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二日楚怜生醒来，见着这撑开的雨伞，以为是有好心人来过，心里暖了暖。

        昨夜又是淋雨又是痛哭，通过肉体上的宣泄，楚怜生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发泄了大半。

        她心里又燃起希望。想着自己年满十八，有手有脚，无论做什么，总能养活自己的。

        现在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失去所有。结果落了下来，不用再担惊受怕，楚怜生内心反而平静了些。

        只是可惜了以前的打算。她成绩一般，受不了学校的氛围，高二时又生了场不轻不重的病，干脆就休了学。

        她打算着出国留学，就不用受高三的折磨，病好后学校里虽还挂着名，可她再也没去过。

        只是现在什么都没了，连生存都成问题。只能先想办法养活自己了。

        楚怜生咳嗽着，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到底淋了太久的雨，她摸了摸喉咙，很是不舒服，想喝点水。

        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哪，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好在离热闹的地方不是太远，用剩下的不多的钱打了个车。

        真到了热闹的地方，该找工作时，她却踯躅了。

        她一没文凭二没技术，又怕生人。心里念头翻了又涌，一浪更比一浪大，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饿了，只能先进一家小馆子吃饭。她看了看价位，随意点了份。等真吃起来，没吃几口就吃不下去。说不清的油腻绵延在唇舌间，她有些想干呕，勉力忍住了。

        很重的酱料味，米饭软塌塌的，混着少许焉了的葱子和略腥的鸡蛋碎。她吃不下去想喝点热水，却拉不开脸问有没有，只能拿了瓶矿泉水一起结了账。

        她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才把呕吐的欲望彻底压下来。可肚子里水灌多了很不舒服，楚怜生想哭，但街上人来人往，哭了一定十分奇怪。她掐住自己手心，在网上搜索怎么找最便宜的住处。

        最后她订了什么青旅，八个人睡一间，二三十一晚。前些日子住的酒店是这价格翻了几十倍。她突然很后悔在那酒店里呆了那么久。

        等真到了宾馆，她看着脏兮兮的地面，带着乱七八糟印子的墙，还有那公共卫生间里蜷曲的毛发。

        楚怜生觉得呕吐的欲望又从胃里涌上来了。

        可她好累，不确定是不是发烧了。那人指了指她的床位，楚怜生接过钥匙倒头睡去。

        醒来的时候青旅里的其他人回来了。泡面的味道翻涌在小小的空间里，都是女孩子，边吃着面边笑嘻嘻开始了交谈。

        有的说是来旅游的，有的说是出来实习，还有的刚工作嫌租房太贵，只能先应付了事。

        楚怜生从被子里抬起头来后，交谈声歇了片刻。

        她对面的女孩爽朗地问：“嗨，你是做什么的，要不要一起吃泡面。”

        楚怜生不知该说什么，她确实饿了，但不想吃这个什么泡面。她想开口道谢，嗓子却嘶哑干涩，只说了个“谢”字就蹙起眉头摸了摸嗓子。

        另一个女孩不甚明显地嗤笑一声：“方荔，你管她做什么的。”

        这女孩在这青旅住得时间久，方荔也住了蛮长时间，两人算是熟悉。

        方荔见楚怜生蹙眉的模样，以为她瞧不起自己，微微冷了脸，转头跟那女孩说话去了。

        楚怜生模样极好，一身气质又独特，方荔本是鼓起勇气打的招呼，没想到遇了个冷脸。

        楚怜生缩回被子，听着耳旁众人的交谈声，不知怎的又开始落泪。

        被子的味道怪怪的，像是经年的汗味没洗干净。她轻轻动了动，这床就吱嘎作响。睡她上头的人翻了个白眼：“诶，床下的别乱动。”

        楚怜生顿时不敢动了，只是默默流着泪。她翻出手机想给人发消息求助，可看了半天的通讯录，也没找出一个可以帮助她的人。

        泡面的味道经久不散，屋子里又小又憋闷，她头疼得厉害，一阵恶心涌上来，楚怜生顾不得其他，匆匆跑出房间挤到公卫里吐了。

        听着公卫里传来的呕吐声，方荔心头怪不是滋味。

        楚怜生上铺的女孩恼怒地骂了声：“公主病。”

        和方荔熟悉的那女生叫郭盼，也跟着应和了句：“就是，穿着一身a货，白日里不知干什么勾当的。”

        郭盼辨别不出高档货的真假，但一身真货的人绝不会和她们挤在一块儿，必是a货无疑了。

        方荔放下泡面桶，犹豫片刻，还是站起来去了公卫外，问：“你好点没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吃点药？”

        楚怜生昏昏沉沉，什么都吐净了。按了冲水键冲走秽物，她支撑着自己回答道：“没事，多谢。”

        声音嘶哑得厉害，方荔听着更不是滋味了。

        “我有药啊，感冒胃药什么的都有，你要是需要找我拿就是。”

        楚怜生再次道了谢。她走到水槽旁，用手接水漱了漱口。水槽那面墙上镶了镜子，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想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只是见着镜中人泪流不止，像是喝下的矿泉水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似的。

        楚怜生勉强清理了自己，回到房内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日她醒来，病情加重，不得以支撑自己去医院挂了号。一连串治疗下来，支付软件里的钱见了底。

        好在以前的班级群她没退，有个同学好像是拿到了顶尖名校的offer，在群里发了一长串的大红包。

        以前她从不点这些的，嫌麻烦，这次挨一挨二抢着点，最后得了几百块。为表感谢，跟着众人一起祝贺他。

        却没想到被发红包的人卢荀注意到了。

        卢荀楚楚：【同学，好久没见到你了。病好了吗，还来复课吗？】

        楚怜生心一慌，脸红了大半，想了半晌回道：【谢谢，好些了。还需要疗养一段时间。】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手机页面却弹出一条私聊消息。

        卢荀：【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我听说了一些消息。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楚怜生心头剧烈跳了下，脸霎时白了。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难堪得不知如何回复。

        卢荀：【楚怜生同学，我没有恶意。我……我可以叫你怜生吗？】

        那边缓了缓，又道：【我就要出国了，能在出国前见你一面吗？我……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楚怜生脸红了又白，最后回道：【谢谢，我很好。不是很方便，祝贺你前途似锦。】

        见着楚怜生抗拒模样，卢荀不好再继续下去，想着她抢红包可能是缺钱了，转账9999，然后道：【有事情记得找我，能帮的绝不会推辞。】

        楚怜生没收，她放下手机，一时之间心情像打翻了蘸料盘，乱糟糟辣轰轰，从脸皮直呛到心头。

        她躺在青旅的床上，泪水再次翻涌。

        这几日的泪真是流光了她以往一年的份。

        又过了两日，病总算好了。她走在街头想找工作，却仍然扯不开步子。9999的转账由于没收，已经退回了卢荀的账户。

        钱已经快见了底，楚怜生开始后悔离开楚家时没把那些名牌包带出来。那些包包挂在网上卖一卖，总能换点钱的。

        呆愣之间，竟被两个发传单的男生围住了。

        其中一人边把传单递给她边说：“美女，加个微信？”

        楚怜生拒绝，那人却不肯走开。

        楚怜生只好绕过他，却又被他追上：“美女，出来见谁啊？加个微信呗，有没有男朋友？”

        楚怜生不答，只是绕着他走，那人却不肯罢休地兜过来。楚怜生心中一慌，直接开始往前跑。跑得急差点摔倒，好在路过的一人扶住了她。

        楚怜生连忙道谢，路人多看了她几眼，人流往上他仍站着，楚怜生顾不得其他，再次道谢后继续往前跑开了。

        楚怜生累倒在公共的长椅里，她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竭力不要露出狼狈神色。

        却徒劳无功。

        十指遮着双眼，泪水湿了满手。

        她觉得好累。

        最后她鼓起勇气进了间餐馆，问还招不招人，老板本来不耐烦，瞅到她脸了又换了语气：“招的，怎么不招，还差个服务员。”

        楚怜生要日结，老板也应了。

        可她刚上手端了几个盘子，老板就开始不老实，把她堵在厨房里问：“小姑娘这胸怎么长的，瞧着比苹果圆，还有这屁股，跟蜜桃似的。”

        楚怜生急急往后退。

        老板啧啧两声，手开始摸□□：“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多了，白天一副正经样子，晚上都是卖的。你在哪个地方卖，晚上我去光顾光顾。”

        他摸了摸家伙嫌不得劲儿，打量着楚怜生道：“跟了我，每月你什么也不用干，包吃包住三千。比你晚上夜夜卖屁股好——”

        楚怜生将手里的盘子砸向老板，趁乱逃出厨房。

        老板被砸出了血，气急败坏地出来捉楚怜生，却被过道上的人一脚踢倒在地。

        那人正是楚家派来跟着的保镖之一，本来见小姐半晌没出来他就准备闯进去，如今见到这情形，猜到了是何状况，直接按住老板就是一顿打。

        老板哎哟哎呀叫唤着，店里的顾客也都跑了出去。

        楚怜生麻木地走在闹市里，情绪似乎都被抽空了。

        燃起的希望烛火似的扑腾着，越来越小，哔剥噼啪，眼见着就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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