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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七节 鲜肉


这是一个中年白人。

        他很强壮,发达的肌肉从胳膊和大腿表面高高隆起,腰臀和腹部表面还有绵软滚滑的脂肪层。他垂着头,棕灰色的头发从额前分散垂落下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目光能够扫及的每一个人。

        “他是东二十七区的奴工头领。那个区的奴隶数量比我们多两倍,从上个月到现在,他们吃掉了我们六个同伴。上个星期,我和其它几个区的矿头谈过,共同瓜分这个人手下的所有奴隶。至于他。。。。。。是我们今天最好的晚餐。”

        李嘉俊慢慢地说着,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省却了血腥混乱的争斗过程,直接让林翔明白自己目前想做的事。

        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被捆绑吊挂在墙壁上的白人男子听清楚。他瞪起滚圆的眼珠,其中映出站在旁边林翔和另外几个人的面容,也映出了李嘉俊从后腰皮带上抽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弯柄小刀,慢慢地走向自己,伸手抓紧头发,把低垂的额头高高拎起,把锋利的刀刃横压在头皮表面,由上自下狠狠硬刮。

        既然是食物,自然要洗剥干净。

        李嘉俊的动作很快,也很稳,刀刃以六十度角从白人男子头顶斜斜铲过,把所有头发连根带起,密密麻麻的血点从青灰色的皮肤表面渗透出来,以肉眼能够看清楚的速度缓慢扩散。剧烈的疼痛使白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惨嚎,却丝毫不能阻止李嘉俊手上那把活动的刀。它细致、平淡,绝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残留下发根的凹凸,锐利的刀尖与刃锋相互配合,把所有可能藏匿有淤垢的部分彻底剜除。

        “开水————”

        扔下捏在手中的最后一把头发,李嘉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侧过身子,让出差不多半米左右的空间。两名站在旁边的奴隶连忙端出早已准备好,装满滚滚沸水的一只破旧瓦盆。他们把几块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细麻布放入水中浸透,用特制的铁钳夹紧,把散发着腾腾热汽的滚烫湿布直接覆盖在满面鲜血的白人头顶。

        男人充满血丝的眼睛猛然睁圆,瞳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骤然微缩,强烈的温度刺激使他根本无法忍受这种残忍至极的折磨。他大张着口,爆发出音量足以震破耳膜的惨叫,勉强能够活动的脖颈像疯了一样左右乱甩,而那些被铁钳夹紧的湿布却丝毫没有从头顶滑落的意思,而是被两名奴隶死死按住,用力在已经破开的头皮表面使劲儿擦拭。

        李嘉俊端起脚下装水的瓦盆,把足以热温高达九十多度的沸水泼面倾倒在男子身上。液体与身体接触瞬间,男子喉咙深处再次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嚎,光滑的皮肤表面顿时显出一团团触目惊心的鲜红,迅速扩张的毛孔中间也出现一个个体积不等,形状各异的半透明水泡。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每一根神经被紧绷到极致,随着残留在身体表面的沸水点滴慢慢滚落,完全扩张开的毛孔中央,也释放出充斥着各种杂质和盐份的浓粘汗液。

        “用开水浇一下,有利于排出残留在身体内部的污垢,高温刺激神经,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出最多的汗。吃起来,味道也不那么腥气————”

        仿佛是想要为自己的举动做出解释,李嘉俊自言自语着,顺手接过另外一个奴隶递来的热水盆,再次从白人男子头顶浇下。在伴随着粗重呼吸和哀求的惨叫声中,把身体转向几个站在旁边的奴隶,淡淡地说:“清洗一下,弄干净点儿————”

        工具,还是细麻布,加上人手一把的弯柄小刀,四名奴隶分别围站在白人男子左、右两边,双上双下,仔细、认真地清洗着他身上每一处藏有淤垢的角落。

        刮去掖毛,用潮湿的热毛巾捂住身体表面,把表层皮肤完全烫熟,随手轻轻一抹,立刻就能撕下一层薄薄的油皮。

        奴隶们两人一组,把白人男子的手、脚重重按在墙上。站在附近的围观者中又走出另外几个,他们用钝口铁钳紧紧夹住男子的指甲,使尽浑身力气朝外猛拔。断开的神经把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迅速传递到大脑,反馈到身体最直接的表现,则是目欲眦裂男子口中凄厉得完全失去本音的哀嚎。

        李嘉俊双臂双臂,神情冷漠地站在距离男子三米多远的空地上。右手指间颤微微地斜夹着一把柳叶刀。两寸来长的刀身呈扁平形状,薄薄的刃口锋利程度与医用手术刀差不多。它在五个手指中间灵活地跳动着,傲慢而强硬地从缝隙中穿过,却没有在皮肤表面留下丝毫刮痕。

        “你不该动我的人————”

        漫步走上前来,李嘉俊伸手扣紧奄奄一息的白人男子下盍,把那颗已近半死,头顶光凸露出皮肉的脑袋用力扳起,用冰冷平滑的刀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吃人还肉。。。。。。这才是所谓的公平————”

        话音刚落,神情阴冷的李嘉俊忽然狞笑起来。他反手抓住男子咽喉,将其整个人朝后用力推朝墙壁,握在右手的柳叶刀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刀花,旋转的小刀停住瞬间,柄端已经被手指紧紧捏住。未等站在旁边的人们看清楚,寒光四射的刀尖,已经狠狠刺入男子咽喉下方与锁骨连接的位置,在刚刚清洗过,被粉红色晕团占据的皮肤表面留下一条醒目的鲜红细线,继而顺序往下,刀身与切口也越来越深,一直划到身体最下方,绕过绵软萎缩的生殖器,把滚圆的腹部彻底破开。

        白人男子的嘴扩张到极限,僵硬的肌肉似乎已经失去让它回缩功能。黑拗的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空响,这一刀的效果远远比不上指甲被强行拔去那种无法忍受,足以使人发狂的剧痛,却使得男人潜意识当中残留的最后一点点希冀彻底消失,如绷紧到极致弓弦的神经中枢此刻也彻底松缓,在这最后的,也是致命的打击下彻底断开。

        满面冷肃的李嘉俊伸手探入男子空敞的身体,操握在右手上的小刀灵活割取下心脏和肺部。紧接着,是靠近腹部左右侧面,形状仿佛放大版芸豆的肾。两个手中端着瓦盆的奴隶站在一旁,空置的盆低很快被各种新鲜的人体器官彻底填充。就在这些散发着温热与浓腥,鲜活得还在微微颤动的脏器最上面,则覆盖着刚刚从男子体内割下,从切口部位渗流出暗红的血水的肝。

        男子尸体脚下,早已放好一只扁宽庞大的搪瓷盆。这显然是属于旧时代文明的残留物品。从男子身上流淌下来的血,已经浸没盆内三分之二的容积。靠近盆体边缘的部分已经开始凝固,在光滑坚硬的盆壁表面,结成一条规则圆整的线。

        一个奴隶抬起盛血的盆,小心翼翼地走到靠近侧面墙壁一口空置的铁锅边。另外几个奴隶则拎起几袋早已准备好的粮食倒进锅里。这东西实际上是大麦面粉、糠麸、麦粒、稻谷和磨碎面包屑的混合体。奴隶们按照比例往锅中放入足够的盐和水,这才把表面已经微黑的血慢慢搀进其中,用力搅拌均匀,捏合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面团。

        废土世界能吃的东西并不多。人们不会放过任何能够给身体增加营养的食物。即便是血,其中也含有饿者急需的能量成份和各种微量元素。

        男子的胃袋处理起来要麻烦一些。李嘉俊探出左手伸进几乎空置的尸体胸腔,抓紧食道最上端,右手挥刀将黏滑的软管从中割断。拖拽着半垂如腰豆形状的胃囊,把堆积在腹腔内部,已经有部分从伤口部位脱出的肠管拉出。把握在手中的食道交给旁边的奴隶,李嘉俊再次探身钻进男子尸体,沿着柔滑腥臭的大肠下端慢慢摸伸,直到临近肛门的位置,才慢慢用手指握住肠管轻轻捏弄,把淤塞其中的粪便分朝上、下用力挤出部分,握在掌中的肠管已经完全闭拢,确定无法外泄渗透丝毫,这才伸出持刀的右手,沿着与排泄管道连接的底部位置,将整条大肠完整取下。

        从铁锅中舀出的滚烫开水,瓢泼倾浇在已经割开的胃囊和肠管上,把散发着恶心臭味儿的黄绿粪便和馊酸胃液全部冲开,顺着墙壁旁边倾斜的水管,迅速消失在黑暗肮脏的半圆形地井口中。

        只要清洗干净,装屎的大肠一样也是营养丰富的上等肉食。在废土世界,常年在饥饿线上挣扎的人们,根本不会在解剖过程中产生丝毫浪费。

        剩下的工作,全部交给其他人完成。

        分割四肢,切碎成小块,用大砍刀把粗壮的腿骨砸成数段,骨髓和脂肪这些营养最丰富的东西单独留给身体瘦弱的同伴。。。。。。当一切收尾工作完成之后,这幢破旧小楼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弥漫着从一口口煮得海海漫漫大铁锅中散发出来的熟肉浓香。

        李嘉俊沉默着,安静地看着奴隶们忙碌工作。炉灶里跳跃颤动的火焰把他整张面孔映得通红,勾勒出削瘦而不失力量感的刚硬轮廓。

        不知为什么。。。。。。林翔总觉得,这个外表冰冷残忍的男人,眉宇间总有一丝说不出的淡淡忧郁。

        一只边沿满是虫蛀鼠啮般参差不齐缺口的破旧瓷碗,装着不断冒出腾腾热气的肉汤,从奴隶手中送到李嘉俊手里,又递到林翔面前。

        “你运气不错,今天晚上正好赶上吃肉。就是数量少了点儿。吃饱是不可能的,不过,味道总比啃那种发霉的干面包好得多————”

        李嘉俊平端着汤碗,锐利的目光如刀剑直刺林翔双眼。没有说话,却足以令人感觉到其中包含着警惕、试探、怀疑甚至是敌意的成份。

        林翔接过碗,浑浊的汤液表面漂浮着浓亮的油珠,几团被煮烂的脑浆在汤水中上下沉浮。就在靠近碗边的位置,一只彻底变形,拖拽着几根线状神经,熟烂灰白,外观如同大号蝌蚪的眼球,正随着晃动的汤液缓缓旋转着。

        扑鼻而来的气味儿很香,令人馋涎欲滴。

        然而理智却一再提醒自己————这是人肉。

        奴隶们再次围拢过来,用冷漠而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林翔。

        “你可以不吃,没有人会逼迫你。你也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们绝对不会阻拦————”

        李嘉俊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足够听的清楚。

        在废土世界,吃人并不意味着罪恶或者残忍。在饥饿的威胁面前,道德根本没有可能存在的位置。

        林翔并不反对吃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自己也会吃人。

        当然,如果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或者到了弹尽粮绝,几近被饿死的边缘,他同样也会吃。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现在,都没有理由吃人。

        端着碗,林翔把充满质疑的目光投向站在对面的李嘉俊。他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判断自己的意图?身属红色共和军,却无比憎恨这个强大的组织。。。。。。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喝了它,我会告诉你一切————”

        李嘉俊抱起双手站在原地,冰冷无感情的声音里,隐隐透出如魔鬼般的诱惑。

        林翔静静地站着,脸上的微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理智告诉他,在这种时候应该释放出代表善意与温和的微笑,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笑不出来,就连保持平时习惯了的微笑也没有分毫的兴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透过瓷碗内壁,传递到手掌表面的温度也在缓缓变冷。漂浮的油珠不再释放出诱人光泽,随着热气一点一点逐渐飘散,鼻孔闻嗅到的气味儿也不再是浓烈的肉香,其中更带有几分惹人反感的腥味。

        “如果饿到吃无可吃地步的时候,我会非常高兴能有这么一碗汤。但现在显然不是,我不反对吃人,并不意味着我自己也要吃人。从现在开始,血石城所有奴隶的日常食物配给数量都会增加一倍。我不希望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仇恨可以通过杀戮得到平复,饥饿却不一定非要通过食用同类才能获得满足。这个和废墟没什么两样的世界虽然不存在道德,但我们却不能否定这种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美好特质。。。。。。我们是人。。。。。。是人类————”

        林翔神情平静地把汤碗递回到李嘉俊手中。手指与碗沿接触的一刹那,后者立刻察觉到一阵微弱而实际存在的颤抖。如同一刻仿佛火山般剧烈跳动,随时可能喷发的心脏,正被一块从天空轰然掉坠下来的巨大冰块死死压住。想要爆发,想要愤怒,想要吞噬并且撕裂一切眼睛看得到的东西,却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林翔,李嘉俊的目光象是凝止不动的冰。

        “你和我遇到过的其他复制人不太一样。。。。。。”

        过了近五分钟,他缓缓张开了口,说:“但是,我仍然不会相信你。或许,这只是政治委员们用来玩弄人心的新游戏。”

        林翔的呼吸均匀而宁静,这是他刻意控制着的结果。他知道————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强行压制住内心深处的冲动和愤怒,自己很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没错,李嘉俊的确曾经是红色共和军的人。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开始触及自己在另外一方面的道德底线。

        “能不能告诉我齐越在哪儿?或者,方雨洁也行。”

        短暂地思索片刻,林翔从思维空间里无数种处理方法当中,迅速挑选出最适合解决目前状况的问话。

        这两个名字对奴隶们显然有种特殊意义的魔力。神情冰冷的他们脸上开始流露出疑惑与与不解,甚至就连李嘉俊本人也满面震惊。然而,仅仅只过了几秒钟,他就重新恢复原来的冷漠与警惕。

        “不得不承认,政治委员们的欺骗手段的确越来越高明。但从某些方面来看,也拙劣得可笑。真想不到,你们居然会用这种方法来欺骗我。。。。。。你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我们只是一群奴隶,一群没有任何进化或者强化能力的普通人。我们只想得到普通人应有的生活。。。。。。好吧如果这是一个实验,那么你们应该收到了预料中的效果。我承认,自己的确有那么几次选择想要相信你。但你只是一个复制人,一个依靠死人细胞复活的镜像生物体,一个没有自主思维,单纯依靠灌输记忆存在的怪物————”

        林翔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重。

        他本能的想要战栗。

        这种可怕的恐惧来源,当然不是因为站在面前的李嘉俊和其他奴隶,而是在他们眼中同样被视作绝望源头的红色共和军。

        在西面,越过广阔的重辐射区,在旧时代的新疆。。。。。。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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