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回家

　　
<p>三兄妹次日回国，他们再次登上轮船，这次是回家，当回望这片大海，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像如梦如幻的这几年的经历。</p>
<p>轮船在大海上飘着，允芸仍晕船，趴在船头吐了数次不止，小蝶倒没事，她陪在允芸身边，帮她拍背，望着目力所及的海平线，是弯曲的。</p>
<p>庄笙在甲板上，靠着船护栏上与人攀谈。允芸晕晕的，小蝶携她过来，见哥哥与那人相谈甚欢，也走过来。正听人那人说：“看你们的装束和行动，本以为是日本人，没想到竟是同胞！”</p>
<p>“我在日本住了三年有余，难免沾染了这边的习气。”庄笙笑说。</p>
<p>“原来如此。”这人立马有些不忿，看见来了两个穿着整齐精致衣服的两个小姐，又问：“这是？”</p>
<p>“哦，他们乃是小妹。”</p>
<p>允芸心里难受，只勉强一笑，就望着海，小蝶冷冷的看了一眼，也回过头去。</p>
<p>这人眼见她们两人也不怎么理睬他，收回眼光，脸色都白了，又侧脸将三人上下打量一番，揣度他们定是富贵闲人那一等人，那等傲慢无礼，可知只顾自己，不将国家存亡放在心上，就问：“你们兄妹三人这样奔波，是为什何事呢？”</p>
<p>“没有，起初也只是为了躲避灾祸，再者散心而已。”</p>
<p>“我也常在两岸穿梭，倒少见你们这样的闲人了，山河破碎之际——”</p>
<p>庄笙咳嗽了一声，心底很不愉快，脸跟着也红了。</p>
<p>这人住了口，但还不解气，又碍于情面，于是轻言细语说：“既然都住了三年，也该习惯了，为何这时又回去，你还不知道，那片土地是乱得不像话的，不好过活，恐怕不如日本安逸。”</p>
<p>庄笙看了他一眼，只顾苦笑着摇头，看他言语行动之间，这人极像是一个落魄的沾着些腐气的文人，有点学问，怀一腔忿忿之气，无处发作，又没有能力，于是靠指点别人来卖弄自己施展不了的“生平抱负”。</p>
<p>这人见庄笙半天不言不语，他又问：“尊兄大名？两位小姐芳名？”</p>
<p>允芸白了他一眼，讨厌起这个人来，且不提刚才那番话分明是看错了人，现在没说几句话就问起名字来，她也不好就走，只不答话，也撇过头。</p>
<p>“我想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庄笙说，然后叫上姐妹两人走开了。</p>
<p>这人又气又羞，拔腿就回舱里去了。</p>
<p>庄笙迎着海风，靠在护栏上思忖半晌，喃喃道：“我想改个名字。”</p>
<p>“干什么改名字呢？”允芸问。</p>
<p>“这个名字太书生气了，我不想变成那个人的样子。”</p>
<p>“他真讨厌，”允芸嫌弃地说，然后又问：“那你想改个什么名？”</p>
<p>庄笙又问小蝶：“你替我想想？”</p>
<p>她直摇头，“我想不到，我的名字都是你起的。”小蝶说。</p>
<p>“我其实已经有一个了，叫‘云铖’，怎样？”</p>
<p>“哪两个字？”</p>
<p>庄笙在她手心写出这两个字，允芸，小蝶都明白，她们抬头望天，正看见有云，又想：“这‘铖’有兵器的意思，”就说，“天上‘云’，地下‘铖’，云随风走，铖由心动，‘云铖’，这两个字很好，细细想着，其中意思也好。”</p>
<p>允芸笑道：“就要这两个字。”</p>
<p>“好。”</p>
<p>“我这名字能改么？”允芸问。</p>
<p>“不能，你的名字是你娘给取的，你怎么能擅自改。”</p>
<p>“那你为什么改呢？”小蝶笑问。</p>
<p>“我的名字是爹给取的，我小时体弱习不得武，后家里又遇到些变故，爹因此取这名，意思要我读书入仕。但最终文武都荒废了，我在他眼里已经是大不肖，这时改了这名，他在地下，也不会过多责怪我。”</p>
<p>“我的名字需改吗？”小蝶问。</p>
<p>“不用，单名一个‘蝶’字再好不过了，你正像一只蝴蝶，你若都不取这个字，世间没人配得上了。”庄笙望着她痴痴地笑。</p>
<p>说得允芸和小蝶都笑了，他们看着落日的余晖，期待明天太阳早早升起，因为明天就到岸了。</p>
<p>第二天，弃船登岸，兄妹三人途径上海，决心休憩几天。</p>
<p>三人都不由得惊叹，这里与别处真是何等天壤之别！</p>
<p>成群的别致建筑林立，奇形怪状的各式房子，高高低低，顶头出尖，色彩整体呈灰白色，看着鲜艳明亮，这与印象中北平的房屋形成鲜明对比。街市很是繁华，往来人群，经营贩卖者众多。各种东西，小巧玩意儿、精致商品数不胜数，这些在北平、日本都是没见过的。</p>
<p>还有宽阔的大道上行走的人们，有的穿着新鲜样式的衣裳，打扮得别具一格，却也好看，允芸看着也喜欢起来。</p>
<p>忽而有伍队通过，他们整齐划一地走，目不斜视。三人驻足看着这些外国人，心里疑惑又好奇，也是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是所谓“租界”，同时被中国政府和外国势力管辖着，因此有外国军队巡逻。</p>
<p>庄蝶把一切收入眼底，她没有将上海与日本比较，反而在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默默感叹一句：“原来这就是中国。”</p>
<p>逛了大半日，待要买些喜欢的玩意儿时，他们这才发现手中的日本纸币用不出去，翻箱倒箧后又找到些当初剩下的金银细软，不识货的商人也不敢收，不得已下，庄云铖带着姐妹两奔波许久，终于在英国租界中找到一家所在，换了许多当时流通的纸币，还有一种叫“袁大头”的金属钱币，庄云铖看着上面的人像，心想这就是袁世凯了。</p>
<p>此后，又在这里大玩了几天，把以前没见过的都见了，把没吃的都吃了，把喜欢的都买了。</p>
<p>临走时，允芸最不舍，从此对上海念念不忘。心中暗自许愿，以后一定还来走一躺。</p>
<p>归途坐火车，车上人多气味杂，火车颠簸，允芸又晕车，一路无精打采，只躺在庄云铖身上一直睡。</p>
<p>“你还好？”</p>
<p>“还好。”庄蝶说。</p>
<p>庄云铖捏一把她的手，感觉仍冰凉的，就说：“看来你真的清醒得很，看她，身上烫得很，都烫糊涂了。”</p>
<p>“我来抱着她罢。”庄蝶说。</p>
<p>“正好，我也热了。”庄云铖扶正允芸，小蝶才挪过去，他挪出来透透气，允芸才又躺在她身上。</p>
<p>终于到北平，在正阳门火车站下了火车，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象又与上海不同，眼前的色彩与上海相比暗淡些了，天上没见太阳，只有些惨白的云，地上则似乎被一层灰蒙蒙的薄雾笼罩，传统式的房屋建筑与三年前无异，拥挤着出站的人形形**，大体上看起来也没多大变化，而最引起庄云铖注意的，就是所有男人都已经剪去辫子，留着一头短发。</p>
<p>出了站，便有车夫拉客，人力车就很少了，他们听见这里的人管这车叫“洋车”，而在上海，也有这种车，他们叫“黄包车”。</p>
<p>“从正阳门到右安门一带也还远，我们也坐这洋车吧。”庄云铖说。</p>
<p>姐妹俩自然同意，于是他们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置好，三个各坐一个洋车，洋车夫们满脸笑意，拉着人一阵风似的跑了。</p>
<p>允芸坐着这洋车，虽然有一点颠颠簸簸的，却比坐那火车舒服，又吹着风，感觉精神许多，心情大好。</p>
<p>这一路上，洋车过处，街上的人们，无不扭头看一眼，遇到那一起斗鸡走狗的闲人，他们还得评头论足的。</p>
<p>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庄云铖付了钱，洋车夫道谢后拉车就跑了。三人看着青灰色的宅院，才三年，却陈旧得不像印象中的家，又见旁边的宅院色泽明亮，仿佛散发着氤氲之气，更觉得这自己这房子凄清阴森。</p>
<p>门开着一条缝，待推门时，一阵风吹来，门忽地开了，三人都被吓一跳。</p>
<p>随即迎面扑来一阵刺鼻的生臭味，而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可怖的景象——青黑色的苔藓浸泡在积久未干的水中，以至于整个地面又湿又黑，庭院中间池子中盛一池黑水，破碎的门窗，胡乱堆放的杂物——一片狼藉！</p>
<p>“怎么这样？”庄云铖慎慎地走，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们小心些。”</p>
<p>庄云铖踩着湿答答的苔藓而过，到对面的屋檐下把行李放下，又转身扶她们过来。</p>
<p>“渍渍，鞋都脏了，”允芸说，庄蝶上前一步把门打开，这次干冷的空气夹杂着腐质气味夺门而出，小蝶掩面觑眼，咳了两声，说：“哥哥，你看。”</p>
<p>庄云铖一看，里面乱作一团，他顾不了许多，直往里走，把里面两间屋子走遍，又出门沿游廊走到后院，把各个房间一一瞧了一遍，回来时已经灰扑扑的了，蹙眉说道：“这里倒像是被抄了一遍似的，但凡值点钱的都没了，剩个破烂的空架子。”</p>
<p>“可怎么办？”</p>
<p>“东西倒不值什么了，只是这里根本没法儿住人，收拾下来也得好几天功夫，只好另找个地方先住下，然后请人慢慢收拾好了才住吧。”</p>
<p>正说着，大门前忽伸出一个头，见了人又缩回去。</p>
<p>他们也不在意，拿着东西又往外走，出了门，把大门关上，转身走了不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且慢！”</p>
<p>三兄妹都惊了一惊，转头去看，是两个面生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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