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虽然比伦和艾迪安都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意味着“天谴”，他们过去也常常用这个词来调侃自己不太美好的过去。

        但他们从未想到：这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那把巨剑只是微微露出剑锋，便像一座高耸而巨大的山峰，从云端远处直压下来，它的锋芒引来了数不尽的电闪雷鸣，交相辉映，转眼之间，便吞噬了所有的光芒。

        “那是……？！”

        比伦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幸运地看见了达摩克利斯之剑上面反射的影子，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一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人，也是一个他们再思念不过的人。比伦苦苦寻找了许久，如今再见，却不似从前。玛利亚从前在窗边呢喃，温柔地与他们话谈，她和他们说自己“不曾以神自居”，可以把她当成最亲密的知心朋友来看待。

        可是，如今的她却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嘶吼的狂风提醒着他：神与人的确是不一样的，他们中间横着一个不可逾越的沟壑。神明如此至高无上，她的怜悯不过是建立在她的良善之上，一旦她放弃这些念想……

        艾迪安抱住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泡胀大了无数倍，就快要炸开了。比伦也不怎么好过，他皱拧着眉，感觉自己的脖子像被两根细绳绞拉。突然感觉有谁在暗处盯着自己，他们向前狂奔，不敢停下。

        痛苦与恐惧，一切都是最原始的形状。

        他们见证了开头却没能见证结尾，诸神黄昏后，所有的神子都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没人记得发生了什么……

        “呃……”比伦先艾迪安一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静静地躺在一个神坛中，周围有人在喜悦地呼喊，“……大祭司！你快来啊！‘您的孩子’……他已经醒了……！”

        “这是我们辛苦数年的成果！”

        “神啊，请务必要继续保佑我们，继续将恩赐播撒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他或许还会成为谁的信徒，但那缕懵懂无知的悸动，在还未被发现时就彻底消散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或许，妄图贪婪神的情感，它本就不应该存在。

        ……

        “呼——最后两位神子也安顿好了。”

        时间之神赫莉长叹出一口气。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她勤勤恳恳维护着时间的秩序，没有功劳和嘉奖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替别人擦屁股！

        “不过，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赫莉转向身旁。她看着玛利亚，而玛利亚则看着比伦与艾迪安的倒影慢慢消失。她将自己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影响——那些微弱的神力尽数收回。她说过，她会为她犯下的所有错事承担责任。

        但这落在其他神明眼中是另一种话——“付出代价”。

        “或许是吧。”

        “我已经……不能再为他们带去希望了。”

        玛利亚将手贴放在赫莉的镜面上，镜子逐渐浮现出玛利亚最初的样子。她尚年幼，但是眼睛里满是纯真。那个她还固执地相信所有人都是值得被拯救的，而她也可以拯救所有人。

        这面映照着“过去”与“未来”的镜子和能“操控时间流转”的沙漏是赫莉的神器，而“达摩克利斯之剑”则是玛利亚的神器。

        它意味着“罪与罚”。

        审判是正义女神基拉该做的事情，当她拿出它时，她就失去了成为光明神的全部资格。

        “可光明神座依然是你的，你并没有失去资格啊。”赫莉屁颠屁颠地站到椅子上，她太矮小了，需要这样才能与玛利亚平视，“而且祂也并没有责怪你，甚至，还在暗中帮了你一把。”

        玛利亚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赫莉叉着腰，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团子了，“你以为你在毫无神力的情况下是如何拔出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这种违背法则的行为，哼，一看就是祂的手笔！”

        可恶！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令人羡慕的宠儿！

        不过嘛……赫莉掐指算了算目前的损失。

        虽然诸神一役，亚利犸不敌玛利亚战败，但神圃的损失不少：神圃东侧的至高神殿被摧毁半数，中央的普罗神庙只余一柱，连通的林木花草被尽数烧毁，死了几个天使，被波及到的数十位神明有好些还在养伤……遭受这种重创，也要耗些时日才能恢复的了。

        其中，当属玛利亚的光明神殿损失最为惨重。在这件事情上赫莉没办法插手，倘若玛利亚执意要走，谁都拿她没有办法。

        失去希望，一切都还能照常运转下去。只是……赫莉看向远方，那个最为神秘的领域，那个所有神都无法踏足的领域——“大魔窟”，那上方飘荡的瘴气越来越浓密了。

        神的内战很常见，但通常都只是小打小闹，破坏力不会如此之大。如果大魔窟中的那些家伙感受到了神的势微，他们肯定会更疯狂地反扑上来的。

        绝对不能忽视这份力量……

        “喂！”赫莉叫住了玛利亚，“你真的要走吗？”

        “你可想清楚了，即便你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创世神也已经原谅你了，安顿好其余的神子，神与天使也不会苛责你什么。如果留下，你还可以拯救更多深陷绝境的人；但倘若你离开，一切就都彻底结束了。”

        用一个错误的决定去弥补另一个错误的决定，到了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赫莉见过了太多向时间求助的人，他们被困囿在不会倒转的沙漏之中，在后悔中度过短暂余生。

        赫莉昂了昂头。

        怎么？如今你要变成那些我最讨厌的人了？

        玛利亚歪了歪头，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她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决，还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伤痛犹存，她至少要把亚利犸留下的影响全部消去才能安心离开。

        “亚利犸现在在哪儿？我要找他问话。”

        “他？”赫莉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创世神把他给带走了。噢……可能在‘虚无监牢’，那里没有时间，一片虚无，感受不到任何事物存在的迹象。都说那里是神堕落消失的地方。”

        “去那里，你疯了？”她不可思议地质问着玛利亚。

        可她对这些危险熟视无睹：“我没疯。我要问他爱德华、安洁拉还有凯西娅到底到哪里去了。”

        虚无监牢又如何，玛利亚再也不要被什么东西围困住了，更何况……现在，她才是自由的那一方！

        “好啊，那你去吧。”赫莉抬了抬手，殿门被直接推开，稀疏的暗光迸溅进来，像羽织的地毯为玛利亚铺好了前进的道路。

        显然，祂已等候多时了。

        “喂！愚蠢的神，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我不会轻易袖手旁观。”

        这话让玛利亚全身一震。

        “赫莉……？”谁都知道，时间之神是最爱袖手旁观的神明，她对所有好运与所有不幸熟视无睹，像是一尊不会轻易挪动的雕塑，但是……她竟然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这番话。

        “谢谢你。”

        玛利亚微笑着离开了。

        “……”

        “不用谢我。”

        “你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赫莉靠在椅子上悄声说道。智慧无处可见，固执的愚蠢，才是这里最稀缺的东西。

        她承认：自己刚刚望向大魔窟的时候不小心“动摇”了。“可恶，真不甘心承认啊……”赫莉将沙漏紧紧抱在怀中，半闭上眼睛。

        ——她所拥有的一切力量，都比不过一个“希望”。

        即便神圃中的所有神都暗嘲过玛利亚，但他们依然要承认，她的确是一个强大如斯却浑然不觉的“神之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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