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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


沈庆之的探子急急回来禀报,说是前方通往黑风寨的路断了,黑风寨本有条索道,连着那刀劈斧削般的断崖将这天堑的两端连了起来。

        可待沈庆之领着兵士去勘察那儿的状况,果然是长长的索道从中间断开,几块被风雨侵蚀得枯朽破烂的搁板耷拉着吊在半空摇摇欲坠。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桥这会偏偏断了,我们只要过了这吊索,那黑风寨可是近在眼前了!”说话的是沈庆之的副将,他方才还请示了沈将军是否下山立即运些辎重上来,修好了这吊桥便可攻城拔寨了。

        “不可,这桥修缮并不费力,可要运那些修吊索的器械辎重上来便是得来来回回耗费不少人力时间。若是有人想故意用这吊桥来耗费拖延我军的精力时间,那可不能入了局。”沈庆之记得当初孝武帝刘骏便是耗了大量人马运了重兵辎重上来打算把这黑风寨当成城池攻略下来,可惜,寨子未攻下,便是辛苦运上来的武器辎重都被山匪抢了个精光。攻城器械一应俱全,可惜,人困马乏,山匪捡了便宜。

        “将军,如若困在这里不从正面进攻,就只能等着那莫老二与我们里应外合了。可那山匪是臧质的人,我便是信不过他,如若真是有什么暗道,我看也不一定安全!那臧质若是有十成把握,岂会把西梁山的肥肉留给我们,自个儿去却去找了斛律明月的茬?”那副将说道。

        “呵,我沈庆之前来剿匪若是要靠着个狡诈小人来领路才可成功,那不如我的建武将军也让这山匪当好了。”沈将军成竹在胸摸着自个儿的胡须笑了笑,下令道,“就地扎营,歇息片刻,日落之后全体待命!”

        “是!”副将领命,而刘子业驭着马儿信马由缰也上来了,立在了断了索道的崖边,不似其他人般站在这悬崖边便抬头往前方眺望,刘子业竟一点不畏高,低头往下边打量。盯了会那断成两截的索桥隔板,勾唇一笑,说道:“没想这黑风寨中,有人箭法如此精妙!一连三箭全射中了一个地方,穿透了索桥中央的绳结,生生把我们去路给断了。”

        “王爷,这桥不是太过古旧而烂掉了吗?!”那副将听了刘子业一番话,不由十分狐疑地也往那崖下打量,一块吊桥上的烂木板显然也是风吹雨淋脆得挂不住了,嘭一声掉到了山谷底下,被江水冲着不见了踪影。

        “子业说得没错,这吊索桥便是被人有意毁之,三箭连发切断了绳索,原来这山匪窝里还藏龙卧虎了!”沈庆之点了点头,更加抖擞了精神,既然这黑风寨还不全是乌合之众,那他便更有兴致拔了这寨子,看看是谁在和他沈庆之叫板了!

        “有趣!”沈庆之估量着这个吊索桥的距离,寻思若是他自个儿是否可以三箭断桥?细细打量,沈大将军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下去吩咐兵士们的布防了。

        “有趣~”刘子业捡起颗小石子信手抛到了山谷下,悬崖咕咚咕咚发出了回响,可那永光王爷眼光流转盯着对岸的矮木林子一阵,挑着长眉暧昧一笑,看得那副将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便兀自转身走了。

        “王,王爷?”那副将也看了看对岸,到底目力所及都是树影一片,终是瞧不出什么,便也转身离开。

        对岸树丛之中,萧子莫把手中的弓箭松懈了下来。刮的是南风,他有把握射中吊桥中央的绳索,可是却没办法逆风将箭射到那宋将身上。

        “长恭,他们似乎不打算重新搭造索桥,这可如何使好?原想着毁了这桥,也能给咱们几日喘息的时日。”燕小乙在旁说道。

        “是长恭无用,以为这风向总是会轮转的,偏不想等了几个时辰却还是南风,方才那个年纪长的便是沈庆之,我若是能够一箭伤了他,宋军必然大乱而退。”子莫打得主意甚是取巧,可是他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虽说车严熊三他们已经兵分三路前往晋阳,睢州和邺城去报信了,可是路途遥远并且关卡林立,真不知道能否顺利在大军来犯之前传达到了这十万火急的军情。而他自己,除了想解这黑风寨的围,更是对北周将要进犯的晋阳忧心忡忡:宇文护此次伐齐必然与诬他当日在未央宫杀害宇文毓有关,且晋阳城当日被九叔杀了一大批官员,时至今日应该尚未完全恢复了法令调度,况且,他记得当时便是勒令了慕容冲留守在了那处。

        慕容冲。。。。。。回了邺城之后便越来越少收到他的信件了,不知道一切是否安好?

        子莫心里挂念,不觉忧思上了眉梢。小乙察觉出长恭的满腔担忧,说道:“殿下,我先送您下黑风寨吧,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殿下对我山寨已经恩重如山了,接下去的事情便是我黑风寨兄弟自个儿的事情,你如今定是忧心齐国面临的大战,还是趁着夜色先走吧。”

        一旁的四当家闻言也是拱手说道:“少爷说得没错,我们不能拖累了长恭殿下!这黑风寨是我们祖上几辈子打下来的家园,生死与共,便是被杀死在这寨子里也是我们的命数,长恭殿下还是请先走吧!”

        子莫不语,弓箭背在了肩上,见夜色稍微暗了些,钻出了林子示意他们回了寨子再做商议。

        黑风寨,聚义堂。

        几位当家皆是愁云密布,坐在那红木雕的交椅之上。

        “诸位叔叔,是小乙无用,没能一箭射死那宋兵将领解我黑风寨之危!”燕小乙弯腰和诸位叔叔道歉道,“以为故技重施,学着祖父那般毁了吊桥便可以让宋兵疲于修路,没想。。。。。。”燕小乙满脸愧疚,躬身道歉道。

        “不,是长恭鲁莽了,先毁了那吊桥,以为借着风势必然可以,没想始终未借得东风。”子莫也拱手说道。

        “借东风?哎呀呀,长恭殿下啊,还有燕少爷,你们两个真是。。。。。。”那腰间挎着狐狸皮毛的三当家一拍脑袋,站起来满脸懊恼说道,“你们啊,长年不在这西梁山,我不怪你们,可这老四,你怎么也不提醒着点呢,你也是急糊涂了?我们西梁山一入五月便从来只刮南风,你不知道?!”

        嘭的一声,四当家一拳捶在了身边的茶几上,猛然站起来顿时一脸懊丧!

        “我。。。。。。我这是人老了糊涂了,一个着急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四当家打着自个儿的胸口懊恼非常。

        燕小乙制止了狠狠打着自己胸口的四当家,说道:“叔叔莫恼,我们也是太过草草没有思量周全才会疏漏了这点,昨夜闹腾了一整晚,大家都又没有歇息好,别说是您,就是我如今脑袋里都是乱糟糟的。不如这样,我们既然要与山寨共存亡,那便再好好想想,切莫自己乱了阵脚。如今黄昏西下,宋兵那边还未得了莫老二的联络讯号,我看也不会急着出手,不如,各位叔叔还有长恭殿下先去各自房间之中休息些时辰,养足了精神我们再做商议,如何?”

        几位当家相视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如若敌军未至,便自己先把自己弄得恍恍惚惚精神不济,到时候如何与那宋兵大战一场?!

        各位当家点头赞同,觉得这吊索桥也毁了,暗道也未泄密出去,那么这黑风寨如今还是固若金汤,守着一日便是一日,不太过自扰,于是便先都回去休息了。只有子莫,听了方才当家们的话,却是面色更为不佳。

        “长恭,何事让你如此为难啊?”燕小乙待诸位当家都走了以后,才问一旁的子莫。

        “燕大哥,你当真要誓死守着这山寨吗?长恭觉得此次山寨怕是守不住了,望大哥你做个决断,需要慎之又慎。令尊过世之后,你便是这山寨的当家之人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皆在你的手中。长恭知道这样叫你放弃祖上的基业着实是长他人威风,可我怕沈庆之那人不会放过这天时地利的机会,假若是我攻寨。。。。。。我今晚便会动手!且胜券在握!”子莫沉声说道。

        。。。。。。燕凛也是在行伍间摸爬滚打了许久的人,虽他因着自己的身世背景每次都不敢揽军功升到高位,可两军对垒兵不厌诈他怎会不懂?

        “长恭也想到了吗?沈庆之过不了这吊索桥,倒是我们给他做了提示。如若发现这奇特的风向,宋兵定会对我们用毒烟攻击和火攻,到时候山寨内便是火海地狱,连面对面交手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们的。”燕凛微微红了眼眶,他转身看着聚义堂上的牌匾,那还是他祖父八千岁名扬江湖时候亲笔提上的。

        “长恭,你先走吧,我从暗道送你出去,还有地牢里的那些女子,让她们也下山去。本就是平白无故被牵累的,自然不能白白丧生在这山寨之中。”燕凛一字一顿说道。

        “燕大哥是觉得我高长恭贪生怕死吗?”子莫问他,“长恭的命是燕大哥十年前在战场上捡的,我如此舍弃你而去,你觉得我高长恭以后还能说自己所作所为无愧于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吗?!”

        燕凛回过身,怔怔看着子莫,他记得在孤月高悬的漠北万里,这人虽稚嫩,可性子也是这样倔强。

        “燕小乙谢过长恭殿下的重情重义,可是燕凛身不由己,这黑风寨我若舍了,如何对得起我祖父,如何对得起山寨中的一干兄弟。。。。。。”燕凛慢慢说着,垂首似是忧伤了许多,突然猝不及防,趁着子莫还想说些什么却抬起了左臂猛地朝子莫的后颈劈了过去。

        萧子莫身躯一晃,燕小乙以为自己成功了,可倏然发现他暗袭的手却被长恭稳稳接住了固在了那里。

        “呵,燕大哥,我们便还真是在一个营帐里同吃同住了六年的生死兄弟,你方才所做的却也是长恭所想的,没想到却被你抢先了。”子莫抬了抬自己的手,他朝着燕小乙的肩颈横劈过去,而那燕小乙挣脱了禁锢闪身跃离,笑着回道:“长恭啊,我是一寨之主,如今父亲不在了,这重担我便要挑下来。你不同,你是北齐的兰陵王爷,不应陪着我在此白白送了性命!”

        燕凛说话间,子莫又出招迎了上来,燕凛一闪,出了一掌巧妙划开了子莫的进攻。

        “燕大哥,我要奉劝你的便也是这番话,黑风寨一帮兄弟的性命贵重还是这个寨子贵重,你便自个儿好好思量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便是如今退了又怎样?宋兵伐寨得了天时地利,你便此时不该呈莽夫之勇!”子莫一边说着,一边出掌又是朝着燕小乙领口攻去,抓住了这小子带下山再慢慢和他讲道理!

        可燕小乙哪里这般好抓,他身形步伐皆是独特,掌法更是精妙。以前子莫就对这套掌法步行深为好奇赞许,如今想来,这该是黑风寨的八千岁独步天下的内八卦掌了。

        “听话!我是你大哥,是我在那游兵之中捡了你小子的性命!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王爷了,乖乖受我一掌,我好把你妥妥帖帖送下山去!”燕凛一掌接着一掌朝着子莫袭来,一边还如此说道。

        子莫退了一步,避开那险些攻到他身上来的掌风,然后又脚尖轻点朝着燕凛抬腿扫去:“你这大哥今日里可是发昏了许多,居然意气用事,全然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我可不能顺从了你!”子莫一脚落空,燕小乙已经转到了他的身后,子莫便抬手往侧后方劈去。两人皆是未用杀招,如同是在宣泄着情绪,于是燕小乙一气之下紧紧箍住了子莫的手用力环了绞在了子莫的胸前,燕凛一低头,居然前胸贴后背地陷入了有些微妙尴尬的处境。

        长发如漆,面如冠玉。燕凛一垂首,便能看到耳侧那片凝脂般的白皙,一直延伸进长恭高竖起的衣领里。双目不知道为何竟然发了直,燕小乙不禁重重出了口气。

        热气喷在了耳侧,子莫这才侧转了脸孔看了看一旁已经有些发呆的燕小乙,天赐良机,子莫大力一挥甩开了身后之人的束缚,横掌一击却停在了离燕小乙头颈几寸远的地方,说道:“燕大哥你输了,便该乖乖跟我一起下山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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