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聚首

　　
<p>未迟此次可称为奇兵。来的快而正是时机。</p>
<p>北莽铁骑在进攻时有万夫不当之勇，但这样厉害的铠甲武器也并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沉重。过于沉重的分量注定了他们（人和马）的行动时间不会太长。而未迟赶到之时正是他们最后一次攻击——在他们最累的时候。</p>
<p>而且大夏的步兵或轻骑的冲锋对北莽铁骑而言根本是草芥一般，以马撞过去便可。但刺客不一样——刺客一向已速度，鬼魅和精准著称。若做奇兵，几乎可以算这样重骑的克星了。只是少有人会把刺客用在正面的战场上。北莽铁骑不巧，正这样突然地碰上未迟这个刺客中的高手。</p>
<p>于是北莽军中混乱起来，人马自相践踏，退的几乎狼狈，这也激励大夏将士，箭支如雨如潮，多少又算叫北莽鞑子付出了一些血在战场上。</p>
<p>战局如此，北莽铁骑每一个又都是用重金堆起来的，整个北莽也不过千骑，谁不舍得放任其损伤，于是在大夏下令撤军不到一刻钟时——北莽退兵了。</p>
<p>也许是于心不甘，有一个北莽鞑子忽然转身以强弓朝未迟射出一箭。</p>
<p>似乎避无可避，未迟抓着马鞍，一下子消失在马上，箭支擦着马首过去了，未迟在马侧捞起一支长枪，翻身上马，电光火石间将长枪掷出，北莽的军阵中立即有个鞑子被撞落马下，然后被后来的马匹踏碎。</p>
<p>未迟端坐在目光遥遥地穿过战场看向容桓。她们其实看不清对方，但容桓报之一笑。随即容桓转身面向大夏军士拔剑高举朗声喊道:</p>
<p>“胜——”</p>
<p>“胜！！！”</p>
<p>回应的声音山呼海啸，其实今日之战实在不算什么胜利，但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了。</p>
<p>不同于前一句话，后一句话容桓只是低声自语，他看着欢呼着的军士说:“夏功烈烈，夏德昭昭……”</p>
<p>“夏功烈烈，夏德昭昭。”只有近旁的苏闻止听到了这句话，于是他肃然轻声重复道。</p>
<p>正此时，残阳如血，苍山似海，沙场之上，狼烟未熄，而雪原之上已无积雪。鲜血流下来和雪浆混在一起踩成一片泥泞，浑浊的血流汇成小股，漫延到城边护城的深壕之中，赤红的颜色如烟雾般散开。</p>
<p>满目苍凉。</p>
<p>“兄弟好功夫啊！真是……今日多亏你了！！”</p>
<p>入城后，平日在军中很是冷静自持的李将军策马追上来，对未迟笑道:</p>
<p>“大恩不言谢，今日兄台对李某乃是救命之恩，李某铭记于心，他人兄台若有用的上李某之时，只管开口，李某绝无二话！”</p>
<p>“李将军言重了，同为家国罢了。”</p>
<p>“话虽如此，但……你认得我？”</p>
<p>李将军忽然反应过来，勒马一顿，有赶紧追上去问。未迟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那一边，容桓赶过来了。</p>
<p>“李将军为国为民，她知道有什么稀奇的。”容桓笑着插话道，叫李将军有些奇怪同时更是受宠若惊，连忙下马抱拳谢恩。</p>
<p>于是他看到了叫他更为奇怪的事情——</p>
<p>他的“救命恩人”仍端坐在马上，没有摘下斗篷，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要惶恐下马的意思，，她直视陛下，好像不知道面前的是谁。</p>
<p>李将军觉得自己急得快冒汗了，赶紧抬手去扯未迟的马缰。但未迟不为所动，李将军这么一拽，反而把马儿身上原被北莽铁骑铠上倒刺挂的破破烂烂的铁甲片给蹭掉了几块，场面一时有些尴尬。</p>
<p>他不由急声对容桓道:“陛下，这位兄台初来乍到，不识陛下之尊，常言道，不知者不怪，他……”</p>
<p>“她可不是不知道我，她应与我再熟悉不过了。”</p>
<p>容桓笑起来让还惶恐不安的李将军起了身，与未迟对视:</p>
<p>“来了？”他说。</p>
<p>“嗯。”</p>
<p>他们没有多说任何话，彼此都了解了来意。事实上，在第一批军粮到达拒北城时，容桓就猜到了未迟应该会来，看现在的时间，甚至未迟来的比他想的要晚。</p>
<p>看容桓绕过李将军，在千百双眼睛下，亲自扶来人下马，替其牵马，所有人都吃惊不小，暗自猜想来者何人，当得陛下如此厚待。李将军正想说“此举于礼不合”，可被副将一撞又闭上了嘴。</p>
<p>然后他看到那位“兄台”脱下了自己的斗篷，露出皎若明月云霞的一张脸来。明明那张脸上还溅着血迹，但不知为何仍只让人想到“干净”一词，仿佛深冬山间梅花枝头晶莹的雪。</p>
<p>“她，她……”李将军惊得一时失语，指着未迟离去的方向，半天只有一个“她”字，苏闻止笑起来，拍拍他的肩，挥手叫了几个亲兵把他拖进了庆功的大宴中去。</p>
<p>女人，女人又如何？总归是解了他们拒北城的围的女人！</p>
<p>那便该是他们服气的英雄！</p>
<p>大帐中</p>
<p>拒北城之战是多亏未迟之力才扭转的局面，按说容桓应当高兴，但不知怎么，高兴之后容桓忽然有些生气起来。</p>
<p>容桓先前一直带着笑，入了营帐，挥退众人，他的脸才稍稍沉下来。他一边帮未迟卸着轻甲内铠，一边训斥着:</p>
<p>“……这可是战场！你就这样孤身来，不要命了么？！看着那样的战局便敢贸贸然冲上去，你当自己是什么？！****之身么？！”</p>
<p>“你一个女儿家的便是娇弱些也没什么的，抢着上战场的算什么？我大夏是无人了吗？要女人上战场？！……”</p>
<p>……</p>
<p>“未迟，你就不要叫我担心了好不好？”</p>
<p>容桓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话，仿佛普通人家里的老妈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好像想把近几月落下的话全补上似的。</p>
<p>可他盯着未迟眼睛说的最后那一句话的样子那么认真，认真到几乎叫人不忍拒绝。</p>
<p>但也只是几乎。</p>
<p>“我一直以为在战场这样生死以搏的地方是不分男女的，能者上，不能者下。我虽只是一介女流，一个细作，但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p>
<p>“如今我站在战场上，虎狼在外，不敢不万死以赴。”</p>
<p>“否则，陛下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p>
<p>“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p>
<p>“什么？”</p>
<p>“我是说，这么许久不见，你就不能说好话哄哄我？”</p>
<p>“陛下是第一日见我？”</p>
<p>“啧～女人心软，在你这怎么就行不通了？我日日想你，念你，忧你，你来之时，我初欣喜不自信所见……”</p>
<p>“你……”理智上应是不相信的，可心中仿佛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未迟一时茫然无措。容桓一下笑了起来。</p>
<p>“嫣然。”</p>
<p>“嗯。”</p>
<p>“嫣然。”</p>
<p>“嗯？”</p>
<p>“嫣然。”</p>
<p>“怎么？”</p>
<p>“没什么。”容桓忽然拥抱未迟，“就是想叫叫你。”他说:“好久不见了。”</p>
<p>“……”</p>
<p>“嫣然，你会是我的嫣然吗？”</p>
<p>声音在耳边响起，未迟沉默着迟疑，然后她点了点头。于是她听见，在自己耳边响起一声满足的叹息。</p>
<p>“真好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容桓说。</p>
<p>“嫣然，这些天里，我很想你。”</p>
<p>未迟不知道容桓的话是不是真心，不过她现在不想去多想，这个世界这么寒冷，只要能取暖，便是谎言又如何呢？</p>
<p>“嫣然，我不会拦着你上战场。但是你要记得，不许死了，也不许受伤。”</p>
<p>“战场上刀剑无眼，死生天定。”</p>
<p>“我不管，这是皇命。”</p>
<p>“臣领旨？”</p>
<p>“好乖。”未迟莫名其妙地得了这么一句夸奖，头发也被揉乱了，可还没来得及不高兴，容桓那厢已经换了一个话题。</p>
<p>“要一起去庆功吗？也去看看我们大夏的将士——都是我们大夏的英雄。”</p>
<p>未迟点头，继而皱眉看着自己手臂下的一只属于容桓的手，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进来越来越在容桓面前不加掩饰自己情绪地开口:“我自认并非老弱妇孺，无需有人搀扶。”</p>
<p>“可我想扶着你。”容桓坦然自若，脸色不变，道:“不然换你搀着我也是一样的。”</p>
<p>事实证明，无论何时，舍下脸皮的人永远不会输。未迟抿了抿唇，闭口什么都不再说了，只任容桓自己高兴去了。或者说，连未迟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自己心里也是高兴这样的。</p>
<p>他们这边才踏出营帐，那边就撞上了来报的小兵。他冲到容桓跟头，抱拳就道:</p>
<p>“陛下，大营外来了两个人，为首的那个说自己是镇南王离归越。”</p>
<p>“归越？这个时候，他不在南方，来北地做什么？你给他下旨了？”容桓偏头问未迟，眼中满是疑惑，未迟也是茫然，只有摇摇头，最后她想了想说:</p>
<p>“去看看吧。总不会有人蠢到在陛下面前假扮镇南王。”</p>
<p>“确实。”容桓略一思索，便对那小兵开口道:“前面带路。”</p>
<p>“是！”可以接近皇帝，那小兵瞧着激动得很。</p>
<p>大帐里营地辕门有些距离，他们花了半刻中才远远瞧见营门口那两人两马——他们下了马，牵马静立着，肩上头上落了一层冷雪，在惨白的月光下透出一种莫名的寒意来。</p>
<p>确实是离归越。</p>
<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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