方向正确。

        飞云寨自恃苍山之深、苍水之险,对寨子周围布置的人险很少,遇上的多是防止大寨被发现的障眼法,远非李珰在时可比。

        “上山之后,你们在寨外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待命,我将顾灵山救出后你们第一时间送他下山。”

        将士面面相觑,李珰给出的这道命令,便是说只救人,不杀人了。

        一人抱拳迎上:“将军,朝廷的旨意是既要救出顾校尉,如遇匪寇,也要尽数杀之,以绝后患。而且您孤身一人入寨,这实在是——”

        “十年前,朝廷的旨意也是如此。十年后,可绝了后患了?”话说得点到即止即可,李珰没心情和他们交待太多,“我的命令只有两条路,要么服从,要么死。”

        众将士见他神色渐为不快,按下心中疑虑,只领了李珰吩咐,有序快步上山设好埋伏,隐藏身迹。

        飞云寨的高门横木之上,已不是十年前的题字。李珰抬眸冷冷扫了一眼,摘下兜鍪,解了束带,将身后长戟握在手中。

        从寨门往里一百步,才初见飞云寨形容地势。李珰越过寨门的一瞬,铃铛声空灵急促。霎时数十位狠厉精壮的男人从寨中奔袭而出,手中所持武器各不相同,年纪老少皆有。

        这便是飞云寨如今精锐,悉数放出以震慑来人。

        李珰来回扫视了一圈,猜测顾灵山领着一万中军大半人马应当是失陷于天险,而非敌方人力精悍。

        并非所有的匪寇还像山下的汉子认识李珰旧时身份,毕竟他如今的长相打扮与十年前的小儿天差地别。汉子也是认出银刀才猜出李珰身份。

        “我无意同诸位动手,今日前来是为带走顾灵山,还请派人通知一声寨中当家。”李珰毫不掩饰自己此行目的,却未亮明身份。

        众人呵呵直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送上来的人头底气这般足,不知是谁给你的胆量!给我拿下!”

        一众粗衣麻布中,一人衣着华贵,丝线精巧,当是寨中一号人物。

        李珰手臂发力,扭转腰身,衣袂如风,众人反应后才见他已近身到庹杉跟前,手臂托着长戟,一手还拿着红缨兜鍪,利刃寒光却稳稳点在他心口处,锦袍划开长口,流血不多,一点点侵蚀着光洁的布料。

        来人笑得温文尔雅:“我说了,我无意与诸位为难,还请通知一声,我要见寨中当家。”

        飞云寨里外三进院,比之当年狭小许多。

        众人将李珰团团围住,拥着他来到正堂门外。堂内布置还算气派,高堂上两把紫檀鎏金的高座一左一右瞧得人眼神发直。堂内无人,门口两个少年魁梧高大,拿着长矛挡在门口。

        一群人在堂下等了一刻钟。李珰听见院里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又见当家主子晾着来客,怕是汉子昨日回山之事已经促成,今日正是收货的忙碌日子。

        半晌,又是一拨人拥着主子从院后款步走来,为首那人衣着华贵,比之顾灵泉也不为过;面容英武,身材一见便晓得孔武有力。身后之人富贵之气虽比不上他,但较之堂下衣着粗糙的汉子们仍是阔气。

        “张堂主,这人声称是朝廷派来救顾家小子的。”说话之人捂住心口,面容狰狞。

        堂上之人稳稳坐在高座之上,烘托出一丝威仪。

        “先带庹杉下去疗伤,将来人押上来。”堂主声如洪钟,李珰听着,觉得这人倒还是有些本事立身。

        吩咐的是“押”,却无人敢近李珰的身。李珰将长戟别于身侧,抬步款款走入堂内,未行礼,悠然站着,像是回家一般自在。

        “我今日来想与堂主谈桩买卖。”

        张堂主上下打量了一眼,瞧不出李珰什么底细,只觉李珰腰间银刀打眼。

        “你连身份都不敢禀明,张某人何敢与你做生意。”张堂主稳坐高台上,稍一抬手,立刻有人奉上香茗。这般便是实打实的贵族做派。

        李珰也不饶弯子了:“你今日放了顾灵山,他日我保你飞云寨上下,多条活路。”

        张堂主抚掌而笑:“你好大口气!来的是朝廷哪位英雄?”

        这倒不是飞云寨消息闭塞了。

        比起“腰悬银刀”,世人更加了解靖远军绯袍黑甲的特点。朝廷派李珰救援中军的消息压得严实,只传出有一路人马要襄助顾灵山,却不知被贬在家的李珰加封了个右军校尉。

        昔日匪寇今日剿匪,这故事传出去不知是说李珰改邪归正得好还是忘恩负义的多。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不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为了你好。”李珰将手中兜鍪随手放在一旁的长案上,随意松动着肩臂肌肉。

        张堂主此时真是惊也不是,怒也不是。先前只想到此人胆大妄为,如今观他神情自若,好不悠闲,又想他是直捣黄龙,查到了飞云寨。连顾灵山都栽在苍水之中,禁军中竟还有这般人物对苍岭了如指掌。

        “京中这次增援据说来的是右军。右军校尉秦解前不久刚被我们斩杀,你如今同我飞云寨买卖性命,莫不是新上任的右军校尉派你来的。”

        张堂主再敢猜,也料不到右军校尉、一军统帅敢单枪匹马来寨中救人。

        “算是。”李珰从腰带中解下令牌递上,“无凭无据,买卖难成。为表诚意,奉上右军校尉官令为凭据。”

        张堂主将令牌拿起仔细查验一番,苍岭各寨同禁军打了数年交道,见的、杀的将领也多。确认令牌为真,他心里开始算计这桩买卖的盈亏。

        如今苍岭各寨都清楚,朝廷清剿匪寨只是时间问题。扣押顾灵山不过是为以后留个保障,若能用一个顾灵山换得右军校尉的作保,这桩生意还算公平。

        张堂主计较一番,指着堂下一人:“将顾灵山押来。”

        李珰终于放下长戟,冲张堂主谦逊一拜:“今日之事,还望堂主保密。时机到了,将军自会前来赎回令牌。”

        这便是飞云寨由右军罩着的意思了。

        张堂主下座扶起李珰,行为热络:“如今的右军校尉是京中哪位人物,我倒想知晓名号,来日相见,也便亲近。”

        “将军说,性命买卖不必弄清庄家是谁。如我今日堂堂正正走入飞云寨,未曾打探寨中事务半分。将军之意也在此。堂主若有心,自可之后派人下山打听将军名讳。”

        从苍山去一趟淮安城,脚程快,来回也得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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