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4 互相守护的约定

在剩下来的时间里，遍体鳞伤的战斗飞艇，尽全力的挣扎着。

        最后，在这片茫茫的云海之中，约修亚成功了。

        雷达上，唯一的一个红色光点，缓缓的向着荧屏的边缘退去，在边缘悬浮、徘徊了好一阵后，最后消失。

        直到茫茫的云海里，再也看不见任何的异物。

        云海之上的苍穹，也没有任何物体想要从高处俯冲下来的样子。

        可以说，是非常的安全，非常的……心旷神怡，非常的…………惬意。

        老实说，艾丝蒂尔第一次经历了这样的枪林弹雨，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完全没有一点害怕。甚至还对约修亚操纵的操纵杆产生了一些好奇心，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想法。

        看着雷达上的敌人消失，整个荧屏再也没有了一点异物，艾丝蒂尔彻底松了口气。

        机舱里恼人的合成音也没有了，就连让她焦虑的不行的警示灯，也不再闪烁。

        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如他们刚刚踏上逃亡之路的时候一样。

        总之，挺刺激的。在危险解除后，艾丝蒂尔要坦白的话，她总觉得自己会还想再体验一次这样的经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对驾驶的好奇心，让她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了约修亚握着操纵杆的双手上。

        老实说，约修亚竟然会驾驶飞艇，这一点真的还让她蛮惊讶的。

        于是带着这份惊讶，艾丝蒂尔的目光落点又多了一个————约修亚专心致志的面容，好奇的打量着。

        也许是注意到了艾丝蒂尔的目光，想说点什么，约修亚有些很不自然的问道:

        “艾丝蒂尔，雷达上的情况如何了？”

        “嗯……啊……光点已经消失了，已经完全甩开敌人了哦。”艾丝蒂尔从约修亚的疑问中惊醒，慌忙的看着雷达什么也没有的荧屏。

        “是吗……”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从中作梗，两人在脱离危险后，顿时觉得气氛就像加了点什么未知的元素，咕嘟咕嘟的在发生着看不见的变化。

        令两个人，同时都感觉到有些不知所措，不可思议。

        约修亚不再冷静了，艾丝蒂尔也不再感到什么特别的好奇了。

        总之就是那股莫名其妙被察觉到力量，突然改变了气氛，然后还突然让两个人的视线对接到了一起，说不出话，就如此的看着对方。

        以至于飞艇突然颠簸了一下，约修亚都没有在意。

        也许那只是气流的影响吧，约修亚没有警觉了。

        “那，那个……”

        受不了这种不可描述的气氛，艾丝蒂尔率先开口，打破了让她感到害羞的沉默。

        “那些空贼，倒是很好心嘛……真的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来援助我们……”

        “呵……是啊，”约修亚也笑了，“虽然契约上的关系很简单的就可以被解除……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啊哈哈……你现在才明白这些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艾丝蒂尔和约修亚都呆呆地看着对方的时候吧，杰克从外面顶着气流，强行打开了锁死的舱门，从外面钻了进来。

        就坐在战斗艇尾部的舱室里的杰克，隔着一块钢板，无意间，也是无心的听到了两人之间的悄悄话。

        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养，精神有些恍惚。

        嗯，需要点东西来提提神。

        “随着一次次的相遇，时而争吵，时而欢喜，但彼此之间的感情也会不断的加深……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嘛。”

        “是啊……”

        看着艾丝蒂尔靠在座位上慵懒的模样，约修亚久违的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是的，久违。

        久违的真实，真实的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这份真实，让他本能的缩起了感官，还有封锁接受外界的爱的意识。

        “但是我之前生活的世界，并不是这样的。”

        “诶…………”

        是啊，不是如此。

        杀人或者被杀。

        掠夺或者被掠夺。

        在遇到那一抹真爱的阳光之前，身处黑暗时只能重复一次又一次这样的事。

        于是，杰克从身上找到了一包还没有被拆开的烟，以及一盒从来没用过的火柴————

        “但是，即便是这样，约修亚不是还有和姐姐与莱维一同生活的美好回忆吗？”

        艾丝蒂尔争辩似的，她不想再看到眼前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的男孩，就这样再一次堕入了黑暗。

        约修亚长长舒了口气，目视着前方渐渐消散的云海。

        “看样子，莱维都和你说了吧。那段记忆还存在着……不过，每当阅读那段记忆，就好像在阅读这其他人的日记一样。”

        “………………”

        失神的望着前方一片忧伤的昏黄，除了难过，艾丝蒂尔没有任何词语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情。

        云海，消散。

        昏黄的夕阳，射进机舱里，将约修亚染成了忧愁的颜色，暂时看不清了侧脸。

        能拥有这种颜色的人，一定会有令人听了潸然泪下的故事，艾丝蒂尔有这样的想法。

        “……你知道吗，艾丝蒂尔，杀人的才能，能轻松的将一个人置于死地的才能……托了姐姐的福，我才能在那一刻发现自己竟然有这种根本就不能被其他人容忍的才能。”

        是的，才能。

        连同随着暗示被解开的记忆，约修亚不得不承认，那种才能，简直就是畸形的存在。

        “那个时候……姐姐带着我逃出了火光冲天的哈梅尔村，却在村子外遇到了伏击者。那个时候，他把我退开，拼命的在姐姐的身上撕扯着，而姐姐也在不断的反抗……”

        如果是一般的才能，是什么稀有的才能也好。

        但约修亚唯独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种令人厌恶的才能，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拉开枪栓的动作，拉开枪栓时，如同宣告着他不在属于这个世界的钟声一样，清晰无比的让他铭记着。

        “虽然那时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却产生了厌恶的感觉。大叫着姐姐的名字，回过神的时候，那个人的枪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的手上并且拉开了枪栓……”

        远处的沙滩，浪花卷上来，又卷下去。

        接近的地平线的夕阳，在光影闪烁的迪斯特海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属于自己的金色光影。

        如同没有糖分的苦咖啡，因为失去了糖分，而变得更加苦涩无味。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发觉了自己有杀人的才能。即便没有任何相关的知识，却像早就轻车熟路的做到了一切……之后的事，莱维也已经告诉你了吧。”

        “约修亚……”

        跟着约修亚一起回忆着十年前，听着他讲完了那晚没有讲完的故事。

        站在欠了艾丝蒂尔一个人情的立场，现在一无所有，却又只有这一个故事的约修亚，只能拿出来当做对艾丝蒂尔最后的补偿。

        火柴擦不亮了，该死。

        手里的火柴就像注了水一样的，都快擦完了，一根也没能点着，反而还折断了不少，火柴盒的侧面也被杰克刮的遍体鳞伤。

        所以他只能无奈的叼着烟，坐在地上，努力的克制着自己把烟整根吃下去的冲动。

        他对艾丝蒂尔很有信心。

        即便那份故事，真的有实体作为礼物的话，艾丝蒂尔也不会接受的吧。

        她真正想要的，是约修亚回到自己的身边。不管在哪一刻，她都是如此坚定。

        掩护她与约修亚逃离「古罗力亚斯」的时候，匆匆交汇的眼神里，杰克再一次读出了艾丝蒂尔的坚定。

        那不是没有依据的鲁莽，而是经过艰苦的洗礼而成熟起来的坚定。

        所以杰克更加的确定，艾丝蒂尔过不了一会，就会把约修亚说的心服口服，然后潸然泪下的乖乖回去接受大家的责罚。

        咔嚓。

        “（真好啊。）”

        火柴盒里空荡荡，最后一根火柴孤零零的躺着，像个孤儿。

        放弃了点着火柴的想法，杰克呆呆的望着机舱的天花板，嘴里叼着的烟，随意的左右摇摆。

        然后，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狡猾一笑。

        机舱里，难过渐渐的化为冷静的目光，荡漾在艾丝蒂尔那如红宝石的双眼里。

        “很清晰的记忆吧？”

        凝视着前方，约修亚语气非常羡慕，咂了咂嘴如同回味着再也品尝不到的美味一般，羡慕无比的靠在座位上，仰视着外面被夕阳染成金光的天空。

        “即便说出来，我也不会感到悲伤与痛苦，就像在阅读着别人的日记那般轻松。即便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

        “…………”

        “很不可思议吧……在接触你的温暖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变化，因为这样我还惊恐了一段时间，但是在我察觉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的时候……我却已经在和你共度的时光中爱上你了。”

        高度下降，梅威海道的沙滩，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被斜阳染成了忧愁的昏黄。

        “在我的内心深处……那种挥之不去的陌生感，才是我真正的感觉吧。”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约修亚真正的心意并不是这样的。

        艾丝蒂尔如此坚信着。

        遍体鳞伤的战斗飞艇缓缓落地，在翻上来，又退下去的浪花中。

        如同一趟旅行的终点，飞艇只不过是将他们带到目的地的工具而已。

        ※

        所以，最后杰克的烟还是没有点着。

        火柴也没有了，被用力过猛的折断的样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满地的木屑与没有被点着的红磷。

        抽不了烟，也不想走出去，因为杰克暂时没有想离开这艘抢来的战斗飞艇的想法。

        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的不想出去而已。

        嘴里叼着没有点着的香烟，坐在靠近驾驶室昏暗的角落里，百无聊赖抖着躬起的腿，左看看，右看看。

        实际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完全可以放心的将约修亚带回来的任务交给艾丝蒂尔，然后一个人去卢安好好的放松，睡个觉什么的。

        但结果，其实他还是有点在意，这之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超展开。

        不是为了八卦，讲的无耻一点的话，就是一种来自职业病中的强迫症。

        这次，也算一次间谍行动吧？

        除去约修亚和艾丝蒂尔外，还有那张从「圣堂」里偷偷拿出来的乐谱，斩获其实还蛮多的。

        既然是一次付出了实际行动的作战，杰克自然在意，到底有怎样的结果，有没有令他满意的斩获。

        不过怎么这么久啊？

        杰克抖腿的频率的更快，得了多动症一样的环视着四周的频率也在加快。

        隔着一道门的驾驶室里，杰克不知道里面，艾丝蒂尔和约修亚到底在磨蹭着什么。

        ※

        到了。

        约修亚很明白，这艘战斗飞艇降落的那一刻，就是他与艾丝蒂尔分别的时刻。

        即便心里五味杂陈，并不好受，但约修亚知道，此刻杰克，一定会躲在哪个角落里，偷笑着他不知不觉的闯进了自己已经布好的局里。

        “（抱歉，杰克，你可能要失望了。）”

        在古罗力亚斯的甲板上与莱维对峙，约修亚才察觉杰克是为了故意拖住莱恩哈特与他交战的，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但更深一层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约修亚去意已决，他不奇怪为什么会有留恋不舍的感情在脑海里打转着。

        他很明白，充满污秽，像一个只会呼吸的人偶一样活着的自己，只会给艾丝蒂尔带来伤害。就如同十年前，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姐姐一般。

        他不希望，这样的事，同样发生在艾丝蒂尔的身上。所以，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依依不舍什么的，只是暂时的，只要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好了。他想。

        连站起来的力气，似乎都要消失了。

        走向舱门外的时候，他觉得双脚好像被一层浮云拖着似的往前走。

        但又仿佛是一双手，在紧紧的拉住他的脚踝似的。

        ※

        被耀眼的夕阳，照耀着的迪斯特海，笼着一层薄薄的金纱，照耀着世界，一片暖色调的黄晕开在风中。

        昏黄的风，吹拂在沙滩之上。海浪翻上陆地，又退回去，在海浪拍岸的声音中，在绵延的海岸边，铺开了一道又一道，随着海岸线延伸向远方，转瞬即逝的洁白浪花。

        “别了，艾丝蒂尔，请不要再追寻我了。”

        如此温暖的风景画里，大度的包含着背对着少女的少年，冰冷决绝如霜的话语。

        站在柔软的沙滩之上，温暖的黄色中，黑发男孩，背对着栗发少女，努力的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密不透风的保护着自己的五味杂陈。

        艾丝蒂尔，沉静的看着约修亚的背影，还有听着他那自说自话般，在她听起来就十分别扭的言语。

        沉静的让约修亚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能和你再度相遇让我十分开心，但我们始终不应该在一起，有我这样的人在，一定会害了你吧。”

        约修亚说的有些过分了。

        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他就这样开始大放厥词，说着一同不明不白的话…………艾丝蒂尔如此想道。

        不知不觉中，艾丝蒂尔攥紧了拳头。依旧冷静的凝视着约修亚稍显落寞的背影。

        “说实话，你跟着我，也只不过是一个累赘罢了。所以……”

        “够了。”

        艾丝蒂尔再也忍不住，打断了在她看来，约修亚现在就是在胡说八道的言语。

        微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虽然有点冷，但也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温暖的阳光，能够带来的一丝热度的温暖。

        因为疑惑而回头的那一刻，约修亚却发现世界已经改变。

        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

        艾丝蒂尔，似乎比天边的太阳，更加的耀眼，更加的温暖，闪闪发亮直视着自己的红眸，就是那温暖的光芒所在之处。

        就像划破黑暗，阴云密布的天空的太阳一般。

        然后，最后一根火柴，成功的在黑暗中，绽放出耀眼的火光。

        一阵薄荷滤肺般的清爽感传来，杰克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到底对烟草这种大开支，到底有没有上瘾。

        望着弥散开的烟雾，回想着发生在这两个孩子身上的事，杰克就觉得自己抽中了上上签。

        不论发生什么事，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在这段尔虞我诈的时光里，遇见了这对能对自己讲真话的伙伴，是更棒的存在。

        再差的伙伴，也比最好的孤独好一万倍。

        在这段处处明争暗斗的时光里，与他们共度的时光，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约修亚的经历，似乎不那么幸福，但又是何其的幸运。

        尽管他意识不到，因为有艾丝蒂尔，所以杰克还是有些羡慕约修亚。

        身为同病相怜者，站在自己的立场，杰克的羡慕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说是同病相怜，也许有点妄自尊大的成分在里面。

        因为杰克没有别的才能，只有伪装，只有撒谎。

        正如奥利维尔所说过的那般。

        一个连自己都能当做魔术道具的人，有几分真实是可以被相信的呢？

        但约修亚则不同。

        他只是单纯的在害怕而已。

        只要有人，轻轻的抱着他，那份子虚乌有的恐惧与欺瞒，便真的会化为乌有，灰飞烟灭。

        但杰克也不同。

        虽然现在，并不是以自己正式的身份在活动，但至少，他觉得至少利贝尔的异变解决后，接下来摆在他面前的会是什么样的道路，他心里很清楚。

        约修亚还有回头路。

        他……也许有吧，也许有那样的可能性存在着。

        对于一个……没有名字的人而言。

        只有两人的沙滩上，二人紧紧相拥。

        约修亚时而慌张，时而吃惊，时而沉默。

        艾丝蒂尔一直温柔的笑着，就那样温柔的凝视着约修亚刻意掩饰着自己表情的背影。

        最后，被艾丝蒂尔从身后，紧紧的抱住。

        不知名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落入了没过两人脚踝的波浪里，随着退去的波浪而消失。

        挪了挪位置，坐在战斗飞艇的甲板上，看着远处的两人忘我的沉浸在没有人打扰的浪漫与温馨之中。杰克不禁觉得有些羡慕，又有些妒忌。

        夕阳洒下金纱般柔和的暖光，温暖到了有些犯规的程度。

        在吹拂海岸昏黄的风中，紧紧拥抱着的模样，是互相守护的约定。

        “喂~杰克！”

        杰克被艾丝蒂尔突如其来吓的把烟吞了进去，一阵短暂生不如死的咳嗽。

        艾丝蒂尔和挽着约修亚的手臂，朝着杰克高高的举起了手，挥了又挥。

        晚风中，栗色的双马尾，油亮的黑发，乱糟糟的干干的乌发，在被温暖着的微风中，轻盈的飞舞着。

        杰克扬起了那只夹着烟的手，在面前扬了又扬。

        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杰克还是很清晰的看到了，短暂的片刻，却已截然不同的面容。

        琥珀色的瞳孔里，已经有了色彩。虽然不及身边的艾丝蒂尔，但是和艾丝蒂尔充满炽热的光芒的眼神在一起，交织着，那皎洁如的光芒，也变得越加耀眼。

        艾丝蒂尔的微笑，告诉了杰克他想知道的东西。

        面前摇着的手，突然举高，竖起大拇指。

        艾丝蒂尔疑惑的歪着头，片刻后，调皮的吐着舌头，不好意思的忸怩着，令身边的约修亚忍俊不禁。

        看着约修亚轻抚着艾丝蒂尔后背的样子，杰克的心里暖暖的，一种说不出的羡慕。

        然后，他知道为什么了。

        “（看来……在这一行里，我大概只能当一个撇脚的笑料吧。）”杰克无奈的苦笑道，用即将烧完的香烟点燃了又一根香烟，吐了个无可奈何的烟圈。

        跳下甲板，踩着海浪朝着沙滩上走去的时候，他又开始对科洛丝的嘴唇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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