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安安小王子（1）

林安在家中小住两日，带着还是重启失败的小星使回到了皇科院，然后遇到了几个月未见的雄父。

        亲王雄父正在和柯米克交谈，他从外面走来时，远远看到云厅里的场景，当即改变了路线。

        他自己回房间看会儿书就好，没必要跟雄父碰见。

        林致注意到小虫崽时，那支着银手杖的背影已经往外走了。他匆匆与拉着他谈话的老朋友告别，朝背影离开的方向追去。

        “安安？”

        “……”

        小雄虫不搭话地揣着小星使往前走，奈何身后雄父仗着腿长速度快，三步两步就追上了他。

        眼见实在躲不过了，林安索性停了下来，回过头冷淡地，“有事吗，雄父？”

        亲王阁下被这阵仗弄得一愣，随即温和地笑笑说，“雄父来看安安。”

        “安安在这里生活得还好吗？听你雌父说，安安每天在这里生活。”

        “挺好的。”

        林安语气平淡，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捏捏手杖柄就要离开。

        “增强剂进入生产了，安安很快就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星币。”林致含笑说道，看小雄虫听完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又换了个话题。

        “研究小组的重启计划雄父看到了，安安想要参与启动仪式吗？以小王子的身份。”

        “……”

        林安本来已经意兴阑珊地要走了，听到后半句一怔，点在地面的手杖在空中短暂地停顿了下。

        雄父想要他公开露面？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公众露面？

        小雄虫惊疑地看向笑得一脸期待的雄父，觉得对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套路他。

        才不要再上当。

        林安想了想，没有相信地继续往前走，权当没有听见这些话。

        这回林致是真的惊讶了。

        安安还在生他的气啊。

        亲王阁下揉揉额角，打算换个循序渐进的方式沟通一下。

        他跟随小雄虫一起走着，看小家伙怀里始终抱着那颗不再发光的小光球，关切地建议道。

        “雄父可以帮安安看一下这种主核的智能哦。”

        “……”

        林安不觉得雄父会多才多艺地维修智能，但是又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在客厅的那次，雄父第一眼看到自动升级后的小星使，就发现缺漏了管控者模式。

        要不，试一次？

        林致很高兴看到小雄虫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然后默默把怀里不再发亮的光球递给了他。

        安安很喜欢这个智能啊。

        林致在心中评价着，接过光球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不是机械故障，然后对小雄虫说道，“应该是精神丝抽离造成了主核崩溃。”

        林安点点头，对于这个故障原因不是很意外。

        他在家中反复检修多次，试图为小星使重新创造一个主核，但都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

        注意到小雄虫失望垂落的眼神，林致顿了顿，偏头看向快到他胸口高的小雄虫。

        “安安真的很想拯救这个智能吗？”

        “……”

        拯救。

        雄父说拯救。

        林安捏着手杖柄的手指瑟缩了下，想起小星使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的场景，想起每一个难眠的夜晚他们互相依偎的场景。

        没错，他要拯救小星使。

        半晌，小雄虫抬起头看雄父，小声又坚定地问，“怎么做？”

        “啊…需要雄父帮安安先梳理精神力呢。”

        “……”

        公报私仇，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他就说雄父想借机提什么要求！

        小雄虫依旧抗拒任何虫检测或者触摸他的精神力，他烦燥地踱步起来，手杖敲在坚硬的地面，发出几声脆响。

        林致笑眯眯地抱着光球等待，好似料定了小雄虫会愿意配合他。

        林安看到雄父胸有成竹的神情更烦燥了，一气之下夺过小星使，扭头就走。

        “安安不再考虑下了？”林致在身后招手，声音依旧笑呵呵的。

        “不需要医生，只有雄父在哦。等梳理完精神力，雄父就可以帮安安重塑一个智能主核。”

        “……”

        雄父好坏好坏。

        林安在心里唾弃道，非常怀疑雄父就是想要借机探查他的精神域，但是为了小星使最后的希望，又不得不妥协地再次相信雄父。

        小雄虫不情愿地带雄父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宽敞的房间有提供休息的卧床，他躺在上面，催促雄父赶快的。

        林致坐在床边，释放精神力前耐心叮嘱小雄虫尽量放松，睡一觉就好了。

        林安点点头闭上眼，让自己清醒的时候没那么抵触这些，权当是又做了一回讨厌的精神力检测。

        他还要拯救小星使呢。

        亲王阁下没有立即动作，安静地等待小雄虫呼吸渐渐平复，才缓慢又熟稔地释放出一束精神力。

        金色的光晕里，他感受到小雄虫散发的精神丝欢快地挥舞着，遇到他伸出的那束精神力，亲昵地缠绕轻蹭着。

        安安的精神力可比安安的嘴诚实多了，明明很喜欢雄父亲近嘛。

        林致得意地想着，顺着小雄虫放松下来的意识，一点一点轻柔地与那些精神丝接触，渗透，融合，然后再次进入小雄虫的精神域。

        上次查看的时候，还是狂风怒号之后寂静的荒原，这一次，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竟然在宽阔的领域里看到了海，那样蔚蓝色深邃的大海。

        脚下还有一丛丛蓝色的，紫色的，金色的，说不上名字的花朵簇拥着他走向辽阔的海。

        狭小又恶劣的荒原变了，不知道何时变成这样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原野。

        精神域这片虚拟又真实的空间里，林致想要认真地查探这一切发生变化的根源，那片他从来不曾发现过的地方。

        湿润的海水拍在他脚下，好似把并无实感的精神体也要打湿一般。

        他探出自己的“手指”，缓缓触摸着翻涌的海水，然后他看到了从未触碰过的记忆。

        时间好似拉远了很久，又回到刚找到安安的那些年。

        那时候皇室对于花费许多精力找回的小王子抗拒见虫的意见颇大，况且本来就有精神力残缺这种跌破期待的事情在前，皇室中甚至出现了一股反虫皇的政治势头。

        他不得不采用强势的手段，狠狠清洗这群曾经夺权失败的反动派。

        他开始整晚整晚地不回家，更多的思虑倾注在如何稳固帝国被各方觊觎的皇权上，倾注在那些繁杂的政务上。

        没有虫是天生的政客，他只是倾尽全力想要做好一个帝国亲王该做的。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每个他待在皇宫里通宵处理政务的时候，一身小王子睡衣的小虫崽，会孤零零缩在床尾的某个角落里，握着小手对窗外的夜空许愿。

        哦亲爱的虫神，希望明天可以听到雄父讲故事。

        许完愿的小虫崽会伸开小手拍拍后背，自己把自己抱住了一般，就那样蜷缩在被窝里睡去。

        画面接下来会变得金灿灿的，表示睁开眼就是新的一天；有时候也会变得黑蒙蒙的阴森可怖，应该是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噩梦。

        林致不知道小虫崽在那一刻有多么渴望他就在身旁，但他在成千上万个重复的画面里拼命地寻找，才发现金色的光影是那样黯淡，那样稀有。

        稀有的金色光影，每一个都被透明的光球包裹着，洋洋洒洒随着海浪飘浮在上面，构成了那样美丽又迷离的海波。

        而那些黑色的，暗沉的，终将随着遗忘吞噬的，在一点点下沉，渐渐沉寂在海底一望无际的黑暗里。

        黑暗吸引着林致往深处走去，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些记忆的根源是什么。

        有关于他的，有菲尔德的，还有家中那几个崽子的，越往深处走，飘浮在海面的泡沫光球越少，剩下的，都在缓缓沉没。

        海洋的最深处，黑色的压抑又窒息的气息将他重重包裹，就算是s级的精神力保护着，好像也要抵抗不住这无边的黑暗。

        林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雄虫之间精神力链接后的共振，安安曾经在虫蛋里与他短暂链接过一段时间，后来随着失踪，他们再也没有机会重新链接过。

        如今有机会了，他却发现这片广袤的精神域海，已经变得这样美丽又骇虫。

        他不敢想象海面上为数不多的金色光球连成的保护层，究竟能压住海底翻涌的黑暗多久，更不敢想象精神域海被激怒时，会掀起怎样滔天的海啸。

        是灾难。

        林致几乎是落荒而逃，即将被吞噬在黑暗中的精神体，就那样狼狈地退出了深邃的精神域海。

        他脱力地坐在海水轻轻拍打的沙滩，忽而看到一群小咕咕兽头顶着东西，哼哼嗤嗤跳进海里往海面运输着什么。

        是金色的泡沫光球。

        林致被这片热火朝天的场景感染到了，撑着疲惫的精神体前去查看。

        然后他在他的小虫崽精神域里，看到了一个雌虫的身影。

        有一起吃饭的，有说笑聊天的，还有一起看星星的，以及……一起喝酒的。

        这臭小子竟然敢哄安安喝酒？不知道林家的小虫崽都对酒精易感吗！

        林致气呼呼地想要冲上去打破这个不该有的记忆球，然后就听到小虫崽沙哑又委屈的哭声传来出来。

        他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咕咕兽给记忆球镀了层金色的保护膜，然后扑腾扑腾着翅膀，把这个光球和其他新鲜光球一起，放进了这片大海。

        金色海浪好像变宽了一些，此第交联地覆盖又保护着这片无虫被允许靠近的深海。

        海面金色的微光隐隐透过黑色氤氲的内里，依稀能看到那些终将掩埋于海底的黑球，被光线刺激得加速了沉没。

        林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确定完精神域的整体情况后，悄悄收回了那束查探的精神力。

        林安最后在一片朦胧中醒来。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懊恼地拍拍脑袋，起身想要寻找雄父的身影。

        视线里出现一杯熟悉的果奶，以及那道熟悉的声音，“亲王阁下留言说会帮殿下修好光球的，需要一些工具，晚些时候回来。”

        林安皱眉去看守在床边等他醒来的军雌，“你什么时候来的？”

        “到下班时间了呀，殿下。我们约好的。”维恩理直气壮地点点光脑，脸不红气不喘地解释道。

        “是吗。”小雄虫自己揉揉脑袋，看将军这么肯定的神情，只好怀疑自己记错了日期。

        他坐在床边接过那杯果奶，小口小口喝了起来，“不是说不让外带零食吗。”

        “皇科院改了规矩，哦不对，这个叫特供果奶，也是特供饮料，不算违规。”维恩靠在床边抬头看着小雄虫，笑笑说。

        “好吧，他们真无聊。”

        “是啊，真无聊。”

        维恩应和着，想起亲王阁下音讯他，要他立刻赶过来陪小殿下的场景，忍不住加深了笑意。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呢，亲王阁下。

        此时距离皇科院没那么远的皇宫里，亲王阁下抱着与身上亲王礼服格格不入的智能，一口水没喝叫来了负责亲王宫殿事宜的皇室管家。

        “今晚收拾出一间卧室来，不对，三日内我要看到一座崭新的亲王宫殿。”

        “有什么远方访客暂住吗，尊敬的亲王阁下。”年迈的亚雌管家推着光亮的单片眼镜请示道。

        林致把怀里的光球小心放在书桌上，对这位服侍皇室多年的老管家说道，“这座宫殿是时候迎接它另一位主虫了，老威尔曼。”

        一身考究皇家执事服的威尔曼微微躬身，尽管很惊讶依旧得体地行礼回话，“遵命，我的阁下。”

        良好的职业修养让他在收到命令后，脑海里快速过了遍多年前短暂出现过皇室信息里的一页，然后在告退前询问更多最新的小王子信息，以便更好地提供管家服务。

        被问到小王子多高的时候，背靠着办公桌站立的亲王阁下卡壳了一下，他比划在超过腰间又不到胸口的距离，不确定地回忆着说道。

        “安安现在差不多这么高了，还是小虫崽的脾气……虽然现在愿意跟虫说话了，但是不要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有点儿家的感觉。”

        “威尔曼明白您的意思，我的阁下。”

        老管家躬身告退了，林致回过头去看书桌上静静等待重启的光球。

        有自然光落在晦暗的镂空球体里，流淌着温暖轻盈的金光，就好像那个生动的，会拟虫化微笑的光球“活”了起来。

        依旧小翅膀一飞一飞跟在甩着手杖向前走的小雄虫身后，听到他呼唤的声音，和小雄虫一起回头冲他微笑。

        然后是安安欢快地朝他招手的声音，“你回来啦，雄父！”

        理查德说得对，安安想要的那些，他这个做雄父，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吗。

        不应该。

        这个充当陪伴智能的光球，需要一个作为陪伴者赋予的精神丝主核。

        他会帮安安满足心愿的。

        每一个不该被忽视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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