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煅天酒浓醉语苍茫

元气荡涤，生机盈然，中京鸿胪城为庆贺九皇子渡劫功成，以及本月十五的祭天大典。这段时间，取消了亥时归户的禁令。如此一来，中京的夜色，好似火树银花，哪有半点雨打风吹的气色。尤其南城青楼食市，更是人声鼎沸，不单中京城民在此流连，陆陆续续，来自各洲各国的商贾游客，都加入了这场盛宴。

        中京凤磐山最高处，紫极煅天宫内，珠光明媚，只不过主人加上客人，不足十指之数。端平帝此际举起酒觞，朝一位素服青簪，眉发如雪的妇人，遥遥相敬。他把半斤琥珀色的凤露天霜，倒进嘴里，“痛快，云岚贤妹，想不到这次来的会是你。当真劳烦了，夏末便启程，错过了初秋的东极美景，甚至连中秋，也要在老哥哥这里凑活了。不知我那云禅兄弟，可会腹下非议于我，哈哈哈？”

        妇人稷云岚，已有三百多岁，修为迈入玄境，就算不及端平帝，亦是天下有数的高人。何况，她还是当今东极皇者，唯一的亲妹，此次出访九璃的正使。

        “天玄大哥言重，有劳大哥惦记。皇兄刚迈入真玄境不久，还在触合元精脉气，实在不及大哥您。天授神姿，早已越过真玄境界，迈入最后一层太玄空离境，让我等实在汗颜。”稷云禅双手捧起酒觞，先抿了一小口，好酒，比起东极仙灵族的青霄玉华，各占胜场。她回味间，将青铜酒觞连连倾斜向朱唇，半斤烈酒不觉间已是饮尽了。

        好，坐在下方的黑脸大汉，北溟帝刹族二皇子，伏罗蚩，见二人喝得爽快，大喝赞叹，跟着起身，双手将酒觞高举，“陛下天资无疑是世间罕有，更可贺的是，贵国九皇子，以弱冠之年问鼎玄境，正是九璃朝兴旺的预示。再则，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将来定能破入圣境，在下为九璃贺，陛下，请！”北溟地界奇寒无比，帝刹族无论男女，个个酒量惊人，伏罗太蚩随意倾斜酒觞，半斤烈酒瞬间就没了。

        端平帝哈哈一笑，陪着这位伏罗蚩干了，脸上红光焕发。不过，坐在大殿右侧的皇太子凤铉宸，双目暗自眯了眯。

        凤铉宸刚要举觞说话，上方传来轻笑声。九璃立国，从初代开始，帝后便出自青丘苏氏。当今九璃帝后苏梵，抬高绣金赤纹的衣袖，“听闻，北溟帝刹族，金帐所在的白鹿神原，八月已是瑞雪飘零。白鹿神山纵横万里，雄浑壮丽。天瀑，净雾，仙云三潭灵境，孕育了北溟无数豪杰。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不过使者无需自谦，帝刹族勇士骁勇善战，享誉四国。贵国皇太子伏罗太隐，筋骨非凡，森罗玄阳诀已是大成，想来不日就可承接伏罗大汗的衣钵了。”

        伏罗蚩闻言，哈哈轻笑，仿佛十分自得，但藏在浓须之下的脸，却变了。此次能代替兄长，出使九璃，虽然事出有因，但得意之情，早就暗藏在心。北溟苦寒幽冷，一路南行，繁华迷眼。今夜，在九璃皇权煅铸，气象万千的国宴上，借着几分意气，好像出乖卖丑了。

        不过，他被委派到此，自然不是庸才，被女主人苏梵连消带打，暗刺一下。心中三分酒意，五分得意早荡然无存，这时候再延续话题，那真是自找无趣。这位面相粗豪的汉子，向苏梵躬身，“圣后娘娘谬赞了。”重新坐下后，一心一意专注着美酒佳肴。

        “圣后、陛下，万安，西陆古神宗，觉罗堂天烛明凡，见礼了。”坐在左首最下席，来自西陆的黄衣使者，施然站起身，向着九璃帝后苏梵，颌首行礼。

        苏梵放下衣袖，对着天烛明凡道：“古神宗传承悠久，连绵不绝，西陆人杰的风采果然不输于三国，明凡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古神宗是大陆上，传承万年的凡族宗派。它雄踞西陆大漠，功法高深莫测，神魂修炼更是独步天下。传说宗内高人寂灭时，可将毕生修为的八成，凝结为一颗大愿觉罗丹。嫡系传人服食后，可薪火相承，而且古神宗的铸炼术，四国中无人能出其右。

        当代掌教，天烛明翰，是四国皇者中最为年长，已至千岁高龄。他掌控下，古神宗信徒遍及凡族。西陆大漠看似四国中最弱，其实潜力早为其余三国皇室忌惮。

        觉罗堂，是宗内历代仙人寂灭的归处，也是嫡系弟子的传承圣地。

        这位觉罗堂的使者，朝着端平帝躬身施礼，然后微笑的看了皇太子一眼，才道：“有劳圣后娘娘下询。在下所见，九璃繁华如梦，国势如日中天，不是西陆贫瘠的远疆地域，所能攀比。不过此等国宴，为何不见贵国九皇子，神皇阁阁主凤铉鸣殿下，难道太庭令令主已经不在中京。”

        “小弟渡劫后，神魂有所损伤，一直在神皇阁元脉中修养，不曾出关，有劳使者大人牵挂。待他出关后，孤一定与其一起设宴相请。”皇太子凤铉宸举杯朝着天烛明凡示意。

        这时，端平帝向下首的凤天闻颔首示意。君臣多年，凤天闻马上会意，朝殿中内侍首领扬手。穿梭在席前的侍女宫人，片刻全都消失无影。

        须发苍颜的凤天闻，对着端平帝躬身，才开声道：“三位使者今次到访九璃，其目的，老夫无需再多做猜测。我们四国千年前，与青木紫轩圣皇定下的盟誓，在十二日之后就要兑现。我朝命定之人，便是当今九皇子凤铉鸣殿下，以及奉天阁少阁主苏青璃大人。不知东极，西陆，北溟的赴约之人如何，还望诸位告知。”

        “我东极稷氏赴约之人，是本朝太子稷东皇殿下，仙灵族先贤定下的盟誓，定当全力以赴。”稷云岚收起笑容，正色的答道。

        “帝刹族赴约之人，是我皇兄，伏罗太隐。”伏罗蚩此际全然收敛了浮华，惜字如金。

        伏罗蚩说完，大殿中静了片刻，西陆使者天烛明凡垂首在座，却没有跟着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左首末位的天烛明凡身上，凤天闻沉声道：“不知西陆是哪一位觉罗堂的高人赴约？”

        这位短发麻衣，面容秀气的西陆使者，过了片刻，方堆起腼腆的神色，“古神宗惭愧，宗内人才凋零，这次关乎四国生死存亡的大事，寻遍宗内现存的长老前辈，无一人可承此大任，所以鄙派掌教明翰仙人，只能亲自赴约了，万忘各位贵人见谅。”

        一瞬间，殿中诸人神色有些呆滞，万没料到，古神宗赴约的居然是掌教真人。

        “天烛明翰掌教，不愧为我辈楷模，真是高山仰止，老而弥坚，我凤天玄惭愧啊！既然明翰仙人赴约，定能万无一失，我们可安然静候佳音了。”端平帝面色如水，举杯示意诸人，吩咐太子与凤天闻，继续款待三国使者，他与苏梵在问安声中，拂袖而去。

        煅天宫上空蒸腾的紫炁内，隐隐传来低沉的自语，“养红尘，果然是水磨的功夫，翼璃，不知你我谁先问道！等等吧，还有一位正在赶回来。”

        （四国1105年八月初四-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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