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云楚的病

　　“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可你们想一想，你们遇到的仇家是怎样的仇家，是不是你们报官都无法解决？”

　　练轻舞话音刚落，店主人家就望向云楚，似乎以为是云楚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她。

　　“你们不必怀疑他，”练轻舞叹了口气，“若是能够报官的事情，哪里还需要他出马？”

　　“小姐说的是。”

　　练轻舞一点头：“你们的仇家连官都不怕，他护着你们，自然也是要冒风险的。”

　　“是是是，小姐说的是，小姐教训的是，日后，我们绝不再提这种破事儿了。”

　　“这就对了。如果还想在此地立足，就要按照我说的来做，对了，”练轻舞心头一动，莫名其妙的就加了一句，“日后如果真的有事，找不到他的时候，可以去练府找我。”

　　“多谢姑娘，多谢练小姐，我们这从穷人家的，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们的，就只能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啦。”

　　听到这样的话，练轻舞脸顿时一黑，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低头就返回去，坐在了云楚身边。

　　“怎么了，被气到了？”

　　练轻舞嗯了声，早知道自己就不这么多嘴，什么早生贵子，什么百年好合，自己想要的是那种日子吗？

　　“那我替他向你赔罪可好？”

　　那店主人家在世上摸爬滚打，怎么可能看不出练轻舞颜色不太对？正在害怕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时，得到了云楚赞赏的目光。

　　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放了下来。

　　“他家东西是真的好吃，以后带你常来。”

　　练轻舞奇怪地看了眼，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否有误。

　　“怎么你不喜欢？”

　　练轻舞摇头，等吃完了，直接把云楚拉到了一边去。

　　“我以为你不会常来这里。”练轻舞回忆着口腔里的美味，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云楚。

　　“我说我不是，经常来，怎么能护着他们呢？”云楚一笑。

　　“那你要是经常来，岂不是惹着你的对手不高兴了？”

　　“他们快不快乐，和我云楚何干？”云楚回头望了眼，“他们做的事只要是恶的，我就要搅得他所做的事情不得安宁。”

　　练轻舞越来越觉得，自己身边的纨绔不像一个真正的纨绔了。

　　“你在我面前这般不掩饰自己，真的可以吗？”练轻舞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身边的人性子直得很，也就直说了。

　　“我一心想着与你……自然不会瞒着你，所当做的，不过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整个自己完完整整的放在你的眼前。”

　　练轻舞心头一跳，竟然有些惋惜，难得有人这般对自己，自己却只有辜负二字而已。

　　“可是，我怕你失望，先不论我这人值不值得，我就怕我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练轻舞心中还在纠结，可在这人面前，却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云楚停下脚步，这里位置有些偏僻，不过，也许这就是她要的地方。

　　“你来瞧瞧，看看喜欢不喜欢。”没等练轻舞答话，他指着面前一栋宅子，笑问。

　　“你，你为什么给我看这栋宅子？”练轻舞看出这是一栋三进的宅子，正合她意。

　　若是日后能够得到，她就可以雇上两三个人，自己在这里住着了。

　　“你不喜欢？”云楚说到最后音调上扬，这栋宅子美观，而且也不算太小，难道说，她希望要更大的或者说更小的？

　　“不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

　　“既然你喜欢，那就想办法拿到手。”

　　云楚心中有些淡淡的愁绪，练轻舞要是真的拿到这栋宅子，她也就真的如她所愿，立了女户了。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这栋宅子现在的主人正是他云楚。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与我说这些？”

　　练轻舞心中有些激动，还没有推门走进去，她就感觉这栋房子是自己所喜悦的。

　　“你不想嫁人是不是？”

　　站在自己的房子前，云楚深深吸了口气，自己在江湖时，练轻舞很轻易的就将心意告诉了自己，他倒要看看，当自己变成了世子，练轻舞是否始终如一。

　　“你，怎么知道？”练轻舞向来不是特别会骗人，而今别人已经将她心中的念头说了出来，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功。

　　“那如果那个人，十分好又十分想娶你，会嫁吗？”

　　练轻舞皱起了眉头，少不得又想起星洛来。

　　“也许不会吧。”练轻舞话虽是疑问句，却说得十分肯定。

　　男人，有几个像爹爹一样始终如一的？

　　也许在一起的时候情真意切，卿卿我我，一旦被迫分离，自然见异思迁。

　　“那，我帮你完成这个愿望可好？”云楚心中很是凄然，或许他的手法，会亲自将练轻舞推开。

　　“你要怎样？”练轻舞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偏偏还想询问。

　　“我能做的，大概就是，散布一些不实的言语，这样，自然会有一大群人对你敬而远之。”

　　云楚说这话时，心思摇动，只觉心脏处一抽一抽的疼，当年，他也是这么对他自己的。

　　“你是说，散布流言，是虚假流言？”

　　练轻舞吓了一跳，虽说这实在是个好办法，可是，自己是否能够经得住这样的代价呢？

　　“正是。我曾经在自己身上，用过此法，现如今，很好。”

　　练轻舞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词，纨绔。

　　“你是说，你可以在别人面前，做出一副纨绔的样子，最终成了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是吗。”

　　“没错，现如今看来，效果显著。”云楚深吸一口气，“若是你想，我会帮你，你若不想，我还可以给你另外一个方法。”

　　练轻舞皱了皱眉头，自己父母双全，又深受二老宠爱，若是自己任意这流言飞速传播，是否对家中产生危害呢？

　　“你容我考虑如何？”练轻舞心中有些激动，就看云楚本人，她就知道此法，真的十分有用。

　　“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你自然需要考虑，放心，我等你。”

　　“好，一言为定。”

　　练轻舞说着，就推开门，眼前的小院，恰恰是她所喜爱的。

　　原本还有些对流言的畏惧，现在，她甚至开始期待，流言飞速传播起来。

　　“你如此帮我，让我如何报答你呢？”

　　练轻舞此话一出口，云楚也是吓了一跳：“我做这事以后，你还愿意与我做朋友吗？”

　　练轻舞一下子就愣了：“我为何不与你做朋友呢？”

　　云楚望着练轻舞清澈的双眼，缓慢而又坚定的摇头：“不，我改变主意了，我绝对不会让你，迷失在流言之中。”

　　练轻舞十分吃惊，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袖子，抬眸，望进他幽深的黑眸之中：“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帮我？”

　　“你如此单纯，不知其中利害，我怎么忍心，推你进这漩涡？”云楚抽回被拉住的袖子，“明日你不必来了，我会解决皇叔父的口谕。”

　　练轻舞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这男人真是，像她所想的一样，完全靠不住。

　　生气归生气，第二天，练轻舞又准时出现在他面前。

　　云楚早就望见她的倩影，心中微微波动的情绪，甚是甜蜜。

　　“你来做什么，忘了我昨日对你说的话了吗？”

　　练轻舞完全不理他，自顾自的跑在他的身侧。

　　“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练轻舞还是不搭理他，只把云楚气得两眼冒火。

　　“够了，我与你说过，你不必如此，我会请求皇叔父，收回成命！”

　　练轻舞凝视着那人，抓在自己衣袖上莹润修长的手指，轻声笑道：“你在外人眼前是个纨绔，固然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你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对你自己的损害又有多少？”

　　练轻舞感觉到那只手的力道松了点，干脆把自己空闲的一只手，附在那只手上：“我想通了，相较起别人，还是愿意和你做朋友。”

　　“你所言？”

　　“句句属实。”练轻舞才不会告诉他，昨晚自己已经在父亲的口中，知道了云楚的过往。

　　“我，说不过你。”云楚松开了手，看似无可奈何，声调却是微微上扬。

　　“那我们走吧，今日，我们去哪儿吃饭？”

　　“今日带你去一个新地方，那里的饭菜，绝对合乎你的口味。”

　　练轻舞心中涌起微甜的感情：“胡说，我们不过认识短短几天的时日，你怎么会知道我爱吃什么，口味如何？”

　　“去了你就知道了。”

　　云楚十分感激练轻舞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子，那时候自己和她在一起，也跟着她学了爱说话，爱说笑的习惯，不然，两人之间的气氛绝对不会这般融洽。

　　云楚把练轻舞带到了一个临街的酒楼。

　　这座酒楼没有京城第一酒楼豪华，云楚放弃了楼上的雅间，和练轻舞在大堂里挑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了。

　　“来一壶茶，几样小菜，一只三针荷叶鸡，一盘酱烧白肉。”

　　云楚说完，就将手探到腰间，练轻舞知道他想掏银子付钱，连忙把自己的荷包哒的一声放在桌上。

　　“我爹爹说了，一直与你在一起，若是一直要你负责我的吃喝，不好。”练轻舞说着脸颊微红。

　　这要说是为什么，自然是练三伏在后头加了句，女孩子不该要男子负责饮食起居和吃穿，除非这男子是女子的丈夫。

　　“将军所言差矣，我如何负责你的吃喝了？”云楚失笑。

　　“你今日要听我的，不然，我爹说了，让我与你减少来往。”练轻舞有些生气，眉头紧蹙。

　　“千万别皱眉头，皱了眉头可就不好看了。”云楚发现，自己拿练轻舞完全没有办法。

　　“那你可是同意了？”练轻舞计划得逞，扬眉一笑。

　　“自然。”

　　“三针荷叶鸡是他们家的招牌特色，若不是吃遍大街小巷，不会知道他们家的这道菜冠绝京城。”

　　练轻舞一边打开荷叶包裹，一边听着云楚的解说，只觉得入耳的是清越之声，鼻端的是诱人的香味，口舌之间，顿时生津。

　　“那你岂不是最爱吃？”练轻舞心里转了个念头，把父亲所要问的话给说出了口，“你每日选着各样美食，可是哪来的银钱付款啊？”

　　这小丫头，还担心他没钱吃饭了？云楚担心她弄脏手，自己接过这只鸡，继续拆解的工作。

　　“我所有的财产来路甚广，你不愿做我的妻子，我也就无法如实告知。”

　　练轻舞一张脸顿时垮下来，不过，她很快就看到自己碗中的大鸡腿，把那不快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明日就是休沐之日，街上会有很多人。到那时候，我不会在京城走动，你在家好好休息，后天我们再见好吗。”

　　云楚细心拆解着骨肉，挑了好的全往她碗里塞，也顾不上吃一口。

　　“后天再见吗，那明日你要做什么去？”

　　练轻舞和云楚相处时，真的能够感觉到十分舒服，若是身边换一个人，可绝对无法说出这话来。

　　“明日我自然要休息，在家里读书，写字，画画。”

　　练轻舞眼睛一亮，原来云楚也做其他世子常做的事情的。

　　“你是故意的？”

　　练轻舞双眼睛眨呀眨呀，她就不信了，自己这般模样，云楚还能招架的住。

　　“自然，休沐时节，大街上人声鼎沸，不如在家中伏案读书，落得清静。”

　　云楚只觉得，面前的小姑娘这般动作，怕是眼里进了沙，遂问道：“眼睛可是难受？”

　　练轻舞猛地摇头：“没有啊，我没有难受，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浪费光阴了？”

　　练轻舞心中想到，别人大把时光都在学习，云楚却反其道而行之，别人花四倍的功夫，他的功夫却用不到半分。

　　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落别人好多？

　　“你希望我与他人一样，多多读书？”云楚来了兴致，也想逗一逗他面前的女孩。

　　练轻舞眨了下眼睛，万分仔细的想了想：“不，若你实在不愿意，其实也可以，按着你所想要的方式生活。”

　　“嗯？何为想要的方式？”

　　本以为练轻舞只是和别的人一样，希望他多读书，没曾想，自己是看错了她了。

　　“自己想要的方式，就是在自己想学习的时候学习，想玩的时候玩，只要规划好了，自己也一直按着规划来，绝对会事半功倍的。”

　　练轻舞想到自己也是个不爱读书的，说到这儿脸色发红。

　　说一千道一万，练轻舞自小就是这种看法，最后还被夫子给狠狠批了一通。

　　只是可惜，挨批过后，她依旧我行我素，也就把小时候的想法执行到了现在。

　　“你说的没错，只要按着自己给自己定下来的规矩，绝不偷懒，你一定会成功的。那么，小姐你可成功了？”

　　练轻舞只感觉轰的一下，整张脸都红透了。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懒惰，还是因为对方的音色太过温柔。

　　“我，我太过顽劣贪玩，自然是没有的，嗯，你不会就因此嫌弃我吧？”

　　练轻舞顾不得自己的脸还红着，一双眼睛直直的望向云楚。

　　“怎么会？”

　　得了对方的肯定，练轻舞急急的低下头去，怕对方再看自己红透的脸一眼，她就没法见人了。

　　“你如此可爱……”云楚心中想着，却也不小心说出了口，只见对面练轻舞的头越垂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地下去。

　　“在下失言了，还请姑娘莫要见怪。”云楚脸也微红，轻声咳嗽。

　　“你没事吧？”听到咳嗽声，练轻舞又觉得这声音耳熟，忙着抬头一瞧，这声音依旧在耳边响着。

　　“无妨。”云楚嘴上这般说，却感觉到这种咳嗽莫名牵扯到了身体上某一处的伤口，竟然像是停不下来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练轻舞越听这声音越觉得耳熟，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微生珏的模样来。

　　他曾经说过，自己在京城也是有身份的，这般说来，他们是否就是同一个人呢？

　　练轻舞的表情渐渐奇怪起来，她起身绕过桌椅，走到他背后，轻轻的拍起来。

　　“你可好受些了？”练轻舞轻声询问，手上却改了道弯儿，她知道微生珏背上综横交错的都是伤痕，而且也有道伤口自己印象很深。

　　如果，如果在云楚身上看到，不就能够证明，这人就是她的义兄吗？

　　“咳咳，你要做什么？”云楚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却被练轻舞吓到当下又大咳起来。

　　练轻舞真被他这模样吓到了，愣愣的放开了手。

　　“你这般模样怕是不好受，我现在就去找郎中去！”练轻舞心里慌乱得不行，被他阻止以后才想到，这里分明就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用了。”

　　云楚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只手虚虚的搭在练轻舞手臂上：“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还有几日便是中秋节了，”练轻舞心中慌张，心脏跳的厉害，“大概，今日已是八月初十了。”

　　是了，时间已经进入八月，自己幼年落下的病症，总是在这时候复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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