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凡事难两全

无云殿后殿，黄庭道长和徒弟云梦泽相对而坐。

        “奕正星让乔家进京。”黄庭道长说。

        云梦泽并不搭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黄庭道长又接着说：“启星洛水又要交战了。不过，这次多半是启星会输。”

        云梦泽还不搭话，黄庭道长无奈了，叫她：“梦泽！”

        云梦泽很想装作没有听见师父的话，但是逃避总不是办法，对师父说：“师父，我在听。”

        “那你？”黄庭道长很担忧。

        “乔无境杀了我父亲，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但我父亲间接害了月巧城一城人的性命，这也是无法狡辩的事实。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通了，父亲的死怨不得他人。所以这些年来，我是真心把云雁当作亲人、弟弟来看待的。现在云雁要再次上战场，我很害怕他会受到伤害，但是我无权、也不应该去阻止。这是他的宿命，没有人不应该对过去犯的错承担代价。只是，我不希望他和天一有短兵交接的那一天。”云梦泽说。

        “我知道，我不会让天一下山的。他虽是洛水国的皇子，但现在已是他大哥当权，他这个皇子再回国也没有多大意义。”黄庭道长将从不敢对小徒弟吐露的心事说给大徒弟听，“当年他病的那样重，也没见这个大哥有多伤心。我说将他带走，也未见他阻止。这些年，每次寄来的书信、礼品，也多是为了打探乔家的消息，不曾提过他半点。现在他要用人上战场，想起来这个可以牵制云雁的弟弟，这分明是想要把他当枪使，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可是，天一要是知道启星和洛水交战，他会怎样做呢？他来观中也有八年的时间了，但我还是没有弄清他到底知不知道当年屠了洛水一座城池的人是云雁的父亲？”云梦泽这些年也多次对萧天一旁敲侧击过，但每次萧天一都说他因为那场大病忘了很多事，关于洛水有什么城池还真不清楚。

        “当年他只有七岁多点，书文恐怕都不太通，怎么会知道朝中战事？而且月巧城是边疆小城，他远在皇城，想来是不会扯上什么干系的。”黄庭道长也很难拿准这件事，但又不能直接去问自己的小徒弟，所以只能凭猜测。

        “但愿如此。还有，师父，那莫静姝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有一股熟悉之感，她会不会是洛水国的人？”云梦泽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害怕。

        “应该不会，她是莫世休的女儿，莫世休是启星国的大学士，也是当年抢夺神石的参与者，她的女儿如果被人冒充怎么可能不被发现？”黄庭道长否定了徒弟的猜测。

        “希望一切如师父所料。不过，我总感觉有点不安。前些年我去月巧城贩药，听说萧猛总兵的独女萧巧月没有死，被人救了。我之后试着去证实，但是那人又说我听错了，萧巧月在屠城那天就被射死了。我幼时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见到莫静姝总感觉有她的影子，但是细想，如果真是她，她又怎么可能和云雁和平相处？想来是我多虑了。”云梦泽压下心中的不安，劝解自己。

        “可能是因为战事将近，你的心理压力过大，所以才有些恍惚。你放心，我先前已为云雁占过一卦，他这次是有惊无险，不会危及性命的。”黄庭道长也担心洛水会在云雁身边安插眼线，但有些事他不能太过介入。

        “那就好。”云梦泽又想起前天上山的清云道长，说：“师父，清云师叔他可是知道了真相？”

        “我不曾对他言明，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也算是他的罪孽，理应受此惩罚。”黄庭道长淡淡的说道，好像那人不是自己总角之交的师弟。

        “师父！”乔云雁在门外叫道。

        “云雁，进来吧！”黄庭道长说。

        “见过师父，师姐。”乔云雁走了进来，说：“晚饭准备好了，特来请师父师姐请去用膳。”

        “好，辛苦你了！”黄庭道长还真是想念自己这个徒儿做的饭，率先走了出去。

        云梦泽和乔云雁跟在后面，云梦泽轻声对他说：“师父这段日子每次用餐都会长吁短叹，知道的是他在想念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天一苛待恩师呢！现在你能回来真好！”

        “咳咳。”云梦泽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黄庭道长耳力极好，还是听的清楚，出声提醒。

        云梦泽却当做没听见，继续轻声说：“你不为师父的身体着想，也为我和天一的名声想上一想，多在山上留几日，等山桃熟透了，吃上几颗，再下山去。”

        “这……”乔云雁有点不知所措，师姐留他留的恳切，他无法拒绝，但父亲那边，皇上的旨意，他更无法违逆。

        “梦泽！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说些孩子话！”黄庭道长清楚大徒弟心中在想什么，但有些事是注定要发生的，“云雁已经是出师下山的人了！”

        “我近日新发现了一味药，叫做后悔药。我今日早起吃了一剂，效果极好！师父你若是等到病入膏肓再吃，恐怕就没有效用了！”云梦泽今天再见到乔云雁的时候就后悔了当时没有阻止他下山，但是她安慰自己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命运，不应该横加干涉。但就在刚才他来请他们吃饭的那一刹那，她心中冒出一份久违的不甘，她不想再说什么因果循环，她不想再失去一个亲人，她不想再去挖掘掩埋一副尸骨。

        “师姐，若真有这样的药，你应该先让我吃上一剂，我也好治治旧疾。”乔云雁知道师姐是不想让他上战场，但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

        云梦泽沉默了。

        黄庭道长叹了一声，说：“梦泽，去拿秋草芳吧！那酒酿了十一年，该是喝的时候了！”

        “是，师父。”

        云梦泽起步去了观中最为破烂的一处所在，那是她上山的时候黄庭观的原址。那时她才十四岁，一晃眼十一年过去了，今年她都二十五了。十一年前因为父亲被乔无境所杀，师父带她上山，割下一把小麦递给她，说：“万物皆有缘法。你看这小麦虽然脱离了土地，失去了生命，但它会以另一种方式永久的存在下去。给，拿去！”

        她将那把小麦酿成了酒，一埋就是十一年。今日师父让她把酒挖出来，是在告诉自己，旧日的因得了今日的果，除了等待被掩埋的真相揭开，做什么都是错。

        “师父！”

        “道长！”

        黄庭道长和乔云雁先到了饭厅，莫静姝等人已在内等候。

        “大家坐吧！不要太过拘束！云雁，照顾好家眷！”黄庭道长坐在了正中上位。

        乔云雁坐在了黄庭道长右下位，接着是莫静姝，乔云鹭，莫不贰，萧天一，黄庭道长另一边的座位留给了云梦泽。

        云梦泽拿了酒回来，萧天一上前去接。那酒一打开就传出一股浓烈的麦香，还掺杂着一丝甜甜的蜂蜜的香味。酒色澄清，可见杯底。云梦泽先给师父倒了一杯，又让天一给大家各自添了一杯，才落座开席。

        乔云雁先带莫静姝敬了师父、师姐，又和天一喝上一杯。酒虽入口软绵，却烈性很强，心口顿感一阵火烧。他怕妻子酒力不好，三杯之后便不让她再喝了。

        莫不贰和乔云鹭也陪黄庭道长喝了几杯，乔云鹭倒是无事，莫不贰却有点不胜酒力了。

        萧天一年岁小，喝了两杯云梦泽就止住了他。他也不搀酒，只是一味着向莫静姝推荐他点的那些菜。

        “静姝姐，尝尝这个，我们洛水国最有名的枣儿鸡，师兄做的味道正宗极了！”

        莫静姝认真尝了一口，果然是家乡的味道，熟悉的令人难过。“真是好吃极了！”她强撑着赞叹。

        “你喜欢？喜欢的话以后常做给你吃！”乔云雁见自己的手艺得到了妻子的夸赞，很是开心。“你再尝尝这个七珍汤，合不合你的口味？”

        “师兄做的这汤几乎和我母亲做的一模一样，要不是知道师兄没有去过洛水国，我还以为师兄偷偷和我娘学过厨呢？”萧天一也盛了一碗，小口喝着。

        萧天一这话一出，不仅是乔云雁和莫静姝，黄庭道长和云梦泽也都愣了一下。

        黄庭道长最先恢复过来，云梦泽却有点食不下咽。

        乔云雁感觉心口的酒烧着更旺了，几乎要把他烧死，也就无瑕再去注意妻子的反应了。

        莫静姝只是愣了一下，面色却一点儿没变，笑意都未减退半分，说：“这汤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我也是越来越期待能够去洛水游玩一番。”

        “真那么好喝么？”乔云鹭有点疑惑，也盛了一碗，入口果然鲜美至极，也不吝啬夸赞：“哥你做的真好喝！”又想起这是萧天一的家乡菜，又说：“就是不知其他人能不能做出这个味道了。”

        “云鹭！”莫不贰叫了她一声，又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说她什么，于是对萧天一说：“我之前就对洛水的美食垂涎三尺，今日有幸能吃到这一两道，也是此生无憾了！”

        “莫大哥说笑了，不过是一些平常的饭菜，都是师兄手艺好，才能上得了席面。”萧天一回的有礼。

        “今日这绿豆汤熬的极好，想是下来工夫的，天一你给大家分上一分。”黄庭道长打断了他们的客套，说道。

        “是，师父。”

        天一将旁边的绿豆汤分给了众人，乔云雁也暂时从自己的情绪里挣脱出来，看妻子喝汤。

        莫静姝见他望着自己，认真地将一碗汤喝到了底，还将空碗给他看上一看，仿佛在说：“要不是碗小，我还能多喝一些！”

        乔云雁被她逗笑了，但也没说再添上一碗，“美食虽好，却不可贪多。”这样的道理，二人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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