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再次重逢

柳杏儿出国的前一晚下了一场暴雨，那场暴雨下得有些狠，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溅起了水花，音同打鼓，教人惶惶不安。

        没有人知道柳杏儿为什么哭，程蓦更是不知道。

        在倾盆大雨的夜晚，柳杏儿一个人蹲在大街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雨水声盖住了柳杏儿的哭声，可在程蓦的世界里，他能看见的、能听到的只有柳杏儿的哭声。

        有柳杏儿在的地方，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程蓦撑着伞，一步步地走到她身边，心中的隐痛与她的哭声是成正比的，他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说任何关心的话安慰她。他就像一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手中的伞稳稳地撑在柳杏儿头上，自己却在伞外淋着雨。

        感受不到雨水落在她的头上，柳杏儿微微抬头，看到是程蓦后，也不知道为何，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得远远的。

        “为什么是你？”柳杏儿望着跌坐在地的程蓦质问道，他手中的伞早已飞到公路内。

        程蓦闻言，心微微一紧，继而冷冷地沉入谷底，她想看到的人不是自己吧，是李忱吗？

        程蓦没有回答，起身，走到路中间拾起伞撑到她头顶上，慢慢地蹲下，把伞柄递到她的手上，转身离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程蓦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站住！”

        程蓦的身体和脚步顿住了。

        柳杏儿扔掉了手中的伞，看着程蓦高大的背影，少年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迎着风，夹杂着雨水飘摇着。他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配着一条黑色的长裤。

        他好喜欢衣服和裤子白黑搭配，他说他的眼光不好，黑白配是最容易的搭配方式。

        这人真够可以的，一身黑白配就能渡过四年大学，从来没有想过改变。

        雨水湿润了他的脸庞，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坠下。盛夏的雨水狂敲着他瘦削孤清的肩膀，浸湿了的全身看起来是那样的单薄，那样的落寞。

        在这样雷声轰鸣的漫漫长夜，萦绕在两人耳旁的只有死亡般的安静。

        “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说什么？”程蓦背对着柳杏儿道。他的身形在昏暗橘黄路灯的照射下，显得苍凉而又落寞。

        “你总是这样！”总是以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偷偷地关心着她。

        去图书馆的路那么多，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每次去图书馆都要经过文学院，就为了能碰个运气见到她。

        图书馆的位置那么多，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只坐在靠近语言文学类的座位，也只为了能在她常坐的位置上见她一面。

        为什么他就不能光明正大一点？为什么他就不能大胆一点？

        程蓦垂下眼眸，依旧没有说话，没有人看到他黯淡下来的眼眸有多悲凉。

        “陪我走走吧！明天我就要出国了！”

        程蓦点点头，转身走到柳杏儿旁边，弯腰捡起地上的伞。

        柳杏儿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蹲下又站起身，将伞撑到柳杏儿的头顶上，这一连串的动作，突然让柳杏儿意识到这人竟然如此有耐心。

        “我不要撑伞！”柳杏儿望着将伞举到她跟前的程蓦，任性道。

        “会感冒的！”程蓦看了一眼柳杏儿，她全身湿透了，比落汤鸡还狼狈。

        “哼，我就不撑伞，你也不许撑，我想淋雨，你陪我！”柳杏儿语气霸道命令着，口气不允许拒绝。

        程蓦蹙了蹙眉，没有说话，收起了伞。

        柳杏儿见状，迈开步伐沿着街道往前走，偶尔有几个撑伞走过的路仁，看到大雨天淋雨的两人，道了一句有病，又匆匆离去。

        程蓦没有与她并肩而行，而是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她不想走了，他也跟着停下，亦步亦趋，柳杏儿走到哪，他也跟到哪！

        倾盆的大雨渐渐地小了，渐渐地停了，两人也走累了。

        程蓦一直在背后默默地看着柳杏儿，她无精打采地双手抱着肩膀，看起来好像是冷了。

        下过雨后，空气异常潮湿清凉，程蓦怕她感冒了，关心道：“回去吧！”

        柳杏儿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来，像被霜打的茄子，蔫坏蔫坏地道：“我累了！”

        “我打车！”程蓦走到街道边拦车。

        柳杏儿静静地看着程蓦，这个人真有意思！陪她淋雨两个小时，一句话也不说！

        是不是她让他做什么，他也会甘之如饴地为她去做呢？

        “程蓦，我饿了！”

        “啊？”夜深了，他们处的位置是住宅区，很少有出租车从他们身边经过，程蓦正着急着呢，突然听到柳杏儿的话，有些愣住了。

        “饿了？”程蓦喃喃自语道，“我去看看附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我渴了，我想和热饮！”

        “我给你一起买！”程蓦挠了挠头，四下打量着附近有没有奶茶店之类的地方。

        柳杏儿撇了撇嘴，“算了，我不想吃了！”

        “呃？会饿坏胃的！”

        柳杏儿嘁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一个连早餐都不按时吃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呃？程蓦被说得无话可说了。

        柳杏儿坏笑着，靠近程蓦，“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我！”

        程蓦想了想，还没有来得及点头，柳杏儿没好气道：“你敢拒绝试试？”

        “没！”

        柳杏儿闻言，一脸高傲地看向程蓦，“我问你，是我长得漂亮还是何嘉长得漂亮！”

        程蓦：“……”

        “喂，你怎么不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不是！”程蓦矢口否认着。

        “那你怎么不回答？是我长得没有何嘉好看吗？”

        “不……不是！”

        “可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要不然你怎么回答不出来呢？”柳杏儿不高兴了。

        “你们都好看！”程蓦如实道，只是……我只喜欢你！

        “哼！敷衍我，好气哦！”柳杏儿偏过脑袋不去看他。她不是非要拿何嘉比美，她只是想看看在他的心里，她是不是特别的存在，比如，就算她长得没有何嘉好看，但至少在他的心目中，她是无与伦比的存在。

        只要他说一句，你是特别的或者其他能哄她开心的话，她都能觉得高兴。

        程蓦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柳杏儿更气了，“喂，呆头鹅，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

        程蓦：“……”

        “你这个人，连个谎话、情话、安慰人的话也不会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啊！”柳杏儿气道，简直要气死她了。

        程蓦垂下了脑袋，没有再说话了。他本来就嘴笨不会说话，越说错越多，还是不要惹他生气好了。

        见程蓦不说话了，柳杏儿欲哭无泪，心中气急了。

        “我累了，我要回家！”柳杏儿一脸郁闷道。

        “没有车了，我打电话给……”

        程蓦的话还没有说完，柳杏儿没好气道：“我不想走了，你背我！”

        程蓦闻言，看向盯着他看的柳杏儿，愣了半响，蹲在她跟前。

        柳杏儿趴在他身上，程蓦背起他，两人的衣服湿透了，紧贴在一起，让他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欲望之火，顿时红了耳根子。

        柳杏儿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了，可她不想从他身上下来，闭上眼睛装睡。

        程蓦就这样背着柳杏儿，沿着来时路，一步步地走回去。

        两个小时后，他背着她回到他们原来的街道，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不大愿意两个全身湿哒哒的人坐上他的车，全靠程蓦死皮赖脸地要求，并愿意支付两倍的车费，司机才答应载客。

        程蓦将柳杏儿轻手轻脚地放进后座位上，自己坐在她的旁边，把她的头靠近自己的肩膀，让司机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柳杏儿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响起。

        也只有在她没在意的时候，他才敢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柳杏儿没睡着，嘴角噙着淡淡的苦笑。

        陪她淋了两小时的雨，陪她走了两个小时的路，背着她走两个小时的路再回到原点……

        这人真的好无聊啊！

        何嘉，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李忱而不选择程蓦吗？

        两人对她都很好，都对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柔，可李忱能给她安全感，而程蓦不能。李忱能包容她的小任性，却会在她无理取闹的时候告诉她要适可而止，而程蓦呢？什么话也不说，只会傻傻地陪着她无理取闹下去。

        你说，到底谁的爱更比较符合现实呢？

        何嘉，我要的不是一个把我宠上天的伴侣，而是在关键时刻能守护我、给予我安全感的人。

        我要的，程蓦给不起，就算我喜欢他！

        到了家，出来接的不是柳杏儿的父母，而是李忱。

        当把手中抱着的柳杏儿放到李忱的手上时，程蓦觉得自己在完成一个交接仪式，把自己摸摸爱着的人送到他人的怀里。

        “她的心情不好！”程蓦望着脸色疲惫的柳杏儿，神色担忧道。

        李忱却笑了笑，“我知道！她爸妈离婚了，她说，她爸妈之间没有爱，十几年来，是因为她、因为一张协议而没有离婚，两人都有固定的伴侣，现在她也毕业了，两人各自重组家庭了。”

        一夜之家，柳杏儿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程蓦的心情也差到极点，原来她以为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其实她爸妈还是很关心她的，虽然他们各自重组了家庭，但还是支持她出国、给她的账户打钱，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十几年不是因为爱罢了！”李忱无奈道，“这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有时候还挺任性的！”

        程蓦闻言，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他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会露出那抹苦笑，大概是李忱的那句话吧。

        “她今晚淋雨了，照顾好她！”说完，程蓦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柳杏儿，转身离去。

        程蓦：柳杏儿，祝你们能幸福！

        柳杏儿出国了，和李忱在美国一起读研，读研毕业后，两人在美国拿到了绿卡，定了居，这一去，便是四年。

        程蓦与柳杏儿再次相见，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相见。

        再次重逢，柳杏儿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这是我的老公！这很出乎程蓦的意外。

        程蓦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毕竟她不是一个会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的人，而且还是赌在一个傻小子身上。

        只是……

        为什么这次是她一个人回来了呢？李忱呢？

        她左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呢？哪去了？

        *****

        周日这一天，何嘉、俞暄然、柳杏儿、程蓦一起去看已至花甲之年的程涛。

        程涛是s大法学院最德高望重的刑法学老师，现已经退休了。

        经程涛的手带出来的学生都很争气的，在各行各业都是优秀的能人。在他教的这么多届学生中，他最满意的就是何嘉这一届。

        这一届出了很多优秀的法学人才，徐梓扬、秦钦、李忱是那一届闻名S大的三大法学才子，何嘉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优秀毕业生。

        何嘉同秦钦玩得最要好，与李忱保持淡如水的交情，与徐梓扬……额，勉强算是同窗好友吧。

        程蓦也是法学院的，可他嘴笨又死脑筋、交际能力又不行，程涛说就算他能通过司法考试，他也不适合做律师，他这人脑子太迂腐了，转不过弯来。

        程涛对他未来的出路堪忧，给了他两条路选择，一条是考公务员，一条是做学术研究。

        这两条路程蓦都不喜欢，他选择了第三条路，和他那好强的姐姐一起创业。说起他姐姐程清，程蓦很是佩服，一个医学高材生好好的医生不做了，居然出来创业，很令人大跌眼镜。

        程蓦虽然脑袋不灵活，可人实诚勤恳。无论是对员工还是对客户，诚信第一，耐心第二，因此，在他们的心目中也是很有威望的存在。

        五年的努力，公司终于走上正轨了，越做越大，现在开了三家分公司。程清现已结婚，渐渐地从公司的前线退下来了，把公司交给了程蓦。

        事业成功了，可他的婚姻大事却一直没有着落，程涛很是着急，给他安排了相亲，希望能帮他安排一个对他好的女孩子。

        柳杏儿很好。

        程涛和朱芳很喜欢柳杏儿，可惜他们家的榆木儿子却唯唯诺诺，不敢追求，反而帮兄弟追她，很让两老人家无语。

        朱芳两年前因为心肌梗塞去世了，死前还念叨着程蓦的终身大事了，真怕她家的傻小子这辈子形单影只一个人了，那得多孤单啊。

        来到医院的病房门口，四人还未迈进，就听到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李忱。

        柳杏儿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道熟悉了九年的背影，心中烦躁不已——他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蓦也一眼认出那道声音了，他……是因为柳杏儿回来的吧！胸口烦躁而又沉闷，几乎闷得她压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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