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羞耻

半路插班的缘故，池念没有参加之前的考试，直接被安排在最后的教室。

        早上，大概是怕池念有压力，池晓曼出门前特意嘱咐了几句，还要求方思衡把她送到考场。

        沈冬野走进四下张望，眼尖地瞅到坐在最后的池念，什么义正言辞当即抛之脑后，走过去打招呼：“哈喽，你在这啊？”

        这会儿池念刚坐下，看到两人进来有些意外，但还是应声说是。

        前一桌的考生还没来，沈冬野拉着魏尧坐下，笑着闲扯道：“池同学来这学校第一次考试，紧张吗？”

        池念摇头：“还好，你们呢？”

        “我们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哪怕是这回垫底都不意外，你说呢魏狗？”

        难得的，魏尧首肯：“是，你垫底是不意外。”

        池念轻笑了声。

        见对方这么不给面子，沈冬野想自己找补点面子回来，却听预备铃声打响，广播里江主任铿锵有力的提醒道，还有十分钟开考。

        沈冬野当即打了个转说：“时间到了，我们先溜了。”

        池念点点头，不忘说了句加油。

        为期三天的月考结束后，一中老师的阅卷速度很快，周一清早便把全部的成绩排名贴在墙上。走廊外挤满了人，魏尧路过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就进了班级。

        他的名次上升二十多，但也只算得上小跨步，在几百人的年段里就像是一次偶然的进步，激不起什么水花。

        魏尧进门的时候，就见他的同桌失神地看着窗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坐下。

        池念像是被惊动了，转过头。

        两道视线交汇，魏尧看到她眼里刹那间划过的失意——难道她这次考得不如意？

        池念好似调整好情绪，问：“你看成绩了吗？”

        是问谁的，魏尧拿不定主意，干脆答：“没。”

        “我看了下，”池念默了一秒，说：“似乎不太好。”

        “是吗？那你——”

        魏尧本想说‘也别太在意，一次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但池念下一句话就让他愣住了神。

        “我养你。”她说话时，满脸坚定且态度诚恳。

        “你说……什么？”魏尧微微怔了怔。

        他常年没有重大情绪波动的脸上，这回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冲击似得，仿佛裂开了一条缝隙。他愣了愣，试图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

        池念以为他没听清，重复道：“养你。”

        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过了好半会儿，魏尧才平复心绪，问出心中所惑：“为什么？”

        “……你没考好不是要喝西北风吗？”池念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答应帮你补课，可是看了你的成绩，发现我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所以，我觉得我有责任不让你喝西北风。”

        她一副行之有理的样子，让魏尧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顾着顺着她的说：“我暂时不会喝西北风。”

        “真的吗？”池念忧虑。

        “嗯。”简简单单一个字，似乎缺了理，又或是要她放心，魏尧补充道：“饭卡有钱。”

        闻言，池念沉吟：“那就好。”

        又对他说：“那你有需要的时候喊我。”

        “……嗯。”

        魏尧梗了一下，忽然间有种被包养的错觉。

        班会课上许晴简明扼要地讲了下这次月考的成绩情况，顺便还带来一个新消息——班级又有新的转学生来了。

        课间，大家伙闹哄哄作成一团。

        “小胜子，你这情报员怎么当的？”

        “上周不是月考吗？都忙着复习啊，哪有空打听情报。”‘专业’遭到了质疑，周胜憋闷。

        有人站出来说：“没事，这不是还有机会，咱们都还不知道是男的女的。”

        “对啊，最好再来个……咳，男的女的都行，男的来了就是哥们，要是女的，咱们班又要添一枝班花。”

        秦音笑道：“郭书记说得好。”

        “就是就是，郭书记哈哈哈——”大家哄嘘。

        郭书记本名叫郭书棋，人高体壮，是五班的体委。不知哪回被人嘴瓢叫成了书记，一时在班里传开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池念也会听八卦，与大家热情激昂的讨论相比，扭头一看，见魏尧一言不发的坐在那，似乎更显得不近人情。

        桌旁，池念出声：“你不好奇吗？”

        魏尧抬头看她：“不好奇。”

        他的嗓音低沉没有起伏。

        从池念的角度，能看清他浅褐色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引力，吸引着她全部的注意。

        “怎么了？”魏尧见她发愣。

        池念心直口更快：“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魏尧默了。

        后知后觉的，池念意识到用‘漂亮’夸一个男生应该不太好，立马改口道：“不是，我是想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很透很亮……”

        话未说完，却见魏尧脸色镇定地起身：“沈冬野找我。”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只留下池念呆呆地嗯了声。

        沈冬野并没有找他，魏尧之所以头也不回地离开，是因为不想让池念看出他现在的不自在——耳根子正冒着火。

        从小到大，魏尧很少不好意思。

        向来对特殊情况都淡然处之的他，像现在这种处境实属罕见。

        如果坐在那儿再听她讲下去，魏尧不确定自己的脸会不会也染上红。

        片刻之后，一股久违浓烈的羞耻感漫上心头。

        走廊上，迎面吹着徐徐微风。他茫然地想：“这些成绩好的，是不是都很会夸人。”

        晚自习放学回到家，池念在卧室思量着再整理一份笔记给魏尧。刚下笔，却听方思衡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我念，煮了宵夜，出来吃吗？”

        池晓曼最近的班调到晚上，不在家。不过平时两人回来也就随意垫些点心草草睡下。

        今天出奇的，方思衡去煮了宵夜。

        池念有点困惑，应了声出去，简单收拾餐桌就去厨房帮忙端碗。

        “今天有喜事？”她随口一问。

        因为是成绩放榜的日子，她本能猜测是方思衡又突破新高，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能让他做出反常行为的事。

        对座，方思衡没吭声，只摇了摇头。

        池念犹疑：“那你……？”

        方思衡：“听说你们班要来转学生？”

        “嗯。”池念反应迟钝了一秒，才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

        方思衡故作轻松自然地哼了声：“因为是我以前同学，叫温凝心。”

        仿佛收到了惊吓，池念夹着一筷子的面僵在了半空一瞬，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方思衡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干咳一声：“你那什么表情？”

        自然是八卦的表情。

        池念敛起笑说：“知道了，所以你喊我吃夜宵是准备干嘛？”

        方思衡随便塞了两口，才说：“没干嘛，就是想让你照顾一下。”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起身收拾残羹进了厨房，紧接着就听到身后餐厅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方大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了下眼。

        在心里挫败地骂了句，靠。

        池念本来就对转学生好奇，更别提方思衡还特意提供了内部消息，所以她也加入了期待新同学的队伍中。

        魏尧天生对许多事不感冒，不太能明白那种凑热闹的心情，但还是听池念课间和他叨叨两句。

        终于在三天后，这个热闹达到了高潮。

        周胜这个情报员为了一雪前耻，一有进办公室的机会，时刻都留了心眼，得了空就去盯梢，几次被许晴在门口抓包。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让他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哼哼，你们猜男的女的？”他进班，毫不掩饰地得意。

        这么没品的问题，没有实质性的消息，自然不会有人搭理他的话。

        除了池念。

        只见池念神兮兮地偏头告诉魏尧：“是女的。”

        “……”魏尧琢磨了下，冲对方认真负责的帮忙辅导，还是痛快地选择配合她：“你也遇见了？”

        池念摇头：“内部消息。”

        “你认识的？”

        “不是。”池念说。

        事实上，除了名字和性别，池念没能从方思衡的嘴里套出其他的消息，因为后者的嘴实在严实。

        “转学生名字叫温凝心——”她继续说。

        闻言，魏尧的面色微微怔愣了下。不过池念刚巧扭过头听后面的同学喊她帮忙递东西，没有注意到。

        周胜见大家兴致不高，干脆放了相对而言重磅的消息，扯着嗓子宣布：“转学生是个漂亮妹子，明天就到！”

        说时迟那时快，大家的精光唰得聚集到他身上。随后便有人“哎”了一声起哄：

        “恭喜五班新添一枝班花！”

        “恭喜！！！”

        “班花！”

        ……

        一片欢呼雀跃中，只有魏尧静静地坐在那儿，满脸写着“呵呵”。

        他稍作回想，心道：班不班花不知道，但知道是个鬼灵精。这鬼灵精突然从国外回来，是打算来折腾谁——

        魏尧的脊背突然发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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