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驯化进度99%

藏雪山位于大周国的西北部，那里有辽阔沙漠，跨山而出要饱受风沙之苦，沈灼在突破藏雪山本身的八险之后，又独自一人迈过了千里风沙。

        途行了半月有余，沈灼才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之中看到一缕炊烟。

        袅袅升起的炊烟与落日余晖交相唱和，美不胜收，那是一幅很美的场景，可惜沈灼没有心情去欣赏。

        她初出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带的干粮一天之内就消耗殆尽，忍饥挨饿十日之多，坚持到现在，早就摇摇欲坠，无力再多前行一步了。

        就在沈灼饥渴难耐快要晕倒之际，有一男一女两个垂髫小儿从屋内跑出，围着沈初雪转了半圈之后，这两个孩子开始向她丢石头。

        这是两个很淳朴善良的小孩，可是他们的反应很奇怪，明明沈灼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他们又厌恶她，又惧怕她。

        年少的沈灼和沈初雪性格有些像，她们都顽皮，任性，且急躁。

        从来都在藏雪山横行霸道的沈灼那里由得了两个小孩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就算体力不济，制住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孩不过是捎带手的功夫，一手拎起一个，这两个小孩就识了相，瞻前马后，他们为沈灼端来热粥，递上热巾。

        一碗热粥下肚，沈灼恢复了些精力，在这个时候，她才有空打量自己眼前的处境。

        怎么说，沈灼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太破太烂的地方。

        藏雪山虽然远离世俗，在古训的教导之下，大家都默契的过着俭朴的复古生活，可是如同眼前这般残破的茅屋，沈灼生平未见。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饱喝足的沈灼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在以大欺小。

        不好意思之下，沈灼挽起袖子在两个小孩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帮他们把这个破旧的茅屋整理的井井有条，而就在这个时候，沈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吃完了这两个小孩唯一的粮食。

        沈灼是一个在与世隔绝世外仙境长大的人，哪怕她年岁长出这两个小孩十岁有余，可是在生活和社会见识上，她其实是个彻彻底底的白痴。

        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麦田，沈灼没听明白“公田不得私用”六个字是什么意思，因为在沈灼的心里不存在王侯将相这一说法。

        人在她的心中很平等，哪怕在师父口中，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充满不公，可是因为未能真正见识过盘剥的力量，所以沈灼没有太把这两个小孩的恐惧当回事。

        既然他们不敢去动这麦田半分半豪，沈灼就想，前方不远有山，她可以去山里面摘点果子抓只野鸡来报答他们，她是个说走就走的人，不消一个时辰，沈灼便拎着野果野鸡回到茅屋，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好东西的小孩从此以后成了沈灼的跟班。

        沈灼从来没有想过沈初雪能够拥有与蛊虫对话的能力，与此同时，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当她利用凝心蛊去吸取自己的血运入沈初雪的身体之时，凝心蛊读取了她的记忆。

        在听到凝心蛊那一句谶言之后，沈初雪直接把凝心蛊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抽了出来重重的丢在了地上，冷着声，沈初雪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凝心蛊没有想到沈初雪能够在极端失控的情绪下也保持如此强烈的嗜血杀意，这股杀意反击到了它的身上，让它停下了自己侵占沈初雪身体的妄想，它是个不能够离开人体的寄生虫，近乎谦卑，凝心蛊哆哆嗦嗦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呈现在沈初雪面前。

        本意，沈初雪是想要搞清楚凝心蛊那句沈灼死了究竟是在放些什么屁，但是她没有想到凝心蛊背着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借着凝心蛊，沈灼的全部过往浮现在沈初雪的脑海，冷着眼，沈初雪漠然的看到那两个乞丐一样的小孩，是如何恳求沈灼带着他们俩离开，又是如何把现世的残酷尽数告知沈灼，激起她心中的义愤，迫使她的心中滋生出行侠仗义拯救苍生的愚蠢念头。

        这是一个沈初雪从未见过的沈灼，陌生感席卷起沈初雪内心莫名其妙的烦闷，可是眼下不是她烦闷的时候。

        凝心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连此时此刻的重点都抓不清楚，残忍的直接拔掉凝心蛊用来耀武扬威的利齿，将这两根害人的利齿逼近凝心蛊的三寸，沈初雪对它说：“什么叫做沈灼要死了，你把这句话，好好地给我说清楚！”

        从郑王宫的莲池游到王城之外的河岸，沈初雪是顺水而行，她花了三个时辰，而从王城外的河岸游回郑王宫的莲池，沈初雪只花了两个时辰。

        没人知道逆行而上的沈初雪究竟用了多少力气，尤其是她在孕心的过程中，还损耗了近乎大半的功力，是拼了命，沈初雪才在这一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赶到沈灼的身边。

        可是她终究是来晚了。

        沈初雪原本以为凝心蛊的话只是一个阴谋，一个迫使她暴怒失控好让它鸠占鹊巢的阴谋，然而沈灼在这个炎炎夏日近乎冰冷的身体告诉她。

        凝心蛊说的是对的。

        沈灼死了。

        抱着沈灼冰冷的尸身，沈初雪的双手无意识的颤抖，这个结果对她而言有点太突然，以至于比起悲伤，愤怒的心情，沈初雪此刻更多的是茫然。

        她看着眼前这具失去生机的尸体，问：“你是怎么死的？”

        沈初雪的话问的实在是太怪，好似眼前的尸体不是她最为在意的母亲，而是受她审问的犯人。

        死人不会说话，罪犯沈灼无法回答沈初雪的问题。

        她的沉默激怒了沈初雪，于是沈初雪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死的？”

        用来阻挡自身血液运行好让自己能够重新潜入水中的时候，沈初雪又将那条罪恶的蛊虫放入了自己的身体。

        怕沈初雪迁怒于自己，凝心蛊在此情此景面前尽可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沈初雪反复的诘问让它知道自己此时如果还装死那就是愚蠢，沈初雪哪里是在问沈灼，她分明是在质问它！

        大量的记忆，有关于沈灼的记忆，此时此刻如同喷薄而出的岩浆，滚滚流入沈初雪的大脑，走马观花，沈灼的一生，就这样□□的呈现在沈初雪的面前。

        对于沈灼在藏雪山所发生的一切美好过往，沈初雪都毫不在意，她把自己的全部重点，放在了沈灼下山后的时光。

        从她突破八险开始，从她认识那两个小孩开始，从她在大后果行侠仗义小有名气开始，从她来到郑国被王公贵族奉为上宾开始，从她和孟知蕴相交成为知己好友开始，从她看到孟知芄被孟知蕴所害开始，从她被周桓王逼迫藏雪山下落开始，从她被郑庄公奸污开始，也从她被贺若水种下凝心蛊开始。

        藏雪山大漠之外的茅屋是沈灼离开藏雪山之后的起点，她抱着对外面世界的期待离开自己恬静平和的家乡，只因那两个小孩在看中她本事之后求她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沈灼就改变了自己离开藏雪山见识大好河山的初衷，开始构建起除恶扬善匡扶弱小的理想，从此以后走上一条被所谓正义感裹挟的不归路。

        沈灼其实从来都算不上一个聪明人。

        她太容易被骗，行医赚来的钱，总是被看上去困苦但实则卑劣的乞丐骗走，救下来的灾民，只知道求助不懂的自救，面对上颇富心机的贵族王室，她更加不是对手。

        一步步走入他人设下的陷阱，还自以为这个世界要因自己而改变，真的以为自己治好了疫病，周天子就会应诺为百姓着想，减除赋税，免民劳役。

        或许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沈灼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沈初雪都能够太清楚的看到他们身上存在的叵测居心，可是沈灼自己看不见。

        她是个太单纯且天真的人，哪怕在孟家孟知芄百般刁难，她也只是觉得烦尽量减少和她打交道，那些关于同性的嫉妒，沈灼毫无察觉，至于孟知蕴虚与委蛇的交好，沈灼就更加的当局者迷了。

        眼睁睁，沈初雪看到沈灼被孟知芄的死给吓到，那是沈灼在下山后看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死人，而后，她看到更多更多的死人。

        贵族的和善只是优雅的骗局，伏尸百万的灾民是他们恶贯满盈的证据，至于狩猎场的那些奴隶，更是不被当做人看待的存在。

        被她拦住没有死在猎场的，最后都死在了囚牢中。

        成千上万流逝的性命让沈灼看清楚这个世界不公的真相，可是她只是一介平民，根本没有与王族抗衡的力量，甚至于，她还得借着王族的力量，去解救出来更多深陷疫情之中早被放弃却还存有一线生机的灾民。

        灾民得救了，沈灼却被困了起来。

        她在那场疫情之中所呈现出来的力量让周桓王觊觎，他既不准许在平民百姓之中出现一个所谓“神医”的侠士来挑战王权的威严，也渴盼着那个教出沈灼这一身本领的藏雪山能够让他得享长生不老的福气。

        时间教会了沈灼成长，这成长让她不那么轻易上当，却也让她付出了更多的代价。

        一个蝼蚁，怎么能够拒绝天子的先礼后兵呢？

        三顾茅庐般的求贤已经足够让傲慢的周天子觉得自己足够礼贤下士，可是沈灼实在是不识抬举，于是他安排能人异士对沈灼下了傀丝蛊，软言无用，那就刑讯逼供。

        没有人想得到沈灼的嘴能有那么硬，她生生的挨过傀丝蛊对她的控制，咬死没有说出藏雪山的下落，状若疯癫神志不清的沈灼彻底失去用处，但是早就对沈灼美貌有所觊觎的郑庄公□□熏心，他把沈灼要回了郑王宫。

        沈初雪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她头一次知道自己苟合的产物，也头一次知道，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沈灼其实恨着她，想要杀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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