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氏掌家

卧房里一名妙龄女子正跪坐着床边，她乌发入鬓，神色坚定，眼神里全是对面前这位老太太的担心。

        屋里点着安神香。姜凝服侍好老太太睡下已经是半夜了，近年来老太太身体越发不好了，人上了年纪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知天命尽人事。

        自从母亲去世过后，老太太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姜凝在江府的待遇，更是连个庶女都不如。如果不是老太太紧着姜凝，把姜凝要来了身边照顾，姜凝此时恐怕也要随着母亲去了。

        老太太和姜凝外祖母是发小，姜凝的父母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只不过青梅有情，竹马无意。

        在姜凝五岁的时候，父亲纳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苏氏为姨娘。父亲的这个表妹只是姨婆家的庶女。

        姨婆本是不愿将苏姨娘嫁过来，扰了姐姐家清净。但没想到苏式珠胎暗结，姜明献铁了心要纳苏氏过门，也不好得罪自己的亲侄儿，也就同意了。

        苏氏虽是庶女，侄儿求娶心切，也算亲上加亲，相公都被说服了，自己也不得不同意。

        要是知道后来有这么多事，就凭姨婆对自己的疼惜，当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样一个心机叵测的庶女嫁到自己家的。

        姜凝回到自己的院子，只有一两个婆子守在庭中，姜凝让她们下去休息，只留了绿竹一人在旁伺候。

        院子物资匮乏，高门嫡女该有的供奉一样没有，每个月的月钱银子全被克扣了，说出去可能没人信，姜府的嫡女竟然没有月钱。

        苏氏掌家后，清点中匮，说家中资产不丰，将数据一一呈报给老爷过目，姜明献大惊，令苏氏好生盘查再清点一遍。

        于是苏氏大张旗鼓的请了三四个账房先生来，请他们一起算账，花了足足三天三夜，最后得出的结果和苏氏算出来的相差不大。

        账房先生纷纷夸赞苏氏有能力，恭贺姜明献娶了位好夫人。

        姜明献捧着账本痛心疾首，苏氏主动进言全家上下节省开支，除了老爷和老夫人以外，月钱一律只要以前的三成，家里孩子们的日常添置就走自己的账，自己也不需要买什么东西，留着给孩子们置办就成。

        姜明献看着如此懂事体贴的苏氏，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心里对苏氏又多了几分看重。

        如果只是这样，姜凝虽然没了嫡母。也不应该日子过得如此艰难。

        没想到，去年年关，苏氏在库房里找出了一大批金银财宝，古董字画。都被藏在库房下面封闭的地下室里。

        就连父亲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暗中找了师傅来看，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苏氏有功，解决了姜明献的心头大患，被姜明献扶正为主母。

        自此，姜凝的日子才开始真正的不好过，不知怎的，府里开始有传言说这些个财宝都是已故夫人，利用姜府的钱财给自己置办的私产，前夫人是想要把姜府掏空给自己造个小金库。

        这流言越传越盛，苏氏作为主母却完全不管，终于有一天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

        父亲自是不快，虽然对于已故的亡妻没什么感情，但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结发妻子是这种人。

        于是为了维护姜凝母亲的名声，也为了维护亡妻留下的嫡子女的名声，下令禁止府里下人再论此事。

        时间一晃，半月过去，府里来了位客人，说是天福楼的老板，两年前先夫人定做的一套顶级的首饰头面已经做好了，现在亲自送上门，还有一部分尾款需要姜老爷结账。

        当时姜凝没在场，绿竹听当时在场的姐姐说，当时老爷的脸色很不好，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竟然要上万两，尾款一半五千。

        老爷让管家去库房拿钱，又不放心亲自看了当时的字据，确认真的是夫人的字才作罢。

        却不知道这时候苏氏怎么来了，一来就一反常态的夸赞这套头面精美好看，先夫人品味不俗，气氛缓和了些。

        苏氏非常随意的向天福楼掌柜的问道：“姐姐在您那儿还定过什么宝贝吗？”

        掌柜的将过往姜氏的账本拿出，姜凝母亲过往置办的一些首饰玉器一一在列，苏氏在旁边惊讶到“这不是？明郎你看”。一旁的父亲仔细看着账本，苏氏在旁喃喃道：“怎么和库房的一样。”

        老爷当场黑了脸色，结账后立马送客。

        自此，姜凝吃穿用度一律从府里支出，但是已有半年不再有月钱银子拿了。

        姜凝没有月钱就支不起小厨房和院子的开支，下人们看到主子落势，都自请离开。

        诺大的院子只剩下早年母亲带过来的两个婆子，和自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绿竹了。

        大厨房的饭总是误了时辰给姜凝送过来，时间一长，姜凝连热饭都吃不上，有点时候清汤寡水到绿竹都难以下咽。

        老夫人听说了此事，叫姜凝来自己身边伺候，表面让姜凝服侍自己尽孝，实则是让姜凝得自己庇护。

        自己身体不好，现在苏氏做了主母掌管整个家的财务大权，前两年又诞下麟儿，自己的这个儿子此时只怕是苏氏指东他都不敢往西。

        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来了姜凝在身边带着，已经快半年了。

        只是可怜这个孙女了，自己一把老骨头身体已经不行了，她亲娘走的早，唯一一个兄长又在军队，这深宅大院，不知道谁才能护着她。

        可怜的祖孙二人在诺大的姜府里相依为命。

        午饭过后，姜凝服侍老太太睡下，老太太近日总是发困，有的时候甚至还没下桌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姜凝对待祖母，从没有一丝不耐烦，只要老太太进食够了，姜凝就会让王妈妈带老太太下去休息，自己这个做孙女的也会在旁边亲自服饰老太太脱帽解发。

        姜凝在屋内习字，看的是《春秋》，时下女子并不看这些书，但是姜凝失了嫡母，父亲看她是女儿家，对她教导也只停留在让家里的教养嬷嬷教些女工上。

        其余的在姜凝十一岁过后，姜凝母亲林秀芝走了后，再也没上过心了。至于现在姜凝读的是什么书，识得几个字，全然不知情。

        姜凝看着手里的书，想着在战场上的哥哥，不知道哥哥最近怎么样了。

        自此母亲去世，哥哥服孝完毕和父亲大吵一架，什么也没带就离开了姜府，只身一人，就奔赴了战场。

        因为失了嫡女的打击，林府外公那边和父亲算是结下了恩怨。和姜府唯一的关联就是嫡女林秀芝留下的一双儿女。

        外孙却在女儿丧期过后就离开了姜府，前往沙场，要说不是这个做父亲的容不下他，都没人会信。

        自此，外公家和姜府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只不过看在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外孙女还在姜府的面子上，没有和姜府断绝关系。

        可是自此两年前，父亲扶了苏姨娘苏兰霜为夫人后，林府算是彻底和姜府断了关系。只能称得上是前亲家。

        好在外祖父母心疼自己，虽然是和姜府断了关系，但却三天两头的使人支银子和物资来接济自己。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所以姜凝被罚时也没露出自己的私人小金库，只为了给父亲“交差”。

        兄长去了军营后，前一年还经常和自己写信，虽然边关遥远，兄长的信要一两个月才能收到。

        但是姜凝却是每隔半个月便写信给兄长，即使是一个月才能送到，也能做到每半个月就有一封家书。

        姜凝担心兄长在军队，衣食没有保障，经常送些东西给兄长寄去，但是他们的父亲却没有一次关心过哥哥的生活，偶尔提起也总是说哥哥不孝。

        “不好好给生母林氏守孝，还顶撞自己这个长辈，简直是无法无天！等去了军队吃吃苦，不要求着自己要回来。”姜明献狠狠的说道。

        可是哥哥到现在也没有求着父亲要回来，给自己的家书中也没有一句抱怨。

        姜凝知道哥哥是寒心了，母亲生前最后那两年过的太不快乐了。

        母亲为了这个家的付出，姜凝和兄长都看在眼里。

        父亲自从有了苏姨娘，对待母亲是一日比一日冷淡，苏姨娘带着孩子嫁进姜府，母亲的面子都要被丢尽了。

        苏姨娘恃宠而骄，怀孕期间没少气母亲，一些下作的手段，母亲不屑于她争执。

        但是父亲却恍若变了个人似的，完全看不穿这些个低级手段，每每与母亲争执，母亲被气的心里郁结。

        后来将姜娇的出生，更是让父亲宠爱苏姨娘。

        一个庶女，吃穿用度样样比肩自己这位正室嫡女。母亲才终于认清了现实，父亲不过是不爱而已。

        自此以后，母亲也不与苏云霜争什么了，只想着好好把一双儿女带大。

        可是一切的意外都在苏氏进府两年后，苏氏再次有孕。

        可那个孩子却流产了，一场诡计陷害在母亲身上，母亲自是没做亏心事，解决了这个阴谋。

        可大夫却说苏氏很难再有孕了，父亲明知道不是母亲的错，却迁怒于母亲，想要责罚母亲。

        是祖母看不下去，出面解决的。可是自此那以后，祖母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很难说这件事和苏氏没有关系。

        母亲也是郁郁寡欢，不过两年的时间就离开了。而母亲去世不到半个月，才出了头七没几天，苏氏就被诊断出有孕。

        父亲高兴的彷佛忘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才离开，这个为他诞下一双儿女的女人就在自己死后的没几天，就被丈夫遗忘了。

        因此哥哥气的和父亲大吵一架，而苏姨娘却在此刻善解人意的告诉父亲：“不过是小孩子争宠而已，夫君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够多了，也要多疼疼大公子大小姐才是。”

        姜明献听了之后当场教训哥哥：“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你苏姨娘可是怀孕了的人，我多陪陪她又怎样，你马上要当哥哥了。“

        兄长欲再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在拜别了母亲的排位后，在早晨来院子里看望过自己后，离开了这个家。

        回想起这些伤心的往事，姜凝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想这些。

        又想到近一年来，很少收到哥哥的信了。上两次上两次收到还是在数月前，仔细算来快有三个月了吧。

        “哥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姜凝想着入神，手上的墨笔滴下一滴浓墨，把纸张洇染了开。

        姜凝心里有些烦躁不安，叫绿竹把砚台撤走。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回想上一封哥哥的书信提到的内容。

        军机要密不得外泄，哥哥进入军队以来，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凭借着过人的胆识，立下大大小小数回战功，再加上自己平时给哥哥的补贴，哥哥在军中人缘一向极好，已经是中卫副将了。

        军营很少有人识字，哥哥读过书，看过兵法，又有勇有谋，被提拔起来不奇怪。

        只不过哥哥投军时用的不是姜府嫡子的名号，外人也不甚清楚哥哥的来历。

        上一次家书哥哥提到匈奴势大，已经越来越有反逆之心了。边境近半年骚扰不断，可是又没有进攻之意。

        陛下膝下有六子，立储之事纷争不断，当下时局重心全在立储之事上，根本没人关心边境纷扰之事，只是可怜百姓了。

        这类大不敬的话，旁人是万万不敢说的，只不过姜凝从小和兄长姜衡一起长大，在林氏身体不好时就是姜衡这个做兄长的带着姜凝一起识字看书，两兄妹是无话不谈的。

        这些私密的家书也只有妹妹才能看到，是自己的贴身小厮护送的。

        姜凝回想着哥哥的书信，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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