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甲板上的谈话

　　“我不记得这件事。”

　　“当然，那时候你才几岁，两岁？三岁？凡人对这段时期的记忆总是模糊的，贵为公主也不例外。”

　　罗塞塔看着维因，她说自己并不记得那时的事情并非谎言，但此刻出乎意料的，罗塞塔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自己趴在母亲的怀抱中，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和蔼的母亲这段时间眼泪这么多，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厅里的人都低着脑袋。

　　但随后，罗塞塔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大厅一角，一个外表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与罗塞塔居然有几分相似。他扫了一圈，对上了罗塞塔看过来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招手像是打了个招呼。

　　但随后人们都抬起了头，罗塞塔的注意力也被台上严肃的爷爷给吸引走了，没再注意角落里的青年。

　　“原来我们那么久之前就见过……”罗塞塔喃喃道。

　　“看上去是想起来了，该说考洛瑟皇室果然天赋异禀吗？”维因对于罗塞塔的“好记性”并不意外。

　　“我不明白。”罗塞塔上前两步，“乔安娜姐姐他们……他们说是你策划着杀死了我的爷爷，是这样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明明……明明人们都说我爷爷是个好皇帝。”



　　“这一点我没必要否认，确实是我策划的。”维因歪歪脑袋，“说起来你和他们两个刺客在一起待得很开心啊，7号可是亲手杀死了你爷爷，乔安娜也干掉了不少忠于考洛瑟皇室的卫兵来着。”

　　“这不关你的事！”罗塞塔喝道。

　　“好吧，好吧，既然未来的女皇陛下发话，在下又怎敢违令？”维因装模作样举手投降，“既然你能和他们融洽地在一起，想必就算没有原谅他们，也理解了他们吧，那不如也理解理解我，别用这种杀祖父仇人的目光看着我？”

　　“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只是被你利用了。”

　　“呵呵，说不定我也是被谁利用了呢？”维因放下手，“对了，我们刚刚是不是说到你父亲的葬礼来着？”

　　“……”

　　“你就没有疑惑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父亲，温斯顿皇太子的葬礼上？要知道，皇太子的葬礼只有高级官员和大贵族才能出席。”

　　“……我不知道。”

　　“好吧，和你打哑迷也没什么意思。”维因摇摇头，“你知道‘秘科’的存在吧？那个暗中服务于皇室的情报部门。”

　　罗塞塔点点头：“我知道，母妃和我说过。”



　　“实不相瞒，你父亲去世前后的那段时间，我就负责担任秘科科长。”维因笑道，“想不到吧，我曾经还是个高官，虽然这职位是见不得人的那种。”

　　“也正是这段职业生涯，让我对秘科的布置很是了解，从而在四年前的弑君中，成功让秘科的绝大部分防护措施成了摆设。”

　　“你——”罗塞塔嘴唇微微颤动，“我父亲的死难道也是你……”

　　“你的脑回路有点大，明明都说了秘科是服务于皇室的部门，我又怎么会加害皇太子殿下呢？你可能看不出，但我其实还挺尽心尽责的。”维因晃晃手指，“不过既然已经告诉你我在秘科任职过，不如顺带也告诉你一些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情报，关于你父亲。”

　　“世人皆知，由于皇后受惊早产，温斯顿皇太子从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就算由皇家科学院院长亲自为他诊疗，温斯顿皇太子也依旧是个病秧子。人们都担心这唯一的帝国继承人会无法长大到继承皇位的那一天，但皇帝陛下也没能再诞下另一个子嗣。”

　　“好在温斯顿皇太子很有自知之明，在成年后立刻与你的母亲，出身凯斯维特家族的德莉莎太子妃成婚，并在一年后生下了你，罗塞塔公主，从而让皇室暂时远离了‘后继无人’的困境。”

　　“不过好景不长，才过了两三年，温斯顿皇太子就患病去世了，让联合帝国又一次只剩下你这个小公主作为继承人。”

　　罗塞塔沉默无言，这是她家族的事情，她自然无比清楚。

　　“不过嘛……”维因话锋一转，“有件事情只有皇帝和秘科高层知晓，就连你的母亲都被蒙在鼓里，那就是——你的父亲其实是自杀的。”

　　“怎么可能？！”罗塞塔瞪大眼睛，下意识反驳，“我父亲的他怎么可能自杀！”



　　“就知道你不相信，不过我也没义务取信于你，随你信不信咯。”维因完全不在乎罗塞塔的态度，“皇太子自杀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必然引起种种猜疑，引来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所以你的祖父尤宏三世陛下，下令秘科科长——也就是我——封锁消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就连负责检查的医生，也被我们用‘大记忆消失术’给处理了，后遗症是他此后总是有点健忘。”

　　“我不相信……”罗塞塔猛然摇头。

　　“那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你肯定更不相信了。”维因走到罗塞塔面前，“你说我是弑君的主谋，这我倒不反对，但如果把我视作‘唯一的主谋’，这就很冤枉我了。”

　　“你还有同伙……”罗塞塔咬着嘴唇，“是海勒·巴路士，对吗？”

　　“啧，那种棋子也配和我一起策划大事？”维因眯了眯眼，“弑君计划的另一个主谋，正是目标自己——我们敬爱的皇帝尤宏三世陛下。”

　　罗塞塔瞳孔骤缩。

　　“换而言之，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祖父也是自杀的。”维因拍了拍罗塞塔的肩，“希望你别继承了这个不良家风啊。”

　　“这怎么可能……”罗塞塔无法控制地低垂着头，“你……你在骗我……”

　　“唉，所以我说，你肯定不会相信。”维因的叹息带着种做作的遗憾，“但你再想想，我都不屑于为自己洗刷罪名，又有什么必要骗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你的母亲。”维因没再继续看罗塞塔，而是看向远方不断移动的风景，“在皇太子去世两个月后，德莉莎太子妃从楼梯上滚落，不幸逝世，令举国再次陷入哀悼。当时你也在场，但你没什么大碍，只是目睹母亲去世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让你整整一年都没有发声说话……”



　　罗塞塔浑身一抖。

　　“官方宣称是太子妃失足导致的意外，民间也有人流传是你不小心将母亲推了下去，但是，你我都清楚真相是什么。”维因打了个响指，“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有时会下意识遗忘掉一些不好的记忆，但在我的提醒下，以考洛瑟血脉相承的可靠头脑，想必你已经记起是怎么回事了吧？”

　　罗塞塔闭上眼睛，那一日的情景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她在女官的陪同下正准备下楼，母亲突然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只穿着白色的睡裙，一看到她，就要把她推下楼梯。

　　女官赶忙上前阻拦，不清楚太子妃为什么突然发了疯，但母亲过于歇斯底里，很快阻拦就变成了拉扯，过了一阵，母亲突然惨叫一声，冲到楼梯边上跳了下去……女官抱住了罗塞塔，没让她看见母亲摔在地上的模样，但众人上前将她拉离现场时，罗塞塔还是从缝隙间看见了母亲，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鲜红的血从她的脑袋边上蔓延开来。

　　再之后，所有人，包括当日护送她的女官，都对此事缄口不言，仿佛太子妃真的是失足摔下去的一样。慢慢地，就连罗塞塔自己都以为是这么一回事了。

　　“我想起来了……”罗塞塔抬起头，狂风吹干了她眼角的泪水，“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不明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维因看向罗塞塔，“太子妃之死是我在秘科任职时处理的最后一起案件，在那之后，我就卸任了。”

　　“而在对太子妃的处理时，我们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在太子妃的肚子里，有一个几近成型的胎儿，从血缘鉴定上看毫无疑问是你父亲的孩子，换而言之，是你的弟弟或妹妹。”

　　“为什么你的父亲会自尽，为什么你的母亲会发疯，为什么你的祖父会和我一起策划针对他自己的谋杀……有点灵感了吗，考洛瑟皇室的未裔？”

　　“我……”罗塞塔目光动了动。



　　“离她远点！”

　　一声怒喝响起，维因和罗塞塔同时看了过去，只见乔安娜顶着狂风出现，手中握着匕首，抵在她身旁黎昂的脖子上。

　　维因挑眉：“喔，我的助手，你这次登场的方式很别出心裁嘛。”

　　黎昂：“……”

　　你以为我乐意这样吗？！

　　“远离罗塞塔，不然我杀了他。”乔安娜威胁道。

　　“嗯，很有匪徒风范的发言，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很看重这家伙的性命，就因为他是我的助手？”维因摊手，“你们不会觉得我是那种很有道德感看不得他人因我而死的那种人吧？因我而死的人，比你们两个至今为止杀人数多个平方还要多——开个玩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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