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可是，曾经它那么伤

　　整个下午的时间，佐伊一直冲着黎明贼眉鼠眼地笑。黎明也露出意味不明的眼光。

　　结束工作后，琳达大妈和小波忙着收拾现场。佐伊被晾在原地，正好给了各怀鬼胎的他们可乘之机，黎明估计是故意等到她周围没人了才凑过来，当然，也不排除，他刻意调走别人的可能性。

　　“一会儿有什么事吗？”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简直和学生时期分明要想要表白，却因为畏惧而吞吞吐吐的男孩子分毫无差。

　　“怎么了，有事又如何，没事又如何？”纵然心知肚明，佐伊还是明知故问。

　　“本来是想请你吃个饭，如果你赏脸的话。”黎明交叉双手，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你知道我晚上吃一顿饭，作为代价，要在健身房呆多久吗？”

　　“你真的没必要刻意减肥，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的意见我不接受。就算接受也没办法，我今天晚上约了人。”

　　“男人？”他的声音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有些迫切。

　　仿佛听了个笑话，她笑笑，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现在佐伊每一次过生日的时候，狂热的粉丝会把纽约时代广场上的巨屏包下来为她庆生，在广场上放飞几百个氢气球，每一个氢气球上都写着她的名字。

　　无论她到哪里工作，总有助理和经纪人提前一个星期动身，为她打理好一切关系，订好附近最好的酒店的最贵的房间，并且保证她一进门就可以喝到现磨的咖啡。

　　她开心的时候，她不开心的时候，随便发一条微博，下面一呼百应。

　　甚至就连她特意隐瞒病情到医院治疗的时候，她也不是一个人，索拉苒会永远永远守在她的身旁，他可以不用说一句话，他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他在，一直如此。

　　我是佐伊，今年我二十八岁，几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可是十年之前，我却过着与此刻聚光灯下的我截然不同的生活。我的日子与此刻辉煌的人生差之千里。在那里，晦暗不堪，荒草丛生。我是别人眼中的丑小鸭，无论我躲到哪里，在任何人的眼中，我的额头上永远贴着“败类”这个标签。我的生活长长久久地不见太阳，阴雨连绵，暗无天日。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时间若能倒流，若那时的我但凡知道一点这个定律，或者我的日子还不至于沦落到难堪的地步。

　　高中时，我身高1米6左右，体重却超过140斤。不止如此，在母亲的淫威下，我留着和男生一样的短发。总而言之，我又胖又丑，永远也不是电视剧里青春少女明朗可爱的样子。

　　因为丑，我自卑，因为自卑，我孤僻，因为孤僻，我不招人待见，如此无限循环反复。

　　小区里的孩子放狗追我，他们在我摔倒在花池里的时候，看着我脸上的淤青还有满身的灰尘，放肆地大笑。他们一点儿不在乎别人的自尊心，别人哭他们就笑。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他们为何如此冷漠。在学校，我同样被孤立。趁老师转身，他们在我的背上贴满诸如丑八怪、肥婆这样的小纸条。

　　因为不受人喜欢，我的母亲憎恶我的无能。我从来无力和一个固执到执拗的母亲辩白。她那么偏执地相信这个世界上都是好孩子，唯独除了她的女儿。

　　在我那不堪回首的往昔岁月中，仅有的渺茫微光就是那个穿着白色校服，笑起来眼底都是星星的男孩。第一次知道他那样光彩夺目是在篮球场，我被挤到最外围的观众圈，目光所及都是晃动的后脑勺。唯独场下的声音，山鸣谷应，我的耳膜里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声音：“黎明！黎明！黎明！”

　　人们总是偏爱美好的东西，我相信能让人如此疯狂的，一定是个翩翩公子，踏风而至。我伸长脖子，踮着脚，不想缺席。我的努力眼看无望，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身影一跃而起，一招海底捞月，一手挂在篮筐上，篮球轻松如框。猝不及防地他闯入我的眼帘。

　　惊鸿一面，罗密欧望穿秋水望到朱丽叶眼含秋波时，梁山伯看到女扮男装的祝英台时的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吧。从此，我开始了漫漫无期的暗恋。

　　他经过我的课桌旁时，不经意间的一瞥。期末考试时，他坐在我的旁桌。我因为笔没油，又因为丢三落四的性子忘记带备用的，急的满头大汗，左顾右盼。他轻轻将自己的笔放在我的桌子上。我受宠若惊地回头，他笑得人畜无害，周遭围绕着学霸的特有光辉，将手放在嘴边掩饰，小声而又得意地对我说：“用我的吧，我做完了。”

　　他站在操场中央，在国歌阵阵中，迎着风将国旗抛在空中。那一刻鲜红色的国旗随风远远地飞起来，全校的人齐声高唱国歌。在我的心中，国旗冉冉升起，他也做了个泡沫，一点一点地飘到了银河系，成为了星星。那一刻，我的眼里，心里都是他。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

　　他的一切，他的笑，他的声音都让我着迷。用整个青春去暗恋，又用十年的时间来祭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奢侈的事。

　　我曾经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内心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哪怕天崩地裂也能试着微笑，然后试着长大。我曾经以为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只是青春不能，所以肆无忌惮得地爱，肆无忌惮地挥霍。我曾经以为那么多事情，跟青春绑在一起就是美好。

　　我曾经以为生命中走散的，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正因此地球才是圆的，为了让走丢的人重聚。我曾经以为我不会放弃这个世界的任何温柔，只要可以牵起他的手。我曾经以为忘不掉也许不是因为我无法忘记他，只是我一直不舍得忘记他。

　　我曾经偶尔会想起木心说过的话，他说：“过去的日子慢，车马邮件都慢，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

　　可是，那些曾就终究还是化成了一抹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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