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霾祸

尤希望一抬头，正好看到伏辰略显疲惫的那双栗色眼睛。

        “走吧走吧。”尤希望拿过伏辰手里的其中一把伞就往外走。

        伏辰看一眼还在斗地主的老板，一瞬间眼里像在追溯什么，但马上一回头，也立马在尤希望后出了门。

        “你家住哪？”

        “花园南路风华小区3号楼。”

        上了车，尤希望继续打开手机查看资料。

        伏辰看她一眼道：“现在看也好，回去就休息，过不了几个小时你又该回平林做拼命三娘了。”

        “是啊，过不了几个小时，我就该开始给你打工了。”尤希望有些不爽地说。

        伏辰笑：“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我知道你也确实对科研感兴趣。”

        “那我谢谢您了。”

        伏辰收了笑容，道：“我好像记得你不太舒服，怎么下了班没回家上这来了？”

        “吃饭。”

        “别告诉我是华顿。”

        尤希望在屏幕上往下拉的手指顿了顿：“你也知道？”

        “知道，这里还算熟。”伏辰自然地道。

        “你们男的是不是就是对这些什么酒吧一条街的特别感兴趣啊？”

        “不一定。”

        “那你呢？”尤希望有点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突然很想调戏眼前这人一番。

        “嗯，挺感兴趣的。”伏辰极自然地点了点头。

        尤希望狡诈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无语地靠回了椅背，还把它又往后调了调。

        “我建议你以后还是不要大半夜夜不归宿的，我看那个老板人还算不错，今天没碰到坏人算你侥幸。”

        “你怎么比那老板还八卦呢？”尤希望皱眉，差点又要从位置上弹出来。

        伏辰叹口气道：“那我八卦到底好了。你是和谁吃饭？戚午峮吗？”

        “这你都能知道？”尤希望被气笑了，“调查过我？”

        伏辰轻笑一声：“你当拍电影呢？你和你家那位的事情闹得全院皆知，需要调查？”

        “我发现你这人……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尤希望本就还满心的不痛快，被伏辰一激更冒火了，差点把手机砸他脸上，想想大半夜也没有修手机的地方，到底还是收回了蠢蠢欲动的爪子。

        “你这么了解，怎么不知道我和他现在没关系？”尤希望冷静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辟谣的。

        伏辰微微一顿，面色更加严肃了，语气倒柔和了几分：“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了解那么多，骗鬼吗？平林传八卦的速度还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吧……尤希望忧心道。

        不行，得空了要去平林各大群内翻一翻，必须得找到罪魁祸首，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在散布谣言……十有八九还是郝友这个八卦精。

        尤希望不愧是业务能力王，哪怕带着“无名火”也能暂时压制着不至于立刻爆发，好专心致志处理资料信息，边归类边整理成新的文档。内容虽说不能过目不忘，但至少过目就能有很深的印象。

        只可惜她低估了伏辰察言观色的能力。他只轻瞥她一眼，便道：“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工作可以晚点再看。”

        尤希望不屑道：“你开好你的车就行。”

        事实上伏辰开车很稳。不论是前面的车来个神龙摆尾还是后面的车来个乾坤大挪移他都能应对自如，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并做出对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经验颇多而提前量做得足，他的车总是快而不燥，刹车启程都温和稳当，足以让车上所有人都坐得舒服。也正因如此，他的车技能够胜过绝大多数人。

        伏辰不管尤希望的挑刺式反击，闭了口不再说什么。

        尤希望刷资料的本事倒也是一绝，不一会就整理了四分之一。

        “早知道你这么快就发给我，我就把电脑也带出来了。手机真不方便。”尤希望自言自语。

        “回去再说不就行了。”

        “也是，看我，给别人打工还这么上赶着的。”尤希望一副我这就是给别人操心的命的神情，闭上眼睛抱着胸定定心心地躺在沙发似的椅子里。

        闭上眼睛才听到车外的雨声那么大，全然不像只是一开始小雨的样子，簌簌地敲着车窗又顺从地沿着光滑的玻璃淌下去。

        尤希望听着听着只觉得越来越困顿，脑子里空空荡荡，迷迷糊糊就要沉睡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却是被伏辰毫不留情面地从暖乎乎的车里拽出来的。

        “尤希望！到你家了！”

        尤希望只觉得睡得特别香，一点也不想醒过来，耍赖一般拼命逃脱拉着她胳膊的手。

        伏辰虽说总是淡定得不像话，但这种场景还是第一次在他人生中出现——一个男人死命地要拉一个女人出车，女人一脸昏昏沉沉的不情愿，男人却愈加强人所难——而这个男人就是他。

        突然，伏辰看到了尤希望胳膊上那块半好的痂，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硬生生把尤希望给痛醒了。

        “我靠！”尤希望猛得一睁眼睛，下意识就抬手要往拉她的方向打去，伏辰眼疾腿快，躲了过去。

        “赶紧走吧。”伏辰一脸无奈。

        尤希望皱着眉头活动活动四肢：“够阴的你！”

        伏辰不想和她理论，有些气愤地答道：“我在这叫了你半天，你睡得跟头猪一样，拉都拉不起来。”

        尤希望白个眼，拿起包钻出车，头也不回地往3号楼里走：“多谢送我回来。”

        伏辰轻轻一笑，见她进了楼也转身上了车。

        可是尤希望到了家并没有倒头就睡。凌晨的穿堂风吹得她睡意全无，到了家她关好门窗便搬起电脑又开始工作。

        房间里时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尤希望暗暗心道还好爸妈已经回家，否则知道了自己不仅大半夜夜不归宿到了家还不睡觉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

        尤希望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果然李天纯半个小时前就给她发了消息。

        考虑半天，为了防止自己睡醒以后就忘记，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心里祈祷母亲大人心大到底，不要因为她诡异的回复时间而生气。

        发完消息，尤希望再次回到工作中。她点开下一个文档，整个人都愣住了。

        平林的案例。

        按理说，平林虽然是综合医院的翘楚，但并不是神经科或感染科的专科医院，被收录案例的概率并不高。

        尤希望有些狐疑地往下看。大致情况就是患者名叫杜晓峰，男，1959年生人，也是一名感染科医生，1989年因感染真菌性脑膜炎入院，期间多次感染、恶化，最终于1990年于院内逝世。

        若要说他患病期间的治疗方式和恶化形式，实在是没什么特殊的。但奇怪就奇怪在他恶化的速度和频繁程度以及治疗的频率之低，就好像，压根没好好给他治。

        那年大水尤希望是知道的，不但死伤无数，更是使得经济一再接近瘫痪，让很多家庭财力尽失。但他好歹也是个公立医院的大夫，不该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另一点蹊跷的是此人的患病原因。一般来说这种传染病——尤其是在那个脑膜炎肆虐传播的年代——应该都是即时将患病经过记录在案的，这一点在前面所有的案例中都得到了验证。唯独杜晓峰的得病经过这一栏的日期显示，他的患病经过是在就诊后将近半年才记录的，这一点从不同的字迹也可看出。而他的患病原因则是由于在感染科工作的因素，属于因公殉职。

        他们做医学研究的很多时候不仅仅是看病人的症状和病变，还要结合社会情况和个人原因等综合分析。尤希望虽然已经很久不做科研，但到底曾经也算这方面的一把好手，职业习惯仍是根深蒂固。

        不知怎么，尤希望突觉背后一凉，汗毛都立了起来，却又马上心道好笑：人家没有记下得病原由，她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难不成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被她尤希望碰上了？

        尤希望又抬眼扫了扫内容，便将此文档和其他文档一样麻利地归类整理完毕。但她总觉得心里哪有些别扭，于是决定白天去医院问问伏辰。

        等到她终于把所有资料都查阅并整理完毕，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太阳光透过半掩着的淡黄色窗帘洒得满屋子都是。

        尤希望迷糊了不到十分钟，便又被闹钟吵了起来。

        她一点没好脾气地一巴掌朝手机拍去，居然正好关掉了吵得人头疼的铃声。

        不知怎么，一路上尤希望的脑子里总是涌出晚上看到的杜晓峰的病例，特别是每一行她都记忆犹新，不说倒背如流也是字字如印，好像是把电脑屏幕杵在她眼前怎么都移不开……

        “不要命了你？！赶紧走！”

        尤希望一惊，却见自己闯了红灯，人行道旁的一排车子纷纷叫嚣着不满，鸣声震天。

        真是该死。这段时间里第二次失态了，一次因为戚午峮突然回来，一次因为杜晓峰的病例——唯一万幸的是都没怎么影响她工作。

        在尤希望眼里，任何不符合她日常气场的状态都应归类为“失态”。但比如说上次踢人，那就是正常反应，因为她觉得是自己的一贯作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些观点常常遭到多数人的不理解，但尤希望丝毫不在意——这也是她的一贯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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