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抱抱吧

祁随野并没有去工作室，她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她有睡眠障碍，以前总是让祁随言哄自己睡觉。

        这几年身边没有祁随言，她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直接熬到天亮。

        祁随野躺在床上，昨天晚上回祁家，她看到自己的房间被祁妈妈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床上的玩偶都还在她走之前的位置，她想起以前在祁家的时候一家人每天有说有笑的样子。

        她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只是已经过去太久了，她几乎忘了自己母亲的模样。

        随野小时候很少见到母亲，母亲很忙，每次回来随野都喜欢粘着她，但母亲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有一次，随野指着电视说：“妈妈你看，这朵云好像小狗。”但母亲没看她，母亲皱眉让自己闭嘴。

        后来母亲又要去工作，她骗随野说自己去买早饭，随野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妈妈，她哭着往外面跑，边跑边喊妈妈，她的拖鞋都跑丢了一只，还摔在了一片灰尘地上，家里的保姆追上来拽住她时，她只一个劲得喊妈妈，有路人以为是人贩子还报了警。

        父亲抱她回家时，她小心翼翼地躲着，怕自己腿上的血和灰弄脏了父亲衣服。

        她问父亲，为什么妈妈不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父亲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她只是追求自己的理想。

        母亲回来住的时候，随野已经六岁了，随野觉得自己的妈妈特别好看，好不容易不走了，随野巴不得每天粘着她，总是缠着她要抱抱。她有时候也会抱着随野玩，哄随野，但她似乎有很多事情，更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如果这时候随野去找她，她就会让随野别来烦她。

        撒娇会招人烦，随野心想。

        随野很快发现母亲回来只有自己开心，因为父母总是吵架，随野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每次讲话说不了两句就会吵起来，

        “我为了你两次放弃工作，你还有什么好吵的？”

        “两次？是我让你生她的？是我让你回来的？”

        “不想我回来我可以现在就走。”

        “行啊，把你女儿也带走。”

        “她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吗，她不是你女儿是吧？”

        爸爸不想让妈妈生念念吗，随野心想。

        但她没问，她不敢，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父母吵架，她被吓哭了。父母听到自己的哭声，都沉默了一下，但很快，母亲把随野推到父亲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你怎么不死到外面。”父亲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回怼道：

        “你管过她什么，你管过她没有。”

        后来他们越吵越凶，随野听着父母一声比一声大的争吵，突然就不哭了。

        哭会招人烦，随野心想。

        以后父母再吵架，随野就一个人在房间里，一下一下拍着怀里玩偶，轻声说道：“不要怕哦，不要怕。”随野很喜欢这个玩偶，后来它有了一块洗不干净的泪渍，随野就把它收起来了。

        随野跟着母亲去祁家玩，见到祁随言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哥哥真好看，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听到漂亮哥哥说要抱自己，随野很开心。

        喜欢才会抱抱，漂亮哥哥喜欢自己，随野很开心。

        随野留在祁家玩了一段时间，祁爸爸很喜欢她，有空就会带着她和祁随言出去玩。有时候看着祁爸爸祁妈妈相拥着笑，随野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不带自己出去玩呢？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不抱抱呢？为什么哥哥的爸爸妈妈已经说了那么多话，但还没有吵架呢？

        随野没问，她只是偷偷地想。

        九岁的时候，随野的父亲出了车祸，她的母亲在葬礼上痛哭不已，随野不懂，父亲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吵架了，吵架不开心，不会再吵架了母亲为什么还要哭呢？随野走到母亲身边，牵起母亲的手，抬头看她：“妈妈抱抱，妈妈，以后再也没人跟你吵架了，妈妈笑一笑呀。”

        母亲瞪大眼睛看着随野，随野不懂她为什么不抱自己，于是随野又朝她笑了笑，说，抱抱呀妈妈，母亲这才抱住她，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母亲也死了。

        父亲死后三个月，随野的母亲因过量服用安眠药离世，祁随言先祁妈妈一步抱住随野，祁随言抱着她哭，她却没什么表情，她没有回抱祁随言。

        过了好一会，像是才看见祁妈妈似的，她在祁随言怀里向祁妈妈张开胳膊，她想说抱抱，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她一张嘴就开始急促地喘，她抓着祁随言的衣服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祁妈妈把她抱在怀里，祁妈妈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祁随野猛地睁开眼，她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快七点了，她很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了，也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她在床上坐了好久，等到外面完全黑了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她突然很想见祁随言。

        她给祁随言发微信，

        “在哪”

        “？”

        “车钥匙”

        “在家”

        “那你来拿”

        “？”

        大概过了十分钟祁随言才来拿钥匙，祁随野开门没让他进来，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祁随言知道她又想搞事情，但他不想跟她多纠缠，只是问钥匙在哪。

        祁随野还是不说话，大概过了半分钟，祁随野张了张嘴，只是说：“抱抱”，祁随言表情没多大变化：“不抱”，祁随野向前了一点，微微张开胳膊说：“抱抱”，祁随言直视她的眼睛，说道：“不抱。”

        祁随野不可察地撅了撅嘴，她低下头，小声地说：“抱抱吧，你以前都会抱抱的。”

        祁随言向来不会忽略她任何一点小动作，但他只是皱着眉往屋里走，说，那是以前。

        祁随言没找到钥匙，刚要说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祁随野眼尖手快，一看是安叶打来的就直接把手机抢过来开了免提，祁随言瞪她一眼，还没把电话夺回来，就听见安叶在那边很欢快地说：“祁总，我做了些小饼干，想着给你送一点，我已经到电梯门口啦。”祁随野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手握得越来越紧，她极力控制着语气对安叶说：

        “请问有我的吗？”安叶没想到会是祁随野说话，一时间说话结巴了起来：

        “有有的，我带了很多”祁随野轻笑：“我等你。”

        祁随言把电话夺回来说：“你到底想做什么。”祁随野笑了一下：“吃小饼干啊。”

        祁随言看了她一会儿，听见电梯的声音就转身要出去，安叶本来还有些意外，但一想两人不仅是邻居还是合作伙伴，私下有交集也很正常，就没再多想。

        安叶想起来前几天祁随野那通脾气，有些紧张地把小饼干递过去：“我第一次做，不好吃的话还请祁总祁小姐不要笑话我。”祁随野接过饼干，对她笑笑，说道：“叫祁小姐也太见外了，你就跟她们一样也叫我小随吧。”

        大秀的事情轮不到安叶，所以她还真不知道祁随野全名，她重复了一遍：“小随？您——”祁随野脸上笑意更明显，歪了下脑袋说道：“我叫祁随野。”

        安叶瞪大了眼睛：“您和祁总是——兄妹？”

        祁随言不是太想说话，祁随野也不理他，似乎是真的有点开心：“你可以这么理解。”

        震惊安叶一百年，老板的漂亮邻居跟自己名字就差一个字，安叶看了看两个人，惊道：“这也太巧了吧，是邻居，还是合作方，名字还就差一个字，你跟我们祁总真是有缘。”

        祁随野挑眉笑了下：“嗯，确实有缘。”

        安叶震惊之后，想起刚刚祁随野让自己叫她小随，这可是合作方，安叶赶紧说：“我怎么能叫您小随呢，您是我们的合作方，我还是继续叫您祁小姐吧。”

        祁随野不以为意：“没事，我比你小，就这么叫吧。”震惊安叶两百年，喊了这么声姐姐的人说比自己小，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祁随野说：“我跟你们祁总是一天生日，我比他小三岁。”祁随野比祁随言刚好小了整整三岁，都是十一月十五生日，安叶似乎没想到为什么祁随野知道她生日，只是眨眨眼说：“我竟然比你大”祁随野又笑：

        “我看起来很老吗？”

        “不不，不是老，只是您的气质看起来很嗯女人？”

        祁随野哈哈笑出声，真心实意道：“谢谢。”

        祁随言把安叶送上车，回去才发现祁随野还站在家门口，看他回来了，就抱着臂看着自己，又是这样。

        他发现祁随野这次回来总是喜欢打量自己，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祁随言想起刚刚她和安叶的对话，想了想还是说：“你调查她？”祁随野嗤笑：“她也配？我是调查你。”祁随言看着她没说话，祁随野也不在意，手一松，袋子里的饼干掉了一地，祁随言忍无可忍道：

        “你有病？”

        祁随野踢开一块小饼干，笑了笑：“哥哥忘了？我不喜欢饼干。”祁随言不再看她，进屋前又听到她说：“看哥哥挺心疼的，我帮哥哥捡起来？”说完也不管祁随言有什么反应，转身把门摔得震天响。

        祁随言看着那扇门，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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