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我反而还变成大好人了，真是晦气。”

        亚利犸坐在篝火旁看着玛利亚忙上忙下，有许多人尾随着他们跟过来了，她好像还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最后是安格鲁及时叫停，才给自己留下了一点口粮。

        “你不打算尝尝？”

        玛利亚看见他挑住一块面包放在篝火上烤。淡黄色的面包圈变成了麦金色，蓬松毛茸结出了深褐色的连层脆皮，先是冒出一股刺鼻的焦味儿，再后面，就是裹着香甜黏腻的熏麦味。

        虽然神不会像人一样饿肚子，但他们对于这种唾手可得的美味还是愿意去尝一尝。玛利亚不怕烫，她接过来一尝，发现的确美味。

        “如果我今天没有那么做的话，你就吃不上烤面包了。”亚利犸不甘心地晃了晃手。

        他还惦记着早上的事情。

        “首先，我并不会饿肚子，就算吃不上也没什么可惜的。再说了，这并不意味着你今天早上所做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仗着神力与不死之躯为所欲为的行径，我无法认可。”

        玛利亚也还是那一番话，她借用亚利犸的名义帮助他人，纯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敬他。

        这并不是一种天真的愚蠢，她愿意去相信人们身上存在的可能性，与他所见到的必不相同。

        “你帮了那么多人，可他们是怎么回报你的？”亚利犸哼出一声戏谑的冷嘲，“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然后拍拍屁股就跑，转头还去信奉约道夫为他祈祷。他根本不需要什么信徒，只要斗争存在一日，他就永远强大。”

        “可你呢？谁会记得你？”

        玛利亚低头沉思：“或许你说的没错……可是，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这不是毫无道理的事情，也不用回报与好处去衡量，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这一定是有什么意义的。”

        亚利犸耸了耸肩：“又在说这种话，同样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再说了，你不是根本没有找到么？”

        玛利亚攥紧手：“你——”

        “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的！”

        “那个……”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争吵了。”

        就在他们不知道是第几次吵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一道声音从他们身侧传来。玛利亚扭头，看见了一个腰侧佩戴着一把短剑，肩上挂着背包，别带着三四个水壶的中年男性。

        “那位坐在马车上抱着书低头啃的家伙告诉我，是你们在给路过的人分发食物。”

        他口中所说的人应该是劳洛，既然他已经亲眼确认过了，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玛利亚觉得他离得太远，刚想叫他站近些说话，就瞥见亚利犸一个大幅度的挥手动作，明显是准备把什么东西掷过去刺死他。

        “啊……”

        菲拉尔斯之剑可不是给你这么用的啊！

        玛利亚当机立断，她借用篝火的微光化作一根芒线，光已经拥有了真实的形状，但在人的眼中还和最普通的光线一样。

        芒线一绕一卷，牵引着，将已经掷出的神器勾带到地上。那看起来就像剑不小心掷歪了一样。

        亚利犸挑了挑眉：“你不知道这种‘深夜来客’通常都准备图谋不轨吗？”不过……再怎么危险也伤害不到他们。他只哼唧两声，就又低头去烤自己手中的面包了。

        “嘿嘿嘿！冷静一点……”中年男人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小幅度的“投降”动作，“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特地过来感谢你们。你们送的那些面包和那些酒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玛利亚从他的口中得知：他的名字叫乔，而他也并非是一个人。乔与数十位同伴自发地集结到帝国附近的森林，组成了一只“猎魔人远征小队”。很不幸地，他们在路上偶遇了一群歹人。那群歹人假装成是需要帮助的过路人，把他们随行的包给骗走了，里面装了一些补充体力用的食物和水。

        “现在，我们身上剩下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乔晃了晃背包，里面没发出任何声响，估计是空的。

        “我们小队里有两个很厉害的家伙，但他们身体不太好，如果没有备好吃的，那可就糟糕了！”

        “是吗？”玛利亚将亚利犸烤好的面包抢过来，“如果你们需要，我们这里还有一些。”

        “……等等”

        亚利犸：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不了不了，已经足够了！”乔不好意思地摆着手，他看起来像是为自己要和两个小孩子抢食吃而感到十分窘迫，“我们只要能够在两天内赶到下一个城镇，就能找到地方去补给。”

        “猎魔人有猎魔人协会，协会在各个地方都有据点和眼线，他们会帮助我们的。而且现在北方魔物频出，人手严重不足……”

        “魔物？”

        “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魔物？”玛利亚和亚利犸异口同声，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难以置信。

        魔物是与天使对立的存在，但与天使不同，创世神最初制订下的法则是‘天使绝对不会伤害人类，因而它们被允许在二界之间自由出入；魔物相反，它们会残杀所有出现在它面前的人，它是无法穿过那个入口的’。

        “它会出现的地方只有大魔窟而已。”这一点就连亚利犸也笃信无疑。可乔却惊呼出一句：

        “你们也知道大魔窟？！”

        “神明在上，我还以为这种事情只有猎魔人才会清楚呢！”乔和他们说起劲来，又告诉了他们许多事情。

        “从几年前开始，最北端的莫里城邦就开始加固最外围的城墙，它只是一块受赫德兰卡保护的附属领地，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居住在莫里城邦内的居民们怨声载道。”

        “后来，那片森林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被无法消散的浓雾笼罩，人们在高耸城墙下方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巨物，它大张开口，利齿切进垒砌好的城墙中，吞碎砖石。”

        “魔物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而那个巨物魔物猎魔人们都称它为‘皇后’。”

        “皇后每吞掉些什么，就会像虫茧一样蜕掉一层皮，那些东西被称作‘幽魂’。破碎的幽壳会诞生出新的幽魂魔物，种类繁多，他们相互堆叠着身体爬上城墙，嗅闻着人类的气味，将他们杀害殆尽。”

        “你说什么？”玛利亚赶快看向亚利犸。

        他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叫她接着往下听乔所说的话。

        “莫里城邦已经彻底消失了，可魔物没有离开，只要皇后还活着，他们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然后去往世界各地。”

        “时代已经变了，现在人人自危、惶恐度日，但好在……还是有点盼头的。”乔苦笑了一声，“人可没有脆弱。”

        “偷偷和你们说——我的伙伴会使用魔法，再加上世界各地的精英猎魔人都在向莫里城邦的方向汇聚，我们一定会消灭皇后，保护你们的！”

        乔摸了摸玛利亚的头，又拍了拍亚利犸的肩膀：“我不能再接受两个孩子的好意了，这块烤面包就留给你们吃吧。”

        亚利犸沉默着，他觉得有些好笑：我怎么可能需要你的保护？

        再转头看玛利亚，她已经在微微啜泣了。

        玛利亚：“你不觉得这很让人感动吗？”

        亚利犸：“比如？”

        玛利亚：“乔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愿意说出那么美好的话……即便我们并不需要被他所保护，但我还是能感受到那份诚挚的热切。这真的很让人感动！”

        亚利犸：“……不自量力。”

        “咳！”他捂住胸/口，黑色瞳孔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眼底透出微蓝色的弧光，这让他看上去脆弱了许多。

        “契约不该是这么使用的吧，玛利亚？”

        他们就算性格截然相反，可在对待自己这件事情上，却是出奇一致地狠。

        玛利亚半垂着眼，抿着唇，她揪住自己的围裙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但……我没办法忍受你说出这样的话。”他们相互说服着，说服不了，就会像现在这样相互折磨。

        被契约束缚的亚利犸会感到无比痛苦，看到这样的他，玛利亚的心便像被针蛰了一样痛苦煎熬。

        那种感觉与“融合”更像。他们靠近，相拥，感受着那一具遍体鳞伤的身躯，看它在对方的眼里破碎着，不知不觉间，玛利亚的发丝揽上了亚利犸的肩膀。他是如此讨厌，如此邪恶，如此自私，如此地不完美，是与她最亲近同时也是最遥远的神啊。

        “为什么……你会是我呢？”

        她捧起他的脸颊，摩挲过他那白皙到有些惨白的皮肤，最后落在眉眼旁，他垂眸时，好像是期待着她会去亲吻他。“我也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亚利犸喃喃道，“但我已经放弃了。”

        “那就——”

        “由你替我去寻找到我所存在的意义吧。”

        “不……”玛利亚急忙退开，她不该这么做的，他明知道她这次一旦听到，就不会再视而不见。可亚利犸却扣住她把她往回揽。

        他没有死死压住她的身体，可那炽烈的压迫气息却将她的身影团团笼罩，她清楚地在梦中感受过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进到我的回忆里来，你难道不觉得这就是你该完成的‘首要任务’吗？”

        “你帮过那么多人，这次就帮一帮我吧。”亚利犸狡黠地笑着。

        要真按照神诞生的年龄去计算，他比玛利亚小上太多了。亚利犸还只能算是一个初生小神，这对他很不利，但……也不是不可以利用。

        引神堕落的言语亚利犸无师自通，他几乎是张口就来，如果玛利亚不够坚定，她只会在那口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够了！”

        玛利亚推开了亚利犸。

        她确信自己必须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直到他能够放弃那个鬼祟的狡猾念头。亚利犸略微抬起双手，学着乔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虽说时间不长，但他还有很多“机会”慢慢来。

        “和我去见乔！”

        “什么？”亚利犸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要去见他啊？”他不理解。

        “乔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还有他所说的猎魔人的‘魔法’我也没办法不去在意。”

        “按照《至高神启录》中的法则所说，魔物与魔法都不该在这里出现，这里……一定是正在发生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话说，大魔窟与人界的入口到底在哪儿？”

        “不在北边。”

        “什么？！那你的意思是……”玛利亚睁大了双眼。亚利犸的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旧的入口是不允许魔物出入的，但诸神黄昏之后，可能有什么东西为魔物们开辟了一个‘新的入口’。”

        玛利亚在这种时候显得有些慌乱，但亚利犸却十分冷酷，他能带着她迅速冷静下来。

        “算了，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十分钟后。

        亚利犸为自己刚刚所说过的话深深地后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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