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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醉酒


寒风卷起,玉树满城。

        肖淮刚刚走到自家府宅门口,就看见曹翊提着长剑,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海楼,你没事吧?!”见到他回来,曹翊长舒了一口气,匆匆问道:“刚刚听说你和王钊打了起来,差点……”

        “无妨无妨,王钊那群乌合之众,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我们不是怕你打不过王钊,而是担心他会仗着家中势力来向你寻仇,所以想着过去帮衬你一把。”

        “刚刚我在东市碰到了纪云生,”肖淮语意一顿,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已经帮忙把这件事情摆平了。”

        “知还回来了?!”

        “嗯,他是昨夜刚回的郢都,”肖淮点了点头,随即皱起眉头问道:“子护的伤怎么样了?”

        “大夫说他的肩骨断了,其余地方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好在都是皮外伤,”曹翊叹了口气,沉着面色说道:“不过,他一直忧心你的情况,迟迟不肯躺下歇息,一直催着我出来寻你。”

        肖淮闻言眉心蹙拧,抿起唇角,急急往内院走去。

        “海楼,你回来了?”看见肖淮进屋,赵佑顿时眼睛一亮,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你快躺好,”肖淮在床边坐下,沉声安慰道:“事情都解决了,你放心休息。”

        “如何解决?王钊若是日后找你麻烦该当如何?”赵佑的面容盛满了忧虑之色,声音中带着几分喑哑:“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他,不值当的。”

        “你是我的兄弟,”肖淮目光微凝,一字一句道:“值不值当,我说了算。”

        闻言,赵佑眼眶微微一红,匆匆偏过头,避开了男人的注视。

        曹翊看见两人的模样,清清咳了一声道:“子护你放心,海楼方才在东市碰见了云生,王钊的事情已经被他摆平了。”

        “云生?”赵佑突然来了精神,一瞬不瞬地看向肖淮:“他回来了?还专门去东市帮了你?”

        “他是去宫里面圣,碰巧经过东市的,”肖淮嘴角一抽,转头向曹翊问道:“我明晚请了他来府中用膳,曹大哥要不要一起?”

        “好啊,”曹翊眉梢轻挑,一口答应道:“我也好久没见云生了,正好问问他青州那边的情况。”

        “那我赶紧让厨房提前准备起来,”赵佑兴致勃勃地看向肖淮,仿佛已经忘记了周身的疼痛:“千万不能怠慢了云生。”

        “你好好休息,”肖淮面色一沉,不容置喙地说道:“这几天就别操心府中和铺子里的事了,有什么都交给我去办。”

        “你倒是提醒我了,”赵佑神情微敛,正色说道:“昨儿曲姑娘派人带信过来,让我这两日去送胭脂和首饰的时候,过去寻她一趟,估计是有什么要事。”

        “我知道了,”肖淮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说道:“我一会便过去寻她。”

        酣歌恒舞、酒醉升平。

        肖淮刚一踏进天外楼的大门,一名装扮艳丽的妇人立刻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哟,什么风把肖公子给吹来了!”

        “今日得闲,特地把徐妈妈定的货给送过来了,”肖淮一边回头招呼着小厮们往天外楼后院搬货,一边轻车熟路地将几张银票塞到了徐妈妈手中:“也顺便过来看看红绡姑娘。”

        “肖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红绡可是日日盼着你来呢!”徐妈妈心满意足地收下银票,热情万分地领着他往楼上走去:“前几日她还专门做了首曲子,说是一定要先弹给你听!”

        “红绡姑娘有心了,我定会细细品鉴的。”

        “曲子自是要品鉴,但别的事也得做,”徐妈妈捂嘴而笑,媚眼横飞道:“肖公子若是没事的话,今晚就宿在这天外楼如何?”

        肖淮闻言,不置可否地展眉一笑,又与徐妈妈寒暄了两句,抬步走进了曲红绡的厢房。

        “公子,你怎么来了?!”

        看见肖淮进来,曲红绡的眼中立时浮起了一层浅浅的光亮,满面欣喜地弯了眉梢。

        “我来给楼里送些水粉和首饰。”肖淮抬手关上厢房的雕花木门,俯身坐在了屋内的花梨木案几之前。

        “赵大哥今日怎么没来?”曲红绡倒了杯热茶,放在了肖淮面前:“我方才听人说,你和王钊在东市起了冲突,还担心你会不会有事……”

        “王钊把子护打伤了,”肖淮神色淡淡,截口说道:“我这才和他动了手。”

        “什么?!那赵大哥伤势如何了?”

        “肩骨断了,恐怕要静养一段时日,”肖淮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对了,子护跟我说,你有要事寻他?”

        曲红绡点了点头,肃了面色,压低声音说道:“昨日,几个平时与陆守桢相熟的大人到楼里来玩,徐妈妈便叫了我过去给他们抚琴。当我走到厢房门口时,就听他们说了一句‘要趁此机会,让那几个家伙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可还说了些别的?”

        “其他的话我没有听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太学’和纪公子的名字。”

        “什么?”肖淮愕然失色,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纪云生?!”

        曲红绡“嗯”了一声,神色凝重地道:“我先前听赵大哥说,你和纪公子是至交好友,所以想着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

        肖淮眉心骤然一蹙,不禁低头暗暗思忖起来:陆守桢平日里交往的多是五皇子沈暄的党羽,自是与太子一派不合。而且明日午后,纪云生确实要去太学讲课,他们莫非是要趁此机会,对纪云生不利……?!

        思及此处,肖淮刚要细问,就听得一阵喧闹突然从厢房门口响起。

        伴随着“吱呀”的推门声,徐妈妈赔着笑,领着四五个男人走了进来。

        其中,走在队伍最后的,赫然是轻袍缓带、笑意皎皎的纪云生。

        “海楼,许久不见,你的风采更甚往昔了呀!”人群之前,一个中年男人咧开嘴角,乐呵呵地说道。

        “李大人!”肖淮立刻收敛了眼中的惊讶之色,热络地迎上前去:“您怎么过来了?”

        “我今日是要请几位同僚来听曲姑娘弹琴,结果却被你小子捷足先登了。”尚书令李泽目光暧昧地扫过肖淮和曲红绡,笑眯眯地说道:“我本来是想成人之美的,可云生却说,你与他素来交好,不会介意我们的。”

        肖淮一愣,扭头看向纪云生,就见男人微扬唇角,笑眼温和说道:“海楼,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那是自然,”肖淮脱口应道,颇具豪气地一挥衣袖:“今日得见几位新友故旧,是我肖淮的荣幸。徐妈妈,把楼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费用全部算在我的账上。”

        “海楼若是这么说,我就不推辞了!”“那就多谢肖公子!”“多谢海楼!”

        在一片你来我往的寒暄声中,曲红绡眼波流转,盈盈一笑道:“承蒙几位大人抬爱,红绡这就取琴过来,请各位大人品鉴一下我新作的曲子——《忆故人》。”

        弦音泠泠,听炽热狂放,叹忧愁悲凉。

        “曲姑娘的容貌和琴音,都是当之无愧的郢都一绝,”李泽望着纱帘后的少女,颇为感慨地说道:“能得到曲姑娘的青眼相看,海楼当真是好福气啊。”

        “李大人说笑了,”肖淮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边的纪云生,舀了勺鱼唇汤放到了他面前的碗碟中:“知还,这是天外楼新创的招牌菜,你尝尝味道如何。”

        “鲜香浓郁、确是好菜,”纪云生点点头,突然冷不丁地话题一转道:“对了,海楼和李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云生你有所不知,海楼现在可是郢都的大红人,他的店里只要出了新的水粉、胭脂、首饰,都是一货难求,”李泽举起酒杯,与肖淮轻轻一碰:“先前家中小女吵着闹着要买他们新出的发簪,可横竖就是寻不到,我最后只好托人找海楼帮忙,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朋友。”

        “是啊,我家夫人也一直惦记着你们新出的那套妆盒,不知道肖公子能不能安排……”其余的几个大人闻言,顿时随声附和起来。

        “好说好说,明日你们来我店中,就说是我肖淮的朋友,想要什么尽管挑便是,到时候小厮会把东西送到各位大人的府上。”

        “那就多谢肖公子了。”“肖公子,我敬你一杯。”

        在一阵推杯换盏之中,纪云生一派风姿俊雅,浅笑说道:“几月不见,没想到海楼已经名冠郢都了。过几日我也去你那边一趟,挑些东西送给家中亲眷。”

        “家中亲眷?你什么时候有的家眷?”肖淮一愣,目光立刻攫住了男人的双眼。

        见他如此,纪云生的眸子中不禁划过了一道好笑的神色,扬起嘴角道:“我说的是母亲和长姐。”

        肖淮不知为何,心头骤然一松,哈哈干笑了两声道:“知还若是想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便先行谢过海楼了。”说罢,纪云生拿起手中的杯盏,将其中的琼浆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李泽面容微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云生啊,听说圣上今日召你入宫,有意要封你做光禄勋,不知可有此事?”

        纪云生支着下颌,醉态横生、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今日进宫,是……是去向圣上禀告青州的情况。至……至于光禄勋,圣上只是让……让我推荐……人选而已。”

        李泽闻言,复又沉声问道:“那云生可知,陛下要去阜山封禅的事?”

        “封禅?!”纪云生满脸懵懂地抬起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何……要去封禅?”

        “云生问的好啊,”李泽面色遽冷,怒声说道:“自古以来,只有内外一统、太平盛世、国之将兴、天降祥瑞才会去封禅,而如今,天下哀鸿遍野、兖州流民未平,陛下此时去封禅,岂非劳民伤财、惹人耻笑吗?!”

        “李兄,有崇德公在,天降祥瑞又有何难?”一名同行而来的官员摇了摇头,嗤笑道:“当年陛下不就是靠着朱振在太庙门口编撰谶语,伪造圣祖皇帝留书才即的位吗?”

        “诸位大人慎言!”肖淮眉头一皱,急忙打断了他们的话。

        “这里都是自己人,海楼不必有所顾忌,”李泽一拍桌子,借着酒劲说道:“老夫今夜在此提议,明日我们便一起上书,劝陛下迷途知返,勿要落下个千古骂名!”

        “好!”在一片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喝彩声中,李泽看向醉眼迷离的纪云生道:“知还可愿与我们一起……?”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纪云生突然身子一歪,眼见着便要往地上倒去。

        肖淮眼疾手快地搂住纪云生下落的身子,急声问道:“知还,你没事吧?”

        “海楼,”纪云生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无意识地拉扯着他的前襟,拉长语调说道:“酒……酒……”

        肖淮的身子猛地一僵,握住纪云生肩头的手指蓦然抓得死紧。他深吸了口气,抬头说道:“李大人,知还醉了,要不我们今日便喝到此处吧。待下次得空,我再来做东,请各位大人一聚。”

        “罢了,”李泽有些失望地看着纪云生的模样,沉声说道:“今日我们便到此吧。”

        片刻过后,天外楼的大门外,肖淮将众位大人送上了马车,一个人搂着摇摇欲坠的纪云生,站在灯火一片的石阶之前。

        趁着对方小厮去后院取车的功夫,肖淮轻轻晃了晃纪云生的肩膀,低头说道:“知还,我有事要告诉你。”

        闻言,纪云生仰起脸,带着酒香的唇瓣在不期然间轻轻擦过了肖淮的下颌。

        一时间,肖淮面色涨得通红,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纪云生似乎也怔愣了须臾,面色酡红地应道:“海……海楼,你……你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肖淮匆匆撇开目光,将纪云生扶上了珊珊来迟的马车,磕磕巴巴地对着小厮吩咐道:“照……顾好你家公子。”

        待得马车消失在街角尽头,肖淮猛地朝自己脑袋打了一巴掌,喃喃自语道:“肖海楼啊肖海楼,你清醒点,他虽然长得好看,但你又不是个断袖,你心跳个什么呢?对……对,一定是今夜酒喝多了,脑子不正常了。”

        肖淮强行说服了自己之后,顿时心头一松,转念暗暗谋算起来:纪云生喝得这般醉,就算眼下提醒他太学之事,怕是到了明日也不会记得。

        罢了,既然如此,他明日便亲自去一趟太学,以己之力、护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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